《东篱》截止穷途

30、第三十章

　　是夜司眠吗？他怎么又来了？陈东篱扭头看去，却意外的看见一袭白衣，还有那窈窕的身段，最后是冷若冰霜却依旧明艳不可方物的面孔。
　　居然是蔻姬？她来这里做什么？陈东篱感到一阵恐惧，颤抖的感觉甚至让她来不及感叹自己还能感觉到这种程度的抖动。看着蔻姬渐渐靠近，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额前甚至渗出冷汗来。
　　然后蔻姬来到了她的床前，居高临下的俯视她，冷冷的，像是在打量一具失去温度的尸体，或者其他什么没有生命的物体，那样的森寒目光让她如坠冰窖。
　　“蔻，蔻姬……”她颤抖着开口，感觉再不说点什么绝对会在对方这种冰冷眼神的注视下死掉一样，“你，你怎么来了？”
　　而眼前的冰美人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产生半分其他的情绪，她抬起手，寒光闪闪的匕首刺痛了她的眼睛，“来杀你。”
　　“什——不可能！谁让你来的？不，不对！夜司眠不可能想杀我的，不，你不能杀我！”危机感瞬间疯涨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她大脑瞬时空白一片，然后混乱的片段如同开闸的洪水涌入她的脑海，她能感觉到心脏猛烈地撼动着胸腔，那感觉近乎疼痛，“你不能杀我。”她重复着。巨大的绝望如同海啸，在她的心底掀起了足以毁灭世界的巨浪。
　　“教主不许任何人对你动手，事实上，他让我们好好照看你，但是，为了教主，我不得不违抗他的命令。”蔻姬道，冰冷的面孔泛起一丝苦痛，可是拿着匕首的手却没有丝毫的颤抖。
　　“等，等等！你在开玩笑吧？为了教主好的话，不是应该好好听他的话吗？要是被他发现你杀了我，想想他会怎么对你！”如果她的手臂还能动，那么她现在一定会高举双臂护住自己的头，可是现在除了脖子她没有别的能动的地方，只能就这么直视着即将成为杀掉自己的凶器的东西大喊。
　　“你们都不明白，只有杀了你，才是真正的为教主好。”蔻姬说，接着就要挥动手臂。
　　“停停停！等一下等一下！至，至少，不能告诉你家教主的话，至少也让我知道原因吧？让我死也死个明白，求你了！”眼泪已经涌了出来，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绝对狼狈到极致，但是生死关头，这些事根本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匕首停住了，蔻姬皱起眉头，看上去像在犹豫，她见状忙趁胜追击：“求你了！告诉我原因吧，反正我都要死了，这么一点小小的愿望，满足我也不能怎么样啊！”
　　蔻姬还在犹豫。
　　“你看，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还救过我呢，我都没来得及回报你就要死了，你就让我知道我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啊。”
　　“想回报我的话就让我安安静静的杀了你。”蔻姬接道，被如此接茬的陈东篱一时结舌，又在对方放下匕首的时候松了一口气，她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就好像是画卷中的美人突然有了生机，“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的。”
　　“试试看。”陈东篱低声说，她还在颤抖，危机远没有解除，她这是在拖延时间，而她相信蔻姬也知道这一点。她之所以会同意她的说法，大概也只是因为她觉得没有什么能阻止她在这里得手。
　　蔻姬看着她，黑曜石般的眸子似乎在闪烁着光芒，而后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轻轻颤动。
　　“其实，我不是我，或者说，不是现在应该是的那个我。”
　　她被这句话惊呆了，大脑疯狂的运行试图处理所摄取的信息然后得出结论，可是那个结论过于疯狂以至于让她不敢置信。蔻姬看到她惊愕的眼神，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无奈神情，“看吧，你不信。”
　　“什——不，我，我不是不信，我——”
　　“我死过一次。经历了一切，然后悲惨的死去。”然而蔻姬并没有理会她惊慌失措的言辞，继续道，“而让我死去的原因，就是你。”
　　“我……”她说不出话来，只感觉老天真的跟自己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她想笑，想指着天臭骂一通。可是当蔻姬清泠的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她绝望的发现自己还处于命悬一线的危机之中。
　　“大概是上苍怜惜我，给了我一个重来的机会。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再祸乱教主，一切就会在这里结束。即使我因此被教主责罚，甚至赐死，我也绝不后悔。”蔻姬说，声音逐渐轻缓，可是那眼神却坚定的让人害怕，她再一次的举起了匕首，“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我想说的太多了。”她笑了，一种类似恶心的感觉在体内翻涌，她觉得自己很悲哀，还有这一切，所有的人都很悲哀，被命运随意的玩弄而不自知，简直可怜至极，“你错了，上苍根本就没有怜惜你，它只是在玩弄你。”
　　“你什么意思？”蔻姬的眉头皱了起来，周身荡起一阵冰冷的气息，但是陈东篱却好像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你不明白吗？你不是你，这个世界根本就不是原来的世界。你以为你能挽回一切，但实际上你什么也做不了，你所尊崇的那个教主，所为之献身的那个西流教，已经腐烂在泥土之中。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满足你可怜的执念。我必须告诉你，就算你现在杀了我，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但如果这种行为能让你好受一点，那你动手吧。”她说，看向蔻姬的眼神中第一次没有了恐惧。
　　蔻姬眼神闪烁不定，似乎在忖度她所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思忖一阵，她皱紧眉头，手一扬，匕首就要捅下——
　　“吱呀——”门被推开，接着是一个疑惑的声音：“蔻儿？”
　　*
　　夜司眠坐在她的床边，靠着床柱，看上去颇为漫不经心。当跪在地上的蔻姬说完一切原委之后，他也只是哦了一声，再不做回答。
　　“属下违逆教主命令，自知罪无可恕，但属下已将所有原由陈述明白，还望教主三思而行。”蔻姬说，对于教主会做怎样的决定，她也不敢确定，但是自己确实已经尽力，如果教主还要一意孤行……她闭上眼睛。
　　“所以，你觉得你是在……救——本座？”夜司眠笑了，他似乎觉得那种说法很有趣。
　　“属下不敢。”
　　“蔻儿，蔻儿，你真是忠心的让本座感动。不过，你也还是违抗了本座的命令，再一次。”
　　“属下知罪，甘受教主责罚。”
　　“本座是该罚你。你一次次的违逆命令，本座还要如何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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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交谈的声音渐渐远去，陈东篱的大脑空白一片，她感觉自己正坐在一片纯白世界中，分不清天地左右。
　　曾经她以为她只是普通的穿越成一本小说的女主角，但是现在看来事实远超出她的意料。她不是唯一的这个世界的外来者，还有蔻姬，甚至还有其他人。不过，这样倒是解释了自己怎么也想不明白的那些事，比如说，蔻姬为什么会出现在江家附近，又为什么要来追杀她。
　　还有……晋潭绯。
　　那段回忆依旧让她心疼的近乎窒息，她是如此的相信她，却被毫不留情的背叛——她想起了湛蓝的天空之上，晋潭绯盛开的衣衫如同艳丽的罂粟，她就那么停留在半空，像是天地之间最绚烂的色彩，那个黑衣人抱住她，不让她同她一样像断了双翼的鸟儿一样坠落——那个黑衣人……
　　心脏似乎被冰水浸润，她的思维瞬间回溯到了那个顾煦扬和黑衣人进行可笑交涉的夜晚，濒死的可怕依旧隐藏在记忆之中，准备随时破土而出。他是晋潭绯的人，她从那时候就打算要杀了她，但是失败了，然后她来到了知横盟，来到了她的眼前。
　　她想起那些所有的甜美柔和的笑靥所有温柔欢乐的话语，那一切，全部都只是伪装？当她回应她的热情的时候，她在心里是怎么想的？当她开始相信她的时候，她是不是在嘲笑？当她最后坠落山崖的时候，当她看到她脸上满满的不可置信，她是不是觉得快乐到想要放声大笑？
　　绽放的红衣如罂粟在她眼前旋转放大，她似乎能听到她的笑声，如同银铃般清脆悦耳，却淬着冷绿色的毒药。那些雾气状的毒渗入她的肌肤，深入她的骨髓，然后开始腐朽。
　　心脏每一次跳动迸出血液流向四肢百骸，那滚烫的液体却在渐渐冷却。心脏的跳动依旧有力，血液近乎喷射，可是却已经失去了温度，由内而外的，她感觉到冰冷。
　　纯白的世界下起大雪，她蹲在其中放声大哭，这个世界除了她之外什么都没有，整个世界充斥着冰冷和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