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截止穷途

12、第十二章

　　夜司眠带她从房顶上跳下来，拉住一个人问附近有没有医馆。他还带着那个面具，被问的人看上去吓得不轻，哆哆嗦嗦的指了路，看他没什么表示，撒腿就跑。
　　他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空出来的手摸着自己的面具，叹了口气：“他为什么要跑，我看上去很可怕吗？”
　　不是可怕，是有病。陈东篱看他一眼，心里默道，不过夜司眠也没说什么，拉着她往医馆走。
　　现在黑衣人肯定已经发现自己不见了，而自己却停下来和夜司眠在这里处理伤口，难道不会被追上？她不觉得黑衣人能打得过夜司眠，可问题是他不一定就会保护自己。要是顾煦扬在就好了，至少他还是可以值得相信的。
　　陈东篱悲哀的叹气，想不到到头来自己最依赖的人，居然还是他。
　　去医馆看医生，那医生是个有些耳背的老头儿，说话声音大的不行，还爱唠叨。处理陈东篱伤口的时候，那嘴就没停过，问东问西的，指责她自己胡弄，完了又说夜司眠也不管管她，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怎样怎样，听得她冷汗直冒，一个劲儿的看他。
　　不过夜司眠却没什么反应，站在那儿看着，一动不动，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好不容易弄完了，陈东篱几乎是逃跑一样的离开，夜司眠跟在后面，不紧不慢。
　　他似乎已经忘掉要带她去吃饭的事了，不过她也没想再提出来，饿的时间太长，反而也就没那么饿了。只是，现在就这么走着，又是要到哪里去？
　　身后的人没有出声，只是跟着她走，这让她的情绪有些莫名的烦躁。
　　自从自己到了这个世界，除了逃出江家是自己的意愿，后来的任何事情都和自己的意志无关，她就像是无生命的物体一样被人带到这里那里，自己无法左右自己的道路。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但是更糟糕的是自己还没有办法改变。
　　因为自己没能力，所以才什么都做不到。
　　她再走几步，停下来，转身看着夜司眠，对方同样停住脚步，白色的面具正对着她。
　　“你是在跟着我？”她连这是哪里，要往哪里走都不知道。
　　“恩。反正我没事可做，跟着你也可以消磨时间。”
　　“魔教教主都这么闲的吗？你就不怕你的手下趁你不在策反你？”
　　“反了我也能再压下去。”夜司眠摇摇头，似乎在笑一样，“既然知道我是魔教教主，你这么在大街上说出来，会被听到的。”
　　陈东篱顿时警惕的望了望四周，发现周围人都在各干各事，并没有留意他们才松了口气。
　　“你也在意会被人听到？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在乎呢。”
　　“我是无所谓，但到时候你要脱身就难了。要是让小煦看到你和我在一起，一定会给你添很多麻烦。”
　　“你这话什么意思，顾煦扬在这里？”她大惊，忙四处张望，看有没有那个熟悉的影子。
　　夜司眠叹气：“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总是喜欢找他，我不高兴了。”
　　“别总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她忍不住道，说得好像他们是什么奇怪的关系一样，就是因为这样大家才都不喜欢和你多说话的吧！
　　夜司眠白色的面具的盯着她，面具下面传出一声轻飘飘的笑声，听得她毛骨悚然。
　　“我不高兴，也不会让你高兴。”
　　他说着，一步踏上前来，陈东篱大骇，忙向后退，却被他一把捞住，拉到他身前。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眼前一张放大的白色面具，同时额头传来坚硬的触感，像是那面具在那磕了一下。
　　这，这是在做什么？她瞪大了眼，可他突然拉开她，侧身，一道凌冽杀气擦过飘起的雪白衣袂。
　　夜司眠又笑了一声，听上去很开心：“别来无恙，小煦，功力怎么又没长进？”
　　冲过去的影子已然停住，他转过来，正是顾煦扬。
　　他的脸色很阴沉，冰冷的目光扫过陈东篱，然后牢牢的锁住夜司眠，手中寒山剑反转，也不答话，肃杀白光扑面而来！
　　夜司眠竟也不闪躲，看他的剑刺来，一挥衣袖，转身将陈东篱护在怀中，凑在她耳边低声道：“你且安心，我很快会来接你。”
　　剑芒刺入他的脊背，他一皱眉头，反手挥出，几道残影自他袖中闪出，飞向身后。顾煦扬不敢硬抗，抽剑便挡，而就在这瞬间，眼前一花，带着面具的人竟已不在此处，只留下一脸惊愕的江聆语。
　　陈东篱很惊讶，刚才发生的一切太快了，快到她没办法及时反应，而等她明白发生什么事之后，所有的惊讶都变成了愤怒。所说的不让她高兴，就是给她添这种麻烦吗？
　　看上去顾煦扬早知道他是谁，现在看他这么对自己，一定也会对自己有所怀疑的吧？而他居然还说了那句话，好像她是他的手下一样！不，等等，冷静点想，如果自己真是他所派出的卧底，怎么可能这么在大街上会面，然后被他们看到？所以一定不是这样，顾煦扬不会相信。
　　可是就算如此，她和魔教教主认识，甚至是有关系这一点也是没办法说清的。夜司眠这家伙真是太损了，他料定他们不会对自己怎样，但就是要让她过的不舒服，不高兴，这个小气鬼！
　　“江姑娘。”思考之间顾煦扬已经收了剑，整了衣襟，在她面前拱了拱手，“在下来迟，江姑娘还好吗？”
　　不先问她是怎么逃出来的？她疑惑，转念一想，自己刚才不是还和魔教教主在一块么，怎么出来的，还用问？
　　她看向顾煦扬，满脸忧郁：“不好，一点也不好。”
　　“江姑娘？”顾煦扬吃惊，看她一脸难受可怜的样子，难道是那黑衣人对她做了什么？他不是说三天之内不动她么！还是说，是夜司眠那混账——“你可有哪里不适？那个戴面具的家伙对你做了什么？”
　　“他不给我吃饭！我饿死了！”
　　*
　　等到陈东篱吃饱喝足，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这期间，顾煦扬对他说明了这两天的行踪。
　　他们追着黑衣人一路过来，不想那黑衣人精的很，使了个障眼法让他们跟丢了。他们仔细观察推测，最终断定他是朝这个方向走的，于是追过来，却不想就在大街上看到了他们两个。
　　她点头，顾煦扬看她神色如常，觉得她应该不知道那个戴面具的就是当今最大的魔教教主，但此事蹊跷，总的问上一问。
　　“江姑娘，在下还有一事想问，不知姑娘现在能否回答在下的疑问？”
　　“顾公子请讲，我一定知无不言。”吃人嘴短，她刚吃了人这么多，怎么说也得有点表示。
　　“方才和姑娘在一起的那个戴面具的，姑娘以前可曾见过他？”
　　“见过。”她点头，看顾煦扬瞬间睁大了眼，忙补充道：“那天夜里纠缠我的就是他，他的病应该还没治好。”
　　“什——”顾煦扬更加惊讶，那混账居然这么早就找上来了？可恨！他居然全然没有发现！那戴面具的家伙应该分外显眼才是，怎会——是了，那夜是集会，他要是扮成买面具的小贩，他自然不会察觉端倪。既然如此，那引他出去的人，也必是蔻姬无疑。
　　就是不知道，他专程引开了他，是想做什么，又对江聆语做了什么。
　　他收敛情绪，沉声道：“江姑娘可知，他是何人？”
　　“他不是个卖面具的吗？他告诉我他是魔教教主，不过我才不信呢，他脑子都不正常，怎么会是魔教教主。”
　　“他并没有骗你。”顾煦扬留心她的神色，本来，江家被灭门，只有一个身无半分武功的人逃出，本就古怪，但若是她与夜司眠勾结，那可就不好说了，“此人确实是西流教主，夜司眠。”
　　“什么？！”陈东篱叫了出来，一脸惊慌不可置信，看上去全不知情。她这惊讶，半是装的，半是被顾煦扬这毫不顾忌的坦白给惊的。他居然就直接说了，他什么意思，想看自己会有什么反应吗？他是在怀疑她？
　　对，他肯定会怀疑她的，夜司眠都做了那么多戏，不怀疑怀疑也对不起他出的苦力。
　　“他居然是魔教教主？！”像是意识到自己刚才反应过于激烈，她看了眼周围，压低声音，但是脸上还是难掩惊恐，“顾公子，你说的都是真的？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他看上去，明明，明明，一点都不像呀……”
　　“不像？江姑娘难道是见过？”
　　“我……”她的脸色黯淡了下去，声音也低沉不少，“自然是见过，那一夜……”她摇摇头，拿袖子擦了擦眼角，“总觉得，魔教教主不该都是那恐怖样子么，想不到他居然……”
　　她这番表演也算精妙，顾煦扬看她半晌，心里不大舒畅，不知该怎么安慰她。看来是他多虑了，她的亲人可都是死在魔教百劫门手上的啊。
　　“江姑娘不要担心，在下一定会保护好姑娘，这次的事，绝不会再发生。”他郑重道，要是再发生，他还有何颜面立足于江湖之上？赶紧回去重练吧。
　　“多谢顾公子。”陈东篱暗出一口长气，心里又骂了夜司眠几句。
　　要不是你我犯得着这么装吗，差点没露馅！
　　*
　　一豆烛火，摇曳不定，幽暗叵测。
　　曳地的红裙轻微晃动，然后是一声长叹。
　　“你说，是夜司眠救的她？”如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如果是笑起来，一定格外好听。只是现在，这声音中却没有半分笑意。
　　“属下办事不力。”冷漠的声音，却是跪在一旁的黑衣人发出的。
　　“不怪你，碰上他，你定然没有胜算。”红衣女子冷静道，而后又轻笑了一声，笑声冰冷，“想不到，她这么早就勾搭上了他，我还真是小看她了。”
　　黑衣人沉默不语。
　　“现在他们肯定提高了警惕，再去也没用了。罢了，就让他们进城，反正我还有的是时间。”红衣女子看着黑衣人，不觉叹了口气。
　　“这一趟，辛苦你了。”
　　黑衣人骤然抬头，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而红衣女子没有理他，只道：“以后若再碰上夜司眠之类的人物，你要保全自己。任务坏了可以再做，你若坏了，我可没办法再做一个你。”
　　黑衣人仍是不语，良久，才垂下头，道：“是。”声音中隐隐透着喜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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