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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看脚也认识 ...


  •   吴越临陪了我一会儿就去休息室睡觉了。他走之后,病房里只剩我与护工大姐。大姐躺在沙发上睡觉,我因为脚疼得睡不着,躺在病床上拿着手机刷短视频。

      我点开了短视频号里的一本推文小说,这个故事非常离奇。

      男主是一位顶尖脑外科医生,他拥有一项震惊全人类的绝技——他能做脑移植手术。男主受心机婊女二离间,一直误会女主。女主为了让男主不再憎恶她,车祸身故之后,将自己的大脑捐献给患有脑癌女二。男主亲自做手术,把女主的脑子换给了女二。

      看到这里的时候,我心想,这对狗男女主角可太坏了。他们这叫什么?这叫“夺舍”好么!他们在女二面前“假不和”,诓骗这位可怜的脑癌晚期患者献出了自己年轻的身躯。

      因为好奇故事后面如何发展,我立刻进行了充值。可事实证明,我想多了,故事的后续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精彩。它只是一个为虐而虐的智障故事。

      后续是这样的:女主死后灵魂跟随男主。女二虽然换上了女主的大脑,但她依然是白莲花心机婊女二。女主的灵魂必须日日看男主女二秀恩爱。女主捐献了大脑,但她切掉脑子的尸体躺在医院的手术台上无人处理。最后,上级领导到这家医院来检查卫生,发现手术室里女主角的尸体因为无人认领血都流到走廊上了……结局是男主因此被吊销了医生执照,女主大仇得报,去投胎了。

      看完了这本智商感人的言情小说,我认为这本书的作者该去脑科看看病。后来一想,不对,花9.9元看完了这本书的我更该去看脑科。

      因为脚踝处的疼痛一直持续着,慢慢消磨着我的意志力,我疼得坐卧难安。只能不断地去看各种搞笑视频、智障智障小说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到凌晨四点多的时候,我实在熬不住了。如果不是考虑到沙发上的护工阿姨睡得正香,我真的好想嚎两嗓子发泄一下情绪。我使劲地绞着被角,眼巴巴望着窗外的天空,从来没有如此盼望过天亮。

      可真等到天亮的时候,我的脚好像又没那么疼了。我开始犯困,迷迷糊糊的打着瞌睡。期间,有护士进来过几次,给我做一些常规的检查。

      到了上午八、九点钟,我忽然睁眼,发现吴越临、肖重还有另外两位医生围在我病床边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我还来不及反应,就看见吴越临从兜里摸出一只黑色油性笔,在我右脚脚背上迅速画了一个符号。

      我愣了愣,因为我伤在左右两侧的踝骨以及后踝骨,我以为做手术会有三个刀口。没想到他给我在脚背上画了个标记。

      我问这是什么意思,“待会儿要从脚背开刀吗?就像给无骨鸡爪去骨那样?”

      除了吴越临,他们那一群人都被我这句话给逗笑了,大约是发现吴越临没笑,其他人很快都收住了笑。

      吴越临垂眸合上笔盖,语气淡淡地说,“微创手术没你想的那么吓人,这就是一个英文字母R,我只是习惯性标记一下。”

      然后他问我:“一会儿做手术,你害怕吗?”

      我说不怕,我现在只想早点解脱。越早越好。

      他听后点点头,“那就好。放心,很快的。”

      他说完就带着几人走了,我扭着脑袋盯着自己的右脚脚背看了半天,确实是个R字。但他为什么要在我脚上写一个R字呢?

      我思索了半天才反应过来,Right、右边的脚。
      所以他是担心一个不小心给我开错了?

      他离开我的病房之后,大约是下达了什么医嘱,很快就来了几名护士,与我核实一番,给我扎上了滞留针、挂上了输液袋。当护士发现我病号服内还穿着内衣内裤的时候,让我把这些都脱掉,待会儿上手术会影响医生操作,病号服里面什么都不能穿。

      没过多久,病房门口来了一辆担架车。穿着蓝色衣服的护工大哥核对了我的床号和名字后,将我抬上担架车,推往22楼。

      被推进“手术室”大门之后,我看到走廊两侧都是编着号码的手术室。手术室的门全部是天蓝色的,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我看见一名穿着绿色衣服的护士,走到一间手术室门口,抬起脚踩了一下墙壁下方某个开关。手术室的门自动打开。我正巧被担架车推着,从这间手术室门前经过,晃眼看到手术室内躺着一位患者。

      因为我一下子就被推过去了。就看了那么一眼。

      我不知道那位患者是男的还是女的,也不知道是老的还是年轻的,但这人没穿衣服,无影灯将患者的皮肤照得雪白,一条胖乎乎的腿被一位不知道是医生还是男护士的人费劲地托举着,大腿和屁股那一块,被涂上了碘伏,因为碘伏涂上去是黄色的,所以特别显眼。

      晃眼一看,感觉躺在那儿的并不是一个人……怎么说呢,就好像你去到菜市场,看见案板上摆放着半扇猪肉、一整条猪腿,白白的。

      在那一瞬间,我好像明白吴越临为什么要在我的脚背上写个R字了。
      R,右脚。这只是一个器官。

      我长这么大,除了小时候装装肚子疼,打针的经验都不多,更别说进手术室。我表面上安静如鸡,内心慌得一比。

      我不知道麻醉针是什么样子的,打起来疼不疼。打了之后是个什么感觉。也不知道打完麻醉之后,开刀会不会痛,那又是个什么感觉。我看见电视里,有人要做手术,都是一群家属送到手术室门口,握拳加油打气。
      我爸妈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但他们还没到,我突然就被推了上来。身边一个熟悉的面孔都没有。这感觉就像上刑场一样。身不由己,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无法预判,无法掌控。

      一想到一会儿我自己可能也和刚才那个人一样,躺在手术台上,如同半扇猪肉,我的心脏就越跳越快。

      我来不及想更多,已经被挪到了手术床上。

      此时,手术室里已经有三名医护人员了。但这当中,我并没有看见吴越临,也没有看到肖重。

      在某一个瞬间,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进错了地方。但是刚才护工把我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已经仔细核对过患者信息。

      站在手术台边的一位医生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他用一种哄小朋友的口吻对我说,“给你做手术的医生正在消毒换衣服,我们先把术前准备做好。你不要害怕,放轻松。你看,你都哆嗦起来了。你这么哆嗦,一会我针打歪了可怎么办。”

      这位医生开始和我聊天。他说我个子很小,看起来也蛮瘦,体重应该在80斤左右吧。他应该是麻醉医生,问我体重,是为了根据体重来配药。

      之前我听肖重说过,有位病人,明明有170斤,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谎称自己140。后来麻醉没打足,做到一半痛得叫起来。

      我对医生说,我最近一次称重,有102斤了。

      旁边一位护士惊讶极了,她说:“你看起来那么瘦,怎么会?”
      我告诉她,我家族遗传的小骨架。骨头比较细,但是肉厚。

      护士听了我这句话之后,不太相信,捏了捏我的胳膊,惊叹道,“真的!”随后她又捏了捏我的手,“天,捏不到骨头,都是肉。你这是‘强盗肉’,吃了可以不认账的,我太羡慕了,我骨架大,喝水都显胖。”

      旁边那位麻醉医师笑了笑说:“人家是三踝关骨折需要手术。牛骨头少羡慕两句,太虚伪了。”

      然后我和护士,一人剜了麻醉医生一眼。护士说:“麻师,你情商真的低,不会聊天。难怪昨天做完手术,人家普外的点外卖,都没有给你点。”

      听他们开了几句玩笑之后,我没那么紧张了。

      麻醉医生让我侧着身子躺好,弯腰抱住自己的膝盖。因为右腿很疼动不了,所以医生让我抱好一条腿就行了。随后,他掀开我背后的衣服,铺上一层垫巾,先在我脊背上摁了摁,随后,涂了一圈消毒液,十分耐心的叮嘱我,保持这个姿势,千万不能乱别动。

      “我现在要给你打麻醉针,会有一点疼,你稍微忍一下,别害怕,不能动哦,一点都不能动,知道吗?”

      “好。”

      我听从医生的嘱咐,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左腿膝盖。感觉脊背靠下的位置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扎得很深,钻进了脊髓里,但确实如医生所说,并不是很疼。

      随着医生的操作,一股子凉悠悠的东西顺着扎针处流入我的身体,微微有些酸胀难受。我咬着牙,一动不敢动,等他处理好,贴上胶布把我翻过来放平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下半身有点暖暖的逐渐开始变得麻木。

      “已经好了,感觉怎么样?”
      “感觉有点麻。”

      麻醉医师闻言笑了笑,“麻就对了。”

      我的上衣被掀开,胸口上被贴上了测心率的电极,手指上也被夹上了一个测血氧的夹子。旁边的仪器里面发出滴滴滴的声音。

      接着,我身上被铺上了绿色的铺巾,我的视野也很快被撑起的绿布遮挡。

      腰部麻醉,并不是完全没有知觉的。我虽然什么都看不到,却能感觉到有人在摆弄我的下肢,会有一些触碰感和牵拉感。他们把我的受伤的右脚抬了起来,用大棉球沾着冰凉的碘伏消毒。后来,他们似乎又用什么东西一下一下的戳我脚。

      “你有感觉吗?”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我脚的方向传来,是吴越临的声音。他似乎是在问我。
      听到他的声音,我松了一口气。心想,原来他在的啊,看来我没进错手术室。
      我说,“好像有人在戳我的脚。”
      他说,“嗯,是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冷静、严肃。但在他旁边我听见有人在笑,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吴主任,好久没跟你做过了!”
      说话的是刚才给我打麻醉的那位医生。
      接着我听见吴越临的声音,“我们上周才一起做过吧?”
      “上周是和肖重做,又不是和你做。”麻醉医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做之前我问他3小时够不够?他说‘取个内固定而已哪里需要那么久’。”
      我听见旁边人都开始笑了。
      吴越临说,“外院做的内固,跑到我们这边取。12颗螺丝7颗滑丝,耶稣拿着也没办法。”
      麻醉医师说,“但我还是喜欢和你做。说好多长时间就是多长时间,只快不慢。”

      我心里暗想,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我还想听听他们接下来会说些什么,可能是我脸上的笑容太明显,被麻醉医师看到了,他给我戴上氧气面罩,然后我就莫名其妙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间,我似乎听见了电钻的响声,也感觉到了一阵阵的敲打与振动。

      这种感觉,就像你在家里睡午觉,睡得特别香沉,但楼上在搞装修。

      “还要多久?”
      “马上缝皮。”
      “要加药吗?”
      “不用。”
      “那我看看股票?”
      “去吧。”

      等我逐渐清醒过来的时候,眼前还是那块绿色的铺巾。我脸上的氧气面罩以及身上那些监测仪器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被撤掉了,下半身依然麻木没有什么知觉。只能隐约感觉到有人抬着我的脚还在摆弄。

      我听见那位麻醉医师在说话:“吴主任,你们今天动作有点慢哦,患者都醒了。”
      接着我听见吴越临的声音,“没事,马上就包扎好了。”
      “他们都去吃饭了。”麻醉医师说。
      “你们俩也先去吧,剩下的我自己处理。”
      麻醉医师似乎有些不理解,“你一个人搬她?”
      另外一个声音说:“患者是吴主任的女朋友,要不你留下来帮他搬?”
      麻醉医师闻言恍然大悟,“我还说呢,今天怎么做得这么慢……”
      他说完之后,似乎发现自己的表述有些不妥,连忙补充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另一个声音无奈催促,“樱岛老师,你不要解释了,越描越黑,走吧,吃饭去。”

      过了大约两三分钟,眼前搭着的绿布终于被人拉下来了。我发现手术室里,除了一名正在收拾器械,抱着东西往外走的护士,就只剩下吴越临了。

      他没说话,只是对我笑了笑。

      我眼珠子往下扫了扫,发现我的右脚被包得像个粽子,上面还插着一根引流管。
      我问他现在几点了。他把输液袋从手术床的挂钩往旁边的担架车上挪,“中午,12点08。”
      “我记得我好像是10点左右从病房被推过来的……”
      “10:35开始做的,做了一个多小时。你是三踝骨折,做得不算慢了。”他似乎在解释刚才麻醉医师的话。

      如果他不解释,我还意识不到,他这么着急解释,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我想起进手术室的时候,一晃而过看到的无影灯下雪白的腿。那模样,真的特别像菜市场猪肉灯下挂着的大蹄髈。

      我笑了笑问:“你早上不太理我,是不是有点紧张了?”

      所以他才会在我右脚脚背上写个R字,提醒他自己这就是一只右脚。我还以为,他不理我是因为在同事面前会觉得很尴尬呢。

      他说,他从来没有给身边亲近的人做过手术,原本还不觉得怎么样,可到了早上,发现好像是有一点不太淡定。别的都无所谓了,主要是怕手抖。所以他早上查房,没太搭理我。刚才故意晚一些进手术室,不想与我在手术室里打照面,怕影响情绪动摇道心。
      “你昨天各种摁我脚,我跟只惨叫鸡似的,也不见你心慈手软啊。”
      他告诉我,说昨天只是摸一下他根本就没用劲,看我叫得那么惨,他都有些不忍心了。
      “你说感觉到有人在‘戳’你的时候……其实都已经切开‘戳’你的骨头了。”他说着将我打横抱了起来,慢慢挪动到了担架车上。虽然担架车跟手术床紧挨着,不过他抱我抱得十分吃力,气喘吁吁的。
      “那你还问我?”
      他沉默片刻,投向我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内疚。
      “进了手术室之后,我发现之前的行为多少有点自欺欺人,你吧,我光看脚也认识。再说我要是一直不出个声,你会害怕吧?”

      他说着替我盖上好了棉被。

      我对他说,刚被推进来的时候,确有点害怕。不过麻醉医生和护士跟我说话,我就不那么害怕了。

      “对了,刚才的麻醉医师,我听见你们叫他樱岛老师,他是个日本人吗?他说话明明是G市本地的口音。”我疑惑地问他。

      吴越临噗地笑了一声,解释道,麻醉师原本属于医技师,以前是由医技护士担任的,后来政策变了,麻醉医生和他们一样,都得读好几年的临床医学还要规培考试。所以麻醉医生就特别讨厌别人叫他们“麻醉师”,尤其是“麻师”。可是他们越在意,外科医生偏要叫他们“麻师”。

      “他不喜欢别人叫他‘麻师’,也不喜欢别人叫他‘麻医’,所以那几个年轻的就叫他樱岛老师,用山东话叫‘樱岛老SHA’。樱岛麻衣,听说是他们宅男的偶像。”

      他解释完之后,走到手术室门口喊人,让护工把我推回病房去。我问他,你不下去?他说他要先去换衣服,手术服里面还穿着铅衣呢,重死了。

      “你爸妈已经在下面了。我跟同事一起吃个饭。你好好休息。”他说完,从我挥挥手。随后我被护工推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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