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才能不犯贱》凤仪

4、冰火两重境(20240406大修)

　　当一个男人长期单身，想找女朋友而不得，心理状态上似乎会发生一些十分微妙的变化。

　　前阵子，狗屎不断在微信上转发《聪明的女人会这样选择》、《什么样的男人才适合过日子》这类的“婚恋至理名言”，企图对他好友圈中的女性进行洗脑教育。但他显然低估了这群女性的智商，大多数姑娘一看他这尿性，都明白，这坨直男癌晚期狗屎已经憋屈得不行，整个人处于崩溃边缘。他自视甚高，谁都看不上，也谁都看不上。那怎么办？也只能单着了吧？

　　终于，在这天，狗屎抛弃了他的含蓄与自持，在微信朋友圈内撕心裂肺地呐喊：“好白菜都被猪拱了！”

　　我看到他那条微信动态，拍着大腿笑得前俯后仰。
　　作为一根抛弃自尊的烂白菜，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笑得出来。

　　笑完之后，我又十分失落。
　　他说好白菜被猪拱了。
　　好白菜是谁呀？

　　我点开他的微信对话框，思来想去，打一段删一段。过了很久，才打下这么一行字：“看了你朋友圈，发生什么不愉快的是事了吗？你种的白菜被人摘了？”

　　我思来想去很久，才终于将这段话发送出去。

　　时间从“秒”变成“分”，又从“分”变成“时”，再从“时”变成了“天”。他没有回复我。

　　我自讨没趣，继而情绪低迷。

　　那几天工作之余，我推掉了一切可以推掉的社交活动，几乎闭门不出，成天躲在屋子里看情景喜剧片。我用力地捶着床，整间卧室里都是我嘎嘎嘎的笑声，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关着一群老母鸭。

　　我在情景喜剧中追求者雨露的滋润，却始终不敢触碰任何煽动“感情”的影片，哪怕是《樱桃小丸子》，看到爷爷跟小丸子一起去超市买东西都能把我给看哭。更别说那些爱得要死要活的古偶仙侠，恋爱香甜的粉红色气泡只会将我腐烂发臭的心肝衬托得愈发猥琐不堪。

　　就在这时候，我妈敲开了我的房门，她问我，“陈晨，上周相亲的那位吴医生，你觉得他怎么样？”

　　吴医生？我思索了三五秒，这才想起那位热衷给人摁破腱鞘囊肿的十五哥。

　　时隔一个多星期，在我脑子里能够清晰成像的只有狗屎那张咖啡猫一般的大脸盘子，至于咱神丰俊朗的十五哥，他具体长什么模样我还真是记不清了。

　　不，我不能欺骗我自己，其实我还是记得一点的，他长得很帅，下颌线条尤其好看，嘴也长得十分性感。最重要的是……这位哥欠了我一顿饭。

　　当我脑子里冒出“他欠了我一顿饭”这个念头的时候，我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我怎么会认为别人欠了我一顿饭呢？

　　不应该。太不应该了。
　　我摇了摇头。
　　我对狗屎的一片痴心，那是天地可昭、日月为鉴，绝壁不能动摇！

　　我不知道我妈是不是从我的纠结的小眼神里查探到了些什么。

　　她说：“你王阿姨说了，吴医生人挺不错的，上周相亲之后，对方给你王阿姨的说‘对你很有好感，愿意进一步了解’，你要是也有这个意思，就抓紧时间跟人联系。如果你没这个意思，我就给你王阿姨回话，不要耽误别人的时间。”

　　做过销售的人可能知道一种常见的话术，比如你想约见一位客户见面，对方的态度犹豫不决，你不会直接问他“是”或“否”，而是给他两个可控的选择，你看周一有空，还是周二方便。这样对方就被你拿住了。

　　很遗憾，我妈以前没做过销售，只当过护士。她喜欢一针扎下去见回血。所以我妈一句话就把我给干死了——对方人挺不错，如果没有决断，你别吊着人家。

　　“那还是算了吧。”我有些犹豫地说。

　　其实，当我听到我妈说，十五哥说对我很有好感，愿意进一步了解的时候，我脑子里有一个十分简单地念头。我还想跟他吃一顿饭。就一顿。我想知道，这一次，他是不是还会让我结账。

　　可我妈的话，把我这点念头完全打消了。

　　我妈嘴上说让我给个痛快话，可我的痛快话显然并不让她满意。

　　她拉着我，叨叙了很久，她说，这个社会很现实的，你27岁了，再不抓点紧，将来就更找不到合适的，只能孤苦一生。你不知道，孤苦一生，那是多么凄凉惨淡的事情，万一哪天突发疾病倒在家里，臭了都没人替你收尸……

　　接下来就是“我有一个朋友”系列，我妈口中那些因为各种原因落单，最后孤独终老的朋友，不是更年期躁郁症，就是乳腺癌、卵巢癌。总之，没一个落着好的。说得好像选择单身会遭天谴一样。

　　在我妈的叨念之下，我感觉到自己分裂成为两半。一半像烈火，焦虑、烦闷、躁动不安；另一半像寒冰，僵硬、冷淡、不为所动。

　　我就在这冰火两重的境地中备受煎熬，想寻求一个突破口而不能。我妈看我那态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索性懒得管我，让我去自生自灭。

　　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

　　自从狗屎在微信朋友圈里呐喊了一句“好白菜都被猪拱了！”之后，竟然彻底安静了下来。那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没有看到任何关于他的新动态。

　　上次发给他的消息。他还没有回复我。按理说吧，我不应该再去找他。
　　可是，已经一个多月了啊。他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我按耐不住，还是发了条消息问他：“最近怎么样？你终于找到女朋友了？”

　　除此之外，我简直找不到他不发微信朋友圈的理由。

　　在相隔了一个多月之后，一向视我为无物的狗屎倒是十分给脸，他用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神速回复了我的消息。

　　[脸红表情]

　　“呵呵，还没有。”

　　当时网络上盛传着一句话“你若安好，那还得了？”，这句话十分深刻地揭露了我满心的恶意。

　　尽管三天之前，陪朋友去寺庙里烧香许愿的时候我还跪在姻缘菩萨像前虔诚地祈求：“请您让狗屎赶快找到一位不会拉屎的天仙吧！”可是，当我发送消息给他的时候。我的手在颤抖。我很担心他突然告诉我，他终于找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女神，尽管我丝毫不认为有这个可能性。

　　“那你还是不考虑我啊？我真的好喜欢你。”我不要脸地询问。这样的话，在这几年里我说过若干次，说得连我自己都快没感觉了。我甚至在想，如果有一天太阳打西边出来，狗屎跟我说“好啊”的时候，我会不会突然大彻大悟，觉得这么多年无谓的挣扎都值了，情劫已然得渡，我精气神全满，冲他挥一挥小手：“哦，那么再见！”

　　狗屎也不傻，他大约意识到了会有这种可能性，所以他避开了我的问题。

　　“呵呵。你呢？最近过的怎么样？”

　　“你猜？[调皮]”

　　“呵呵，你是个好人，好人会有好报。你肯定会幸福的。”

　　得到他这句话，我真是幸福得不能自已，我说：“这段时间，怎么没看见你发微信朋友圈了？狂躁过之后，内心终于安定了？不嚷嚷着好白菜都被猪拱了？”

　　狗屎告诉我，让他内心安定的原因是，他最近开始信佛了。早晚诵经，随缘吃素，有了信仰内心就不空虚。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他向我宣扬了佛法，并告诉我，只要行善积德，灭掉冤亲债主，对象自然会有。他还说，他之所以找不到对象，是淫妄之心太重，他决定先沉心静气，积极地改造自我。

　　听他这么一讲，我才恍然大悟。他这思想境界，显然已经从“求不得”的癫狂，走到了另外一个极端。

　　“吃素念经……也挺好吧……不过，你还是走出家门多去跟人交流，扩大交际圈，这样才有可能碰到你理想的对象。可别太压抑了。”

　　“呵呵，好的。”

　　从我认识狗屎的第一天起，他就是一个不爱在别人面前展露情绪的人。他克制、压抑、被动。年少时，我被他沉静眸底偶尔会迸裂出的火花所吸引，坚信这人表面是块冰内心是团火，只要我坚持不懈，热脸贴人冷屁股，贴他个十年八年，这冰块早晚会被我撼动。然后他就会很爱我，只爱我。

　　女人大多热衷于如此天真的浪漫。但男人的逻辑显然不是这样的。他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那就是不喜欢。随便你怎么跪舔，他只会觉得你很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在他面前情绪失控丑态百出，他则岿然不动。

　　我已经绝望了，可我的心却没有死。

　　我不敢在他的“呵呵，好的”之后再多回复一句话。哪怕我再想，也不能。我担心我多说一句，他以后就再也不会回复我了。

　　这是我最后的一点念想啊。

　　结束了又一次犯贱，我放下手机，心满意足地大字型躺在床上。

　　34天。这是相隔34天后跟他又一次说话。我并没有特意去记，却无奈地记住了这可悲的数字。我想，要不我也去找本佛经念一念，消消执念。

　　在那天之后，我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会抄写一节《地藏菩萨本愿经》，甚至会念叨着南无阿弥陀佛入睡。

　　这真是讽刺极了，一个打心眼里不相信神佛的人，却希望抄几句经文、念两声佛号就能有神佛从天而降，直接免除他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