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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太子长琴(二):相忘江湖【小修】 ...

  •   “你不能这么做。”
      ——有很多杂音,有无数男女老少的声音在她耳畔振聋发聩地炸开,最终只汇作如上一句毫不真心的请求或是……些许无力的威胁。
      “速速离开太子长琴,他的命格不是你能够插手的!”
      如同被一柄快刀狠狠地穿脑而过还在颅腔中肆意搅动,唐墨头痛欲裂、几乎睁不开眼睛。喉间涌上一口压不住的腥甜,连同这绝顶的折磨,使她快要无法自制地抛却一切尊严,哭号着求饶。
      ——但唐门弟子绝不是这种贪生恶死之徒!
      唐墨十指深深嵌入地面,不甘地从胸腔中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鲜血淋漓地逼问那个诡谲的天音:“你是何人,你是什么东西?要我弃长琴于不顾,你有什么资格!?”
      令人横生武道暴君之感的声音稍微安静了一会儿,忽地尖起嗓子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
      “我是什么人?我有什么资格?”它腔调古怪地重复道,尾音是成千上万个人一齐捧腹嘲笑她的愚钝无知,“好,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我便是这天!我便是这八荒六合的神灵都畏惧不已的天,你拿什么跟我斗?你真当我治不了你这秩序之外的异界来客了么!?”
      即便被困在了这蠕动的混沌中心目不视物,唐墨依然感觉自己的眼前一阵阵发黑。体力不支的她强撑着单膝跪下,直直地抬起头,憎道:“天?哈哈,我只晓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不料真会有你这种妄图操控一切的东西。我一介凡人也知我命由我不由天!长琴既是上神,又岂容你指手画脚!”
      妙龄少女的清脆嗓音蕴藏了天地之间的浩然至理,凛冽正气化作望天之犼,冲撞得这个污浊幻境隐隐有碎裂崩坏之势。
      自称“天道”的鄙薄声音为唐墨的无惧无畏与其还未被能人发掘出的可怕实力所震慑,探出的爪牙触须缓缓收回,唐墨的神识逐渐复归清明。
      “等着,”咬牙切齿地消失前它近乎无声地恐吓道,“与太子长琴纠缠不清,你会后悔的。”
      ——要是还有力气唐墨真想一排毒镖射过去告诉它老娘不怕有种你就来仇杀。
      笼在眼前的迷雾遽然散去,惊魂未定的唐墨缓缓坐起,只觉自己方才像是堕入了妖魔编织的梦魇,认真回想,却什么细节都记不起来。
      可是榣山钟灵毓秀、仙气渺然,犹如水墨山水,是受神恩庇佑的福泽之处,怎么会有那等秽物出没呢?
      ——咦,榣山?
      唐墨抱着还在发昏发涨的脑袋四下环顾,无比心惊地确定,自己居然又回到了榣山。
      ——她绝逼还是在做梦!长琴怎么不来叫醒她,莫非又被哪个如狼似虎的姑娘绑走、品茶论琴去了?

      明明不久前刚和长琴回了洪涯境定居,那些上古的神人确实非常的……和蔼可亲。他们听闻她来历奇诡不明已是无比好奇,又没见过像她这般可爱讨喜的孩子,成天扎堆了地往长琴宫殿里跑就为了见唐墨一面……咳,顺便顶着长琴有些危险的注目逗猫逗狗逗兔子似的逗她玩上一会儿。今日也是长琴一早得了空,带她前去拜访自己的父亲。
      火神祝融面目粗犷甚至有几分可怖,和长琴站在一起简直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极端,但长琴与生俱来的温其如玉之下所压抑的气质,倒是承了祝融的真性情。
      拉着长琴的手躲在他身后,用宽大袍袖遮着自己半边脸的唐墨紧张得面无表情,殊不知不怒自威的祝融其实比她更紧张——秀丽的巴山蜀水把唐墨滋养得格外水灵,眉眼精致得易碎,祝融忍不住心生感慨没养过闺女儿现在真是好捉急。
      尴尬地搓了搓手愣是找不到话题开场,霸气侧漏的火神只好用最简单粗暴也是最有效的方式拉近他和唐墨的距离——变戏法似的塞给唐墨一大堆她感兴趣的机关术数的竹简,祝融扭头便拖着自家目光揶揄笑容却依旧含蓄的儿子逃也似的奔去下棋了。
      迷惘地抱着一摞可以压垮寻常女子的竹简站在殿门外,唐墨歪头,只道是自己哪里不遂祝融心意了让他这么不想面对她,索性就地坐下,怀着满腔稀薄的疑惑开始了自我提升的钻研之路。
      期间唐墨口渴,去殿中讨了杯茶水喝——蓬莱冰泉水清冽可口,不过里头泡的是什么鬼东西唐墨万万不敢求教——祝融与长琴父子二人以天穹为棋盘以星斗为棋子,对战正酣无暇理她。此时此刻胜负已不再局限于两个人之间,更事关命系天象的世间万物!
      当时唐墨就惊呆了:这什么情况?视天下苍生如草芥,传说中的神灵竟如此儿戏!——而且星星的颜色都差不了多少他们这么对弈有意思么?
      因此揪心得紧,唐墨干脆抱着白玉雕琢錾了金纹的华丽茶壶与茶杯,远远地站在灯台后头观望。
      唐门是武林认证专门培养什么职业的门派诸位想必都再清楚不过。唐墨自小就没被当作大家闺秀抚养,连小家碧玉都算不上,琴棋书画诗酒茶无一不是七窍开了六窍——一窍不通。但她倒挺精通如何用梅花针绣条有毒的帕子然后蘸水糊暗杀目标一脸,关于怎样循环利用唐门出品必属精品的暴雨梨花针也小有建树。
      所以唐墨不是很懂棋艺,旁观了不多时没看出那对父子有什么毁灭世界的举动顿觉十分无聊,便自行去找其他耍头解闷。
      唐墨记得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她蹑手蹑脚地靠近一扇祝融锁得非常严实的小门。浮雕的毕方鸟还历历在目,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她却无由来到了千万里之外的榣山。就算是那些神仙也没有如此厉害的仙术,唐墨心想当时她觉得会被某些人盯上的预感果然没有出错。
      然而中间有一段的记忆是完全的空白,唐墨怎么苦思冥想都找不到一丝头绪,反而头痛得剧烈。她沮丧地踹了一脚身旁的古树,额头抵着树干瘫软下来,高高扎起的马尾也没精打采地垂落在肩头,仿佛在分担主人的忧郁之情。
      洪涯离榣山那么远,难道要靠她一步一个脚印、走回去不成?那得浪费多少年啊!
      最关键的是——长琴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她不见了呢?

      正暗自苦恼间,身后的灌木丛中,传来窸窸窣窣、不怀好意的刮擦声。
      唐门刺客身手矫健反应奇快,电光火石刹那间千机匣迅疾启动,弹射出一排铁蒺藜附加铺天盖地撒下的断魂砂,等闲人士根本没有招架之力。唐墨趁对方还没来得及反击,立刻摘下腰间鹿皮手套戴上,尔后拔出插在绑腿里的淬毒匕首,呈扑杀之态腾跃而起——
      躺在草丛里刚刚咽气嗝屁的是一条手腕粗细的金瞳水虺。
      ——很好今天的晚饭有着落了。
      跟着那些神啊仙啊的修身养性了那么久好不容易能吃上一顿肉,唐墨兴高采烈得都忘了思考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灵异事件。要知道以前只有长琴和她两个人的时候,长琴间或还会不顾自己的出尘形象洗手为她做羹汤,如今他们回了洪涯,就只能入乡随俗大家一起玩辟谷啦。
      一鼓作气地清洗、处理、生火、烤蛇,唐墨坐在火堆旁边一面翻转调整火候一面心满意足地哼着山间小调。十分熟时取出精心封存在百宝囊中的巴蜀特辣朝天椒佐餐,红红绿绿的煞是好看。
      蛇肉鲜嫩香气四溢,馋得唐墨眼冒绿光,就差没邋遢地掉下一串口水。她囫囵地吞下去大半,结果吃得太急,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唐墨懊恼地放慢了速度。
      熟食的香味对饥肠辘辘的野兽而言是极大的诱惑。忙于大快朵颐毫无防备的唐墨听到身侧劲风袭来之声时已来不及去拿千机匣了。唐墨正准备狠狠心豁出去肉搏算了,一道不知来由的眩目白光突然射出、干脆利落地打退了那只都还没露脸的走兽,随后她的身子骤然一轻、已然被人捞上了云头。
      若有似无的熟悉异香满满地覆了她一脸,唐墨知道这是仅属于太子长琴的气息。刚想张牙舞爪地扑上去以示感激,却碍于自己此刻的狼狈模样简直不忍直视,唐墨把油油的爪子背到身后,退开两步坚决地不允许长琴靠近。
      长琴差点就要笑出声了——他还没见过这副样子的唐墨:头发蓬乱,脸上黑一道白一道,活像才从山沟里刨出来的野人——转念一想女子都极为注重自己的仪容仪表,被自己看到尽管是不小心,小姑娘怕是得羞哭了。长琴立刻收敛了表情,用法术给唐墨清理干净。
      “阿墨,不好好待在父亲殿中,怎的跑到榣山来了?”长琴困惑而无奈地嗔怪道,“是何人擅自带你离开?”
      小姑娘可怜兮兮地瞪着大眼睛看他——嗯该怎么解释呢……从实说“没人捎我一程我也不知道我是咋来的”会不会被骂?会不会被打得堡主都不认识了?别看长琴外表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翩翩君子,其实他掐起架来那个狠劲儿……啧啧,不逊于任何一个战神!
      于是唐墨英俊聪明地决定继续装傻。
      长琴拿她无法,又不可能真的罚她,唇角一勾息事宁人道:“罢了罢了,阿墨无事便好。方才与父亲对弈时,吾险胜父亲得他一诺,吾已求他为你寻回乡之法,阿墨,你可高兴?”
      ——回乡之法?她……也许可以回家了!?
      唐墨这下激动地扑进了长琴怀里,扯着他的衣襟又哭又笑不住地念叨着家乡的好,还说若是真能回家,想请长琴和她一同去唐门看看,欣赏人间的大好江山如画。
      小姑娘平时淡定惯了,她的情绪还是第一次如此外露。长琴有些掩饰不住的讶异,条件反射地一一点头应下了,接话道:“吾愿结识阿墨的亲友,阿墨可愿见吾友一面?昨日吾在此地结识一水虺,名曰悭臾。”
      ……她怎么没听长琴提起过他交了个新朋友呢?
      “悭臾金瞳,天生异相,道行随浅,志向却不低,或许与阿墨意气相投也未可知。”
      ……唐墨直觉坦白自己刚刚吃了什么绝逼会糟。
      话音方落,长琴便抚琴唤悭臾出来相见。连奏几曲都不见悭臾露面,唯有山间栉风卷起唐墨所生篝火上一缕余烟袅袅,似是在暗示什么。
      长琴面有疑色,大致推测出自己作了什么死的唐墨立马掰过他的脸,目光炯炯地好言相劝。
      “或许它是游历四方、遍寻其他清修之地了,无须过多挂怀。”
      唐墨心虚得慌,偷偷掐着大腿尽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不会因愧疚和懊悔而颤抖。
      “天地何其宽广,要相信有朝一日,你们会再相遇的。”
      长琴默然颔首,沉思半晌,忽而浅笑。
      “阿墨说的极是,我差点连这……都看不开了。”
      措辞莫名变得随意,温雅沉稳的乐神低着头轻挑琴弦。墨发如瀑泄落,完美地挡住了他讳莫如深的神情。
      “我只是怕在今后漫漫无涯的岁月里,终将与他……”
      相忘于,江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太子长琴(二):相忘江湖【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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