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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在地狱里盛放的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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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做了……什么……\"
似乎觉得我问的可笑,科里莫忍不住捂着肚子放声大笑。
不只是我,这些孩子也和我一样,愣愣地望着教堂的方向,仿佛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我的耳边还徘徊着科里莫刺耳的笑声,像是某种致命的诅咒,久久不肯散去。
伴随着轰然倒地的教堂所卷起的风,我口袋里那朵不知名的花不知飘向何处。
爆炸声响起的一瞬,四周短暂的静寂后是直达耳膜的尖叫声,尘埃的空中弥漫,隐约可见教堂附近的居民慌张逃离,带着孩子的女人,健步如飞的男人,蹒跚慌乱的老人,被那样巨大的声响所惊动,在乌压压的天空下如蝼蚁般微弱的挪动,慌不择路的想要逃离这场灾难。
然而紧接着的,是让人绝望的枪响,夹杂着听得真切的无助哭泣,和徒劳尖叫,将这个本应平静的午后毁得面目全非。拿着枪的黑手党端着枪肆意扫射,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我浑身发抖的看着,一个踉跄就摔倒在地。
没用的……所有人都被包围了……
仅凭我一人之力,在这种压倒性的局面下,根本不可能扭转局面。
蒂诺哇的一声哭出来:“你说谎!你说只要我透露村庄里的孩子的暂住地……就能放走我妈妈的……你说谎……”
要不是现在情况不对,我简直想扇他一耳光!这么天真的想法,说出来连库洛姆都骗不了,为什么就相信了呢?暂住地一旦透露出去,势必会成为自卫团的软肋,别说孩子能不能保住,教堂、附近的居民,都会成为攻击的对象,借此来打击自卫团。
我看着科里莫年轻面孔上傲慢的笑意,悲愤席卷了我的理智,随身携带的匕首眨眼就刺到了他的面前,科里莫一笑,仿佛料到我会在最后停手。
我不得不停下来,因为他手中的枪所指着的,正是那群缩成一团的孩子。
“西西里的神射手小姐,我倒是想看看是你的匕首快,还是我的枪快。”
只是犹豫了这么一刻,他不知何时就从口袋里掏出了另一把枪,枪响的瞬间,我其实并没想躲,这次我犯了大错,如果我能早一点察觉到科里莫的不对劲,如果我能像戴蒙那样狠得下心,事情或许就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下意识的躬身躲过一枪,顺势滚到了那些孩子的面前。
“躲过了一枪,你以为,你能躲过这些黑手党吗?”
科里莫眯着眼,嘲笑着看着蹲在地上喘气的我。
是的,即便躲过了一枪,在已经开火的这片地界上,我就算躲在这里也很快就会被蜂拥而来的黑手党屠杀,但我不能死,我还没能亲眼看着Giotto走向众人拥簇的王座,还没看到Giotto梦想的乌托邦。
即使回到自卫团,等待我的是处罚,是敌视,我也要活着回去。
科里莫的脸色阴晴不定,最后背过身,嗤笑着说:“就让我看看蝼蚁的挣扎吧。”
他笃定我无法从这个人间地狱里逃脱,离开的时候没有半分犹豫。
在我身后的四个孩子连哭的念头都没有了,浮现死灰色的脸上没有半点希望可言。看到科里莫消失在视线范围的时候,我拉着他们拔腿就跑——
“都给我打起精神!我们不会死!”
装饰的飞梁已经断了几根,从外面看根本不知道里面的状况,我让这十一个孩子先往里面跑,因为此时已经有零星的黑手党发现我们,如果让他们跟着我们进去,处境将更加危险。
凭借对地形的了解,趁乱放倒一个黑手党不成问题,拿到枪的我并没有因此松了口气,看着不少往这边走的黑手党,我头皮都发麻了。所幸他们离得比较远,我在废墟里找了个狙击点,毫不犹豫的往致命处射击,听到落地声的我手脚冰凉,即便手里沾染的只是灰尘,我却仿佛觉得手里的是粘稠的血,连鼻尖都能嗅到让人窒息的血腥味。
我不用回头就能看到,身后那些孩子瑟缩发抖的身影。
我没有退路。
压得变形的窗户,面目全非的忏悔室,偶尔冒出的、压在柱子下的尸体。
十一个个孩子互相搀扶着,安静的跟在我身后,没说半句话,远离了身后的屠杀场,四周安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刚才的血肉横飞只是一场梦。但我清楚的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带着他们来这里,并不是因为这里远离黑手党,事实上再过五分钟,他们也必定会找到这里来。但我从前来这里的时候,纳克尔随口提了一句,教堂过去是个酒窖,里面存了不少的白兰地,说是还没找到人手来搬,地窖的入口有点隐蔽,他只记得是在中殿。
他这么一提,我不知道怎么还记得清楚,当看到黑手党出现的时候忽然想了起来,谢天谢地的是,科里莫自负狂妄,我们才有机会逃到这里。
只要在五分钟内找到入口,我们就能得救了。
“听着,在这个地方附近有一个酒窖的入口,如果我们能进去,就能活下来。”我蹲下身认真的说,“不能被任何一个人看到,我们只有五分钟。”
包括蒂诺在内,所有人认真的点头。
在现下这个时间,我没空管怎么处置蒂诺,但既然没有自卫团的指令,我就必须带着这几个仅剩的孩子回去,也不知道这么大的动静Giotto有没有得到消息……等等,现在冷静下来想一想,整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有些古怪。
住在教堂里的孩子都是黑手党眼里绝对的生面孔,这些孩子也很难有机会离开教堂以外,虽然自卫团在和之前出了些风头,但也很快就收敛了锋芒,为什么会有黑手党处心积虑的找到蒂诺查出部分村民的暂住地,一定要惊动自卫团呢?
如果想要彻底除掉自卫团,还不如找出大部分村民究竟去了哪里,毕竟想着那里隐蔽,自卫团根本没在那里放什么人手。假如是黑手党想要宣战,倒是说得通些,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对……
“在这里!”
一个小姑娘声音发抖的惊呼。
顺着声音的来源,我看到的是一整块被撬起的石砖,一打开就能看到一个刚好能容纳一个人的通道,那块石砖看起来和其他地方没有任何区别,如果不是贴在地上一块块的敲,任谁也不会发现,我在心底胡乱的说着上帝保佑,然后抱着孩子飞快的放了进去,最后剩下的是蒂诺,当我准备把他也放下去的时候,他却红着眼定定的看着我,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我已经知道他想干什么了,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他已经把我一脚踹了下去。
虽然地面里窖底并不算高,但猛地别人踹下来我还是摔得头晕眼花,反应过来的时候蒂诺已经迅速的关上石砖,并用重物死死的将入口压住,地窖里一片漆黑,蒂诺做完这些事以后,我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黑暗中,有零星的啜泣声。
我试图推开石砖,但根本没用,渐渐密集的脚步声让我的心彻底凉了,几声枪响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顺着石砖的缝隙,我能感觉到有温热的东西滴到我的脸上,滴答滴答的,在寂静的地窖里清晰可闻。
我终于无力的跌坐在地,咬牙忍着不哭出声来。
“……蒂诺是……为了引起他们的注意……”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西尔维娅小姐……我想回家……我想见到我的家人……”
我想起我第一次见到蒂诺的时候,印象还并不太深,虽然是被Giotto称赞的孩子,但他瘦得皮包骨头,一双凹进去的眼如死水般,和大多深受苦难的孩子一样,眼里没有半点光。这样对未来已不抱有希望的孩子值得同情和怜悯,但也仅限于此。对我来说,我更为欣赏像小骸那样倔强的孩子。
当时的我并没有想到今日的局面,更没有想到蒂诺会为了赎罪而毅然放弃生命。
蒂诺出卖自卫团的时候我虽然愤怒,却也能理解,母亲被别人抓走,他因为太过紧张而选择了错误的方式,毕竟他只是个孩子。然而我没想过这个孩子却敢在这种时候站出来,这是很多大人都做不到的。
而他只有九岁啊。
在死寂的黑暗中,悲哀和痛苦蔓延开来,虽然头顶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但没有一个人敢动,十一个人紧靠着,任由这些情感像瘟疫一样传染。
短暂的停留后,我们找到了另一个出口,但这个出口远比我想得要命,我应该庆幸我先出来打探,并嘱咐他们如果没有见到我回来死都不能离开这里。
因为这个出口通向的并不是天堂,而是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