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同人之荣华我已知庄梦（慈光篇）》丰衣足食

3、慈光慈光

　　回去的结果，真不怎么样。
　　当然，也有可能，是睡前那碗药太苦了……
　　听话回了房，才躺下没多久，一羽赐命就忽然惊醒，胸腹中像被什么堵住一般，想喊想叫偏又喊不出来。他翻身坐起，使劲拍着胸口顺气——怎么又做了那样一个梦呢？如果没有这次，他都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
　　一羽赐命撑住脑袋，有些心烦。那段时日一直重复做着相同的梦，除了影响他的睡眠再没有别的作用，后来好容易自己戛然而止吧，这回却又更详细的梦起，到底是要怎样嘛……
　　他这边一次一次的大喘气，等觉得心里舒坦了要继续扑床，扭头却看见门窗缝隙里有光芒闪耀。
　　一羽赐命好奇的趿上鞋打开门，见远处竹林边，一团白光正忽明忽暗，他心里有了不妙的感觉，来不及回去穿上衣服，急急忙忙提上鞋向着白光狂奔，却见那团白光明明暗暗变幻几次后忽而光芒大盛。那光芒太过刺目，一羽赐命几乎是下意识的眯起眼并抬手一挡……
　　广夜凉风吹得竹林沙沙作响。一羽赐命缓缓放下手，白光已经消失了，那片土地上，空无一物。
　　星骋。
　　一羽赐命一拍大腿：那就是星骋吧，曾经跨越辽阔星空将他们四人直接送到苦境的星骋。
　　可谁会在流光晚榭里发动星骋？
　　如今佛狱已灭，杀戮碎岛、诗意天城均与慈光接壤，去哪里需要动用还不甚成熟的星骋？
　　——吾要出趟远门。
　　——不知何时能归。
　　——你日后……好好的吧。
　　是师尹。
　　只不过，师尹以前就算走得再远出门再久，从来都没有说过，不知何时能归。
　　“无衣师尹。”
　　一羽赐命叹口气，喃喃的说出这个名字，不但手足酸软浑身无力，还陡然生出一种荒谬的感觉。
　　大约刚才发足狂奔时已经愈合的伤口被扯裂了，这会儿胸口一抽一抽的，疼得想挠墙。
　　他也真的慢慢蹲下来，一下一下的划拉着脚下的土地——
　　那个梦，要不要这么真实啊……

　　曾经有一段时日，一羽赐命总重复做着一个模模糊糊的梦，梦见自己为了夺物死于别人剑下，场景转换中，有一个面目不清的人在为他落泪。便是在梦里，他也能清晰的感知自己看着那人时的仰慕亲近犹疑悲伤等种种情绪。
　　在梦里，他知道那人身居高位，后来却被逼得远走他乡为人追杀。他知道那人心心念念都是那个叫做慈光的地方，即便是苦境流亡，也仍在心底牵念。他知道，那人终其一生都再没有机会回去。
　　不要问他怎么知道的，梦里他就是知道。

　　他曾经以为这是玩“四魌风云”游戏的后遗症，毕竟是接触游戏以后那一段时间的梦不是么。在此之前，他从来不知道历史上有个地方叫四魌界有个国家叫做慈光之塔。——哦，后来他去查了，发现有极少数历史学者认为，他们的祖先应该确实在一个叫慈光之塔的地方生存过的，只不过经历几次星际迁徙，漫长的时光过后，这部分历史记载几乎全部失散。
　　主流史学界对此嗤之以鼻。他们认为将少数族群中流传的、一个比远古神话还远古神话的传说—— “慈光之塔”，还有“四魌界”——臆想成真实的历史，简直还不比让三岁孩童治学来得严谨。
　　那些微弱的声音就此淹没，也只有一些涉及远古神话的小说才会偶尔提及慈光，并将之冠以“漂移的星光”、“失落的故乡”等等称谓。
　　没有多少人为此感动或者失落。
　　对大多数人而言，便是有史可查的，他们的祖先也已经迁徙好几次了，谁还会认真在意一个不知是否存在过的慈光？又或者说，星空太广袤了，到底哪里才是最初的故乡呢？
　　根已经太老太远，于是在平时的时候，好好活在当下便是最值得认真对待的事。
　　哪怕一羽赐命第一次想到到自己很可能是来到了传说中的地方，他也没有觉得应该怎样怎样激动。他更在意的是自己还活着，虽然活在了别人的壳子里。
　　一切都还不错么。
　　只是为什么又要做这个梦呢？梦里自己叫一羽赐命，那个被驱逐出慈光的人，叫无衣师尹。
　　他明明记得自己原来的名字，明明知道自己本来是谁。
　　一羽赐命知道自己并没有多么坚定的意志，却更加觉得自己远不至于被环境影响到如此地步。
　　他梦见自己惊醒，梦见自己看见星骋离开，于是他果然醒来了看到了。
　　那么，师尹果然如梦里一般去了苦境了么。
　　“师尹呀，你可知你这一走就再也回不了慈光了？”一羽赐命低低的叹息。
　　哦也不是，还是回得来的……

　　“为什么羽儿会觉得为师再也回不来了？”
　　一双绣着金线的圆口布鞋停在一羽赐命眼前，还没来得及抬头，一羽赐命就被来人揪住后领提了起来。
　　师尹迅速的点住他胸腹要穴止血，看着已经透出了一片血迹的中衣皱眉：“你不好好睡觉养伤，半夜跑出来乱逛什么。”
　　一羽赐命使劲眨眨眼，再眨眨眼，然后轻描淡写的道：“啊哈，我梦见自己梦见师尹去苦境了，我果然是在做梦，等早上醒来就忘了……嘶——”他倒抽一口气，脸色发白，缓一缓后又讪讪的笑，“咦，做梦也会疼么，看来白天逛太久累到了，哎呦梦里逛久了也会累的我赶紧回去躺下……”说着转身就走。
　　饶是心头郁郁，师尹也忍不住被气得笑。他仍是一把揪住一羽赐命的领子：“回来。你怎么知道吾要去苦境的？”
　　一羽赐命茫然看着师尹：“是啊我怎么知道的呢……”
　　梦里头知道的呀。一羽赐命心头哀嚎——怎么才能混过去啊。
　　师尹就那么一手把着香斗一手揪住他领子，淡定的、慈爱的、看着这个心爱的徒儿。
　　一羽赐命觉得招架不住，实在招架不住，他一肚子苦味：喂，原主！换你来！
　　可惜没人跟他换。他只好老老实实的站直了身体，大梦初醒的样子：“原来现在真的不是做梦啊。不过师尹怎么会在这里？咦你也梦游么……师尹师尹，我刚才做了一个很逼真的梦，梦见你去了苦境再也不回来了呢。哎？”一羽赐命努力睁圆眼睛，“那我刚才看到的星骋干嘛去的……是谁？”
　　师尹无奈的看着一羽赐命：“你真梦到吾去苦境了？罢了，既然如此——”他微微顿了一下，“羽儿，吾确实是要去苦境的……”
　　“还回来么？”一羽赐命打断。
　　这回师尹停顿得更明显：“可能……会回不来。”
　　“为什么？”
　　“你日后自然会知道。”
　　“师尹要抛下慈光了？”
　　“随你怎么想吧。现在，回去睡觉。”师尹觉得一羽赐命的状态不太对，他打住了原本想解释的话。当然了，真正的原因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解释给一羽赐命听，无他，时机不到。
　　这样也不肯解释明白么？虽然发问，一羽赐命本也没指望从他口中摸出什么，只是没想到师尹到如今还能如此缄默。
　　一羽赐命心中犹豫，脸上神色变幻。一直到师尹催促他几遍，简直要动手将他扔回房了，他才下定了决心。抿了抿嘴，一羽赐命艰难的开口：“如果真的回不来，让羽儿陪师尹一起去苦境吧。”

　　慈光太平安逸，苦境战乱频起。
　　不管是他自己还是师尹，都没有让一羽赐命一定去苦境的理由。
　　哪怕在慈光做个闲人呢，怎样都好过在苦境提心吊胆。
　　一羽赐命紧紧抿着嘴等师尹反应。
　　无衣师尹愣住了。一羽赐命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出乎他意料，尽管他从这次受伤醒来后就和以前大不一样——就好像以前一直压抑的性格在他眼前毫无芥蒂得展露出来一样。
　　就算自己话中留有余地，一羽赐命心中也已经认定他不会回来了，他看得出来。
　　既然如此，羽儿为什么最后仍然决心陪他一起去苦境呢？
　　他知道一羽赐命为了一些事连性命都可以轻掷。他已经证明过了不是么？
　　这一次，他又想证明什么？

　　师尹心中苦涩：“不许。你就留在慈光吧。”
　　一羽赐命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他诚恳万分：“哪里跌倒了就哪里爬起啦，我不想一辈子都因苦境的试炼而怀疑自己最后养成心魔。师尹，人生在世，总要有些追求的不是么？”
　　……你的追求太过洁白无瑕，我不敢再将你置于浑浊之中。
　　师尹稳稳的端着香斗，道：“剑之初已经得了解药，只要他别来逼我，我此去苦境也不会主动去对付他，你……可以放心了么？”
　　一羽赐命哑然：剑之初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看着师尹，不知道要如何说服他。
　　——我好容易下的决心，你再拒绝下去，本大爷真会反悔的啊。
　　一羽赐命始终无法彻底压制下心中的情绪。那个梦里，后来的感知如此清晰，简直……感同身受。
　　梦里边，慈光最终飘然远引，流落苦境的无衣师尹却一直心萦故土。

　　他说，百年后，吾要居得很高很高，高到能看见慈光永耀。
　　明明知道回不去的。
　　悲歌或可以当泣，远望不足以当归。
　　无衣师尹最终死在苦境。
　　一羽赐命不知道无衣师尹究竟遭遇了什么，他只知道，冥冥之中尚有后续。

　　许多年后，慈光能源枯竭，徒留一块死地在星空中黯淡飘移，终有一日，坍塌衰变。
　　而师尹死后，徒留一缕魂魄不入轮回又始终无法散尽，只好终年飘荡于漠漠星空。若非知道它早已神识全无，他都要以为那缕残魂如此顽固，是在寄望有一日得以魂归故土。
　　只不过，再顽固，也抵不过时间。
　　那一日面临消散的残魂飘荡之中遽然被吸入黑洞，漫漫旅途终于抵达终点。
　　它消失的地方，正是曾经的慈光之塔最后出现的地方。

　　沉眠，永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