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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病(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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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药师经》全名《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原也是随处可见的普通经文,只是兰家的这本经书有些特殊,由梵文写在贝叶之上便不说了,更兼之江湖传闻此经中暗藏医术要典,虽不能长生不老,却可包治百病。清玉堂原也知此物一出,难免要引出一场血风腥雨,因而多少年来深藏不露,到了近些年份,江湖中只当《药师经》一事纯属讹传,不然清玉堂怎么还有人伤病而死?可如今兰俞将这物件带出来了,若路上被有心人瞧见,会有何等后果,可想而知。
乙忺可以想见沈南孤和兰俞的谈话内容,因而当兰俞蹙着眉梢困惑异常的走进来时,乙忺没有讶异。她倚在窗边的罗汉床上,身上盖了一条薄被,几个丝罗软枕靠在身后,手边在闲弄一个前几天荣悠带回来的九连环。乙忺见了兰俞寻常招呼了一声,让他过来坐下,仍旧把玩手里的物件。
“门主……”
“嗯?”
“庄主和我说,让我到天梁门做副门主。”
“嗯,你怎么想?”
“我……还不太清楚,而且萧门主还没有回来,我就这样去,……不大好,所以想问问你的意见。”
“若是以天机门门主之见,我自然愿意你来,还会说服你来,清玉堂的少主做紫微山庄的副门主,可不是抬高我紫微山庄再好不过的途径?”乙忺道,“但是,若是以乙忺之见,此事却需要你自己做主。”
兰俞当她是推脱,想这也是常理,说道:“这是自然……”
乙忺却道:“不论你怎样选,若有能帮忙的地方,我都义不容辞。只是,这决定需要你自己来做,那毕竟是你未来的路。现在只问你想与不想?”
“……门主,你也知道《药师经》吧?”
“知道。”
“我……”
乙忺温言:“我能明白,那毕竟是兰家的东西,带出来也无可厚非,总没有给旁人的道理。”
兰俞自语:“庄主也是因为这个吧……”
乙忺直言不讳,“庄主确实是为了《药师经》,也是为了我的病。武林中想要它的人很多,不论是紫微山庄也好,旁处也罢,你必须找一个能保护你和那本经书的地方依附,不然一己之力,谈何容易。”
“我知道……”
“你若不愿在紫微山庄,庄主也不会为难你,你想去哪里,我会命人送你去,只是后来事作为天机门的门主我已经不能管了。”
“……门主,我想留下来给你治病。”
“好。”乙忺极为平常的应下。
“萧门主什么时候回来?”
乙忺微笑,“庄主大婚前,他总要回来。”
(二十二)
丹青慌慌张张跑进来,气都没有喘匀,扶着门框说:“门、门主,不好了!”
乙忺秀眉微皱,“什么事?”
“萧师兄回来了!”
丹青会这样慌张着实是有一番道理的,萧潜没有出门之前,一直亲自负责乙忺的病。有时乙忺忙碌起来常常会误了吃饭吃药的时间,旁人都拿她没有办法,唯独萧潜的法子百试百灵,——那就是拿天机门的门人开刀。乙忺足智多谋,若算计她实在不易,但她总不能时时刻刻顾及到每个门人。于是她不听医嘱的那些时候,天机门中总有人不小心吃了巴豆,不小心受了刀伤,不小心马失前蹄。丹青就是其中“不小心”的最多的人,时常因为和萧潜“过招”而来找乙忺哭诉。乙忺没有办法,只能乖乖听从医嘱。
对萧潜回来这件事情,丹青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总算有人管束自家那总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门主了,忧的是门主再忘记吃药,她又要倒霉了。
萧潜回到庄里,先见过沈南孤就往乙忺这儿来。进门儿见了乙忺正靠在罗汉床上看书,先满意了一半,不满意的一半是——
“便是身子好了,又在这儿劳神。”
在几位门主了,乙忺与萧潜最熟,见到他来了,浅笑道:“已经好了不少了,萧师兄今天才回来怎么就过来了?”
“刚去见了庄主,听说你前几天病得厉害。”萧潜来得虽快却不忘带药箱,这时候拿出脉枕给她号脉。
乙忺配合的伸出手,“都好长时间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数息过后,萧潜道:“心病还须心药医,这话虽然俗气,但总归是这样。你若心里不明白,下次还这样,难受得还不是自己?”
“我心里明白。”
萧潜点了点她的脑袋,“你是这里明白,心里糊涂着呢。”
乙忺一笑便过,对他道:“萧师兄是为庄主大婚回来的?”
“这也算是一事,我听说清玉堂的兰公子来了,一直听闻他年纪轻轻却是杏林圣手,正想一见。正好我这次出门得了一个极对你病症的方子,便赶回来了。”
“兰公子应该正在后面看药。”乙忺说话间正逢丹青过来奉茶,便道:“丹青,你去后面请兰公子过来。”
丹青细碎着脚步进来,忙的把茶放下,飞快的看了萧潜一眼,答了声“哎”就逃一样的跑出去了。
萧潜看着不解,“她这是受了什么惊了?怎么跟逃命一样?”
乙忺笑道:“还不是你素日欺负她太多。”
(二十三)
兰俞进来先是对萧潜一礼,见眼前人虽是乌巾深衣却极有威仪,全然不像是一个大夫。另一方面,兰俞的稳重和双眸中的恪纯,也都落在萧潜眼里。
萧潜没有去论兰俞入门的事情,更没与他客套,而是说道:“陆羽把小忺以往的病案给你看过了吧?”
“看过了,乙门主是寒症,素日都是用的温补的药。”兰俞说。
萧潜问:“这几天用的什么药?”
兰俞报了出来,只见萧潜越听脸色越难看。兰俞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连乙忺也不明就里。但到底是她好开口一些,便问道:“怎么了,萧师兄?有什么不妥吗?”
萧潜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和我给你寻来的那个药方,一模一样!”
兰俞就这样入了天梁门,据当时在场的丹青姑娘说,兰俞原本还在就入门的事犹豫,倒是萧师兄再三挽留,好话说了一箩筐硬是把兰公子留住的。至于当时的情形怎样,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闲谈。兰俞入门以后,虽身兼副门主之职,却只是旁听,更醉心于医药。多数时候他都不在天梁门,倒是在天机门的时间多些。兰俞仍旧负责乙忺的病况,又有萧潜在一旁胁持,乙忺日渐好起来。
时序入冬,天冷了起来,乙忺便有些咳嗽。萧潜严格规定了她出门的时辰和出门的衣着,并在规定之后对丹青露齿一笑,丹青的心肝瞬时就抖起来,对着乙忺便要哭。乙忺迫于无奈只能接受了萧潜规定的那身穿起来像狗熊一样的皮裘。
若细说起来那身墨狐裘做工考究,富贵人家的主母若是得了少不得要当做炫耀的资本,只是江湖中人本就不喜这样厚重的衣物,更何况紫微山庄十四位门主哪个不是内力深厚,岂需这小小皮毛护体?
沈南孤看到倒是很赞同,“这身穿着不错嘛,早就让你穿了,结果白放了那么久。”
说起来这衣服还是沈南孤前两年打了两只墨狐给她做的,她不穿也有一份舍不得的缘故。
一日在庄里潘罗看见这身衣服也赞好,“这墨狐皮极为难得,这毛也好,现在市面上哪里有卖的,小忺你这身是哪里来的?”
乙忺竟不知沈南孤从未向潘罗提起过此事,只得说:“是旧友送的,阿罗要是不嫌弃我穿过,便转送与你了。”
潘罗道:“我要这个也无用,小忺你身子不好才要多穿一些。”乙忺看到潘罗在这寒冬时节仍旧广袖飞扬,才真是羡慕已极。
正逢这时沈南孤过来,潘罗几步就到了他身前,依在他身上,说道:“南孤,你看小忺那身狐裘好不好?”
“当然是好的,这可是我当初费了大力气打来的。”
潘罗道:“哦,难怪小忺说是旧友送的,原来是你送的。”言语间对乙忺方才所言毫不在意。她又对沈南孤说道:“你何时也给我弄这样一身?”
沈南孤说:“乙忺是受不得寒凉。我照样子弄来了,你可会穿?你看看你现在这身,穿着过夏也使得了。”
“那倒也是,我就是看着这东西新鲜,想来是没什么大用。”潘罗偎在他身边娇言,“你便是给我弄来了,让我看着新鲜?”
沈南孤爽朗笑道:“也使得!有机会便给你弄一身!”
以乙忺的聪慧自然明白,潘罗若是对沈南孤送她的东西多有妒意,还可说两人之间有所间隙。但如今潘罗毫不在意,也只能说明这二人当真情比金坚。乙忺想到此处,便觉得一阵胀闷。
她回到天机门正逢午饭,丹青给她换了衣裳便服侍她用饭,乙忺见满桌烹调,却没有丝毫胃口。她本不想丹青忧心,勉力吃了几口就觉得胃里胸口都不舒服,推脱疲累回屋里和衣躺了。
有了上次的教训,丹青不敢大意,忙去叫了兰俞。
兰俞看了,对乙忺道:“我上次便说,门主何必如此苦了自己。”
乙忺道:“我也知道这样不妥,劳烦开剂药吧。”
没过多时萧潜也过了来,见她恹恹得躺在床里,也不见外就在床边坐了。适时兰俞去厨房看着煎药,萧潜无多避讳,对她道:“便说你是心里不明白,这会儿子觉得怎么样?听丹青说你午间就吃了两口,胀得难受吗?”
“也没怎样。”乙忺双臂抱在身前。
“怎么?非得我把庄主叫过来才肯说实话?还是觉得丹青这些日子过得太舒服了?”
乙忺对这位师兄最没办法,只得实话实说:“就是胀得有点疼。”
萧潜一边扶她一边说:“你起来坐着,丹青,你过来给你家门主揉揉。”
丹青应了一声过来给乙忺揉胃。
萧潜起身道:“我去让厨下给你熬点米汤,不能什么都不吃。回身我和庄主说,你这几天身子不适别再过去了。”
“我没事,吃过药就该好了。”乙忺说。
萧潜道:“不是因为这个,是为了你少看见,少动气。”
(二十四)
乙忺喝了米汤又吃了药,便觉得好受许多,照旧是理毕了一天的事。到了晚间乙忺回到自己的卧房,斜倚在罗汉床上翻起《涅盘经》,看了没一会儿就听到外面山风做起。
丹青捧了热茶进来,“门主,厨里新烧的羊□□茶,要不要喝一点暖暖身子?我问过兰俞了,他说您要想喝可以少喝一点。”
乙忺就这她的手捧过已经倒好的奶茶,“怎的这样没有规矩,兰师弟好歹是天梁门的副门主,即便不叫门主也不好直呼其名。”
“门主您可以叫师弟,我又不能叫,他又比我年纪小,入门又比我晚,叫别的太别扭了。”丹青不无委屈的说。
乙忺道:“也不是要说你的不是,只是你是我身边的人,兰师弟又是初来乍到,若是你都不对他敬重有加,别人就会更加轻慢他。”
“哦,那我懂了,可是真的没什么称呼可叫……对了!兰俞……副门主有个别号,叫青囊生,我就叫他青囊可使得?”
丹青精灵古怪,乙忺微微笑道:“也使得,想来他也会高兴你这么叫。”
丹青见门主笑了,也来了精神,“门主你尝尝这奶茶,能入口吗?”
乙忺尚没有喝,就听到几下拍门声。丹青也奇怪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来,转身一开门却见是庄主到访。
“这么晚你来做什么?”乙忺下床迎他。
“别起来,别起来。”沈南孤把她撵回床上,又拿了被子给她盖,“我下午就听萧潜说你不舒服,这会儿得空来看看。”
“外面这么大的风,路也不好走,马也不好骑的,别回身再贯了风,受了病。”乙忺说。
沈南孤笑道:“要是如此,我那十重的承命功也白练了,可是要对不起师祖了。”
沈南孤弹衣坐下,丹青道:“可巧刚烧了奶茶,庄主要喝点吗?”
不等丹青倒茶,乙忺先把自己手里这杯给了沈南孤,“我还没喝呢,就喝我这个吧。”
沈南孤素来知道乙忺不爱别人用自己的杯碟,这时候顺手给了自己,想是喝不下又不想拂却丹青的好意。他也就就手接过,大口喝了赞丹青手艺长进。
丹青又拿了杯子给乙忺重新倒了热水,便退出去了。
乙忺道:“我这可不是没什么事?还劳你跑一趟。”
沈南孤晃晃杯子,“你这可是没事?几口□□茶都喝不下。”
“我是没有口福。”乙忺道,“下午我让人去回的那件事可妥当了吗?”
“已经派人去细探了,看来夜雨楼二当家真是等着救命呢。”
“听说现在是用山参雪莲吊着命,换了许多个大夫都不见好,自然要盯上咱们这里。”
“他们恐怕是等着冬至那天迎来送往,趁乱下手,看来我选冬至这天成亲纯属不智啊。”
“庄主若放心,可将兰师弟交给我天机门,便是谁要下手,都没有让其活着回去的道理。”乙忺说得云淡风轻。
“若说藏东西,确实没人能跟你们相比,只是你身子不好,我怕一旦动起手来,你要吃亏。”
“这一直病着,不论谁来都想不到我还能出手,岂不正好?”乙忺道,“再说除我天机门外,还有哪出地方适合布下天罗地网?到时总不能在你成亲的喜堂里遍布陷阱。”
“如此说来,只能劳动你了。到时我会让七杀、破军、贪狼、廉贞四门分守四方,尽量不动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