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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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大楚皇城朱雀门外十里，大雪之后初放晴。依山坐落名为短歌共有三十余户人的小村祠堂前，全村一百一十二口人全部聚集在高高堆起的柴堆前，神色激动。
当年因为诗仙陈剑酒佩剑远出京城奔赴集棠关前饮酒作下笔刀不如半滴血的短歌十八句而得名的小村因此建成，一时间还游人如织，只为来看看陈诗仙掷笔佩剑而去的地方，和一碗和诗仙一样的酒。不过这世间风流最有情，风流又最无情，远去边关的诗仙现在都没剩下几分名声，更何况这个不产美酒根本留不住的客的小地方。
享受了两年诗仙留下好处的村里人攒了点钱，却又亏在囤积的劣酒上，仍旧穷困。夏种田，冬卖柴。
堆在祠堂前的柴堆还是里正大人让小儿子算清之后让每家都出才凑起来的。
柴堆上绑着个身上仅仅围着一圈烂布条看不清脸的“人”，被围在柴堆旁的人称为妖孽。
老里正脖子上围着一整张不伦不类的火红狐狸皮毛，鞣制得很粗糙，在行家眼里完完全全是浪费了好东西。放眼看去，周围的人或多或少身上都有点野兽皮毛，有分割的熊皮，也有狼皮，看上去倒是不穷，就是和他们的表情神色不搭。
柴堆上捆着的妖孽是昨天全村青壮一齐上山抓住的，冬天天冷，比夏天的时候好抓多了。穿得厚实的年轻小伙们结网赶山，梳篦子似的把山上梳了一遍，伤了四五个人才把这头凶悍的畜生拿下。早就被摸清在什么地方的妖孽容身之所里留下的各色皮毛肉类都被抗下山大家分了。昨天夜里把妖孽剥了关在柴房里捆着冻了一晚上，这才有人敢上前把它从柴房抬出来捆到柴堆上去。
里正能当上里正，能忽悠全村上山，能骗得每户出柴，还能占了山上大多收获而不引起众怒，口才可见一斑。待把所有人都说得血液沸腾双眼冒光，他从守在柴堆旁的儿子手中接过火把和一小壶桐油，走向柴堆。
今天聚集在这里，无非就是要烧死这个引来大雪的妖孽祭土地，好让雪停开春之后大家有好收获。
人声喧闹，竟没有人注意到从村口驶进来的一行车马。
“我怎么不知道今年的大雪是妖孽作祟？”萧如意凑在车窗帘子掀开的缝旁边，叫来护卫中的一个，“赵庚午，把那个妖孽带过来看看。”
鬃毛厚重的高原良驹万里撒蹄起步，在人群后两尺裹挟寒风腾空跃过里正头顶，绣春出鞘。万里双蹄踏在柴堆上，一堆柴轰然散倒，雪白骏马扬蹄转身策出人群。
“殿下，人已带到。”骁骑护卫赵庚午说道。
赵庚午把夹在腋下带回来的人放下，牵扯缰绳回到之前护卫的地方。被从天而降的骏马惊呆，又被骑马来的人硬生生逼出一条通道的短歌村名愣过之后终于回过神来，闹闹嚷嚷缩在原地不敢上前。口若悬河说得满面红光的里正距离马蹄不到半尺，修剪得非常漂亮的马尾毛在他笔尖扫过，人已经震呆原地，衬着火红狐狸毛，脸色惨白难看，两股战战。他儿子开始躲得远，回神之后马上凑过来对老爹耳语。
被儿子提醒，里正赶忙把火把桐油交给儿子，小跑着上前来跪在车撵旁边，嘴里高呼，“短歌里正那年丰见过……”
“平安大公主。”出宫门后驾车的面黑无须干瘦老人说道。
“见过长公主殿下！”名为那年丰的里正额头扣地，朗声高呼。
厚重的车撵帘子半天没动静，里正跪在地上半天没听到人喊起来，又不敢抬头，只能眼珠子往周围瞟，入眼除了车轮就只有马蹄。
萧如意从狐裘中站起，伸平双手让谦和给自己穿上正红绣雏凤展翅及地外衣，再披两层厚实大氅，远看像是一团燃烧着的火焰的红狐腋下软毛拼织而成的围脖挡住大半张脸，头上大氅兜帽罩着，就只能看见一双灵动的眼睛。最后蹬上厚底棉鞋，鞋底里纳进去的软玉温度正好，不让寒气从鞋底往上蹿。
谦和把萧如意裹得严严实实之后，上前掀开帘子，搭手引她从撵中走出。
“短歌里正？我记得短歌里正是叫甘红图，什么时候换的人？”从车撵里走出来娇小的公主殿下开口不是让人起来，而是好奇发问。
里正跪在地上，轻轻挪了挪跪疼的双腿，把头埋得更低回道：“回公主殿下的话，甘红图贪墨村里钱财，任人唯亲，不辨是非，在今年开春的时候便已经禀报乡正大人撤了他里正的位置，暂时由下官担任。”
萧如意站在车上，声调娇俏地再问道：“县丞批下来了？”
大楚建国三百六十四年，楚人所在之处，便有直冲云霄的风流潇洒意气风发。历代君王治国守成，不开拓疆土，剩下的精力都放在和百官大臣修订律例，或者精简或者完善。比如说大小官职人员的更迭，从康平元年开始，无论是有品的还是无品的，任免上报三层而后才能决定。里长任免需上报亭正、乡正和县丞。
“先给她喝两口酒再找一身衣服换上，收拾好了再带过来。”驾车老人轻声吩咐道。已经下车候在两旁的女官有两人上前把人半抬半拖的带下去。她们会处理妥当。
“县丞，县丞大人……村正大人已经报上去，着实是考虑到短歌若无人牵头会乱这才先让小老儿暂时先任着。”那年丰结结巴巴回答道。大雪未融，寒风犹在，这位穿着厚实棉袍脖围火红狐裘的短歌里正快贴到地面的脸上却是黄豆汗珠滚滚而下，后背瞬间濡湿一片。
“是这样啊！”萧如意缩在袍子里的手握拳砸在掌心上，双眸灵动，笑道：“那里正大人快起来，免得地上湿寒凉了骨头。”
萧如意这声里正大人让那年丰又硬生生出了满背虚汗，踉跄从地上爬起来缩头缩脑地站在原地不敢多说半个字。里正大人在这边车马前都只能装鹌鹑，其他人更不敢上前，跟着那年丰稀里哗啦跪下，又跟着站起来，莫名其妙不知道之后还要干什么。
车撵后突然传来短促的惊叫声音，片刻之后，之前把人从柴堆上拎下来的赵庚午一柄绣春把她双手反缚在身后，把人押到萧如意跟前。
“有人受伤吗？”萧如意问道。
“回殿下，无人受伤。”女官上前福身回道。
烈酒暖身，身体素质远超寻常人的女妖孽被冻僵的四肢身体渐渐回暖，等穿上衣服之后立刻就想挥开人逃跑，速度力量惊人。要是练过，赵庚午铁定拦不下来。就算双手被缚在背后，仍然挣扎不休。
在场众人之间，就只有萧如意昂首挺胸站在车撵上。除了坐在驾车位置的老车夫和在车厢里没出来的锦书和朱雀，其他人全数下马，就公主殿下看上去最高。一看就知道这就是头头。
脏兮兮的妖孽挣扎不脱，藏在乱蓬蓬头发下的双眸狠狠地盯着萧如意，喉咙里嗬嗬有声。
公主殿下时年六岁，身段还没长开，能站得高绝不让自己在低矮处。此刻站在撵上，居高临下任由被制住的妖孽辛苦地抬头看她。
“谦和，把食盒里的肘子端出来。”萧如意饶有兴致地打量被称为妖孽的人，一边吩咐一边蹲下——就算是蹲下了，之前要抬头看她的人现在一样要抬头。
肘子是公主殿下独特的趣味，她就喜欢啃得满脸油花，然后抬脸看人，谁笑了就抓过来掌嘴。两年前宫中妃嫔宫侍挨打的不少。现在还派上其他用场了。萧如意端着肘子在妖孽脸前晃悠，看那颗蓬头垢面看不清脸的脑袋随着肘子移动的方向晃动，“想吃？”
妖孽估计没听懂萧如意说的什么，但眼神炙热得好像要喷出火来。
萧如意却突然站起来把肘子递给护卫，“贺敦，把肘子放到车后头，这妖孽你拿绳子拴着，要是能跟着着跑到庄子上就带下去洗刷干净喂饱了带来见我。”火红的狐裘在半空中划过张扬的弧线，又没进垂帘挂毡的温暖车撵中。
绕了远路的车驾重新启程，被锁住腰的妖孽眼中只有放在外面迅速变冷变硬的肘子，带着牵他的骁骑护卫上半身都微微前倾。
等人马远去，呼啦啦跪了一地恭送公主殿下的村民这才互相搀扶着站起来。
有个胆大又好奇的凑到里正跟前，眼珠子转都不转的盯着萧如意一行人离开的方向，“里正大人，那位是什么公主？怎么这么……嚣张，真是白长了那么好看一……”
保住官职的里正厉声打断他的话，“慎言！”环视一周，却发现好奇的眼神很多，估计不让他们生出点怕惧留言必定会满天飞，不得不再对所有人都再强调一遍，“今天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谁都不许乱说。不然不要怪我这个当里正的不顾及大家经年感情。”
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意公主听说过吧？那位就是。”
大公主是谁包括里正之前都没见过，但如意公主的赫赫威名，王畿治下谁没停过？
早前立冬之时，便是这位如意公主把金侍郎家的二公子捆了丢出南朱雀门，硬生生在城门外关了一整夜，听说仅仅是因为金二公子朝她多看了两眼。再往前数，宫里娘娘在外给家人添置的屋舍也被她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念及此处，里正还有些感慨为何没早点烧死那个妖孽，落到大公主手中估计比被烧死还要痛苦吧？
一行离去的车马中多了个徒步奔跑的人，脚步有些踉跄不甚灵活。
“谦和，你说她能跑到地方吗？”锦书兴致盎然地问道。红润饱满当初让无数风流人一掷千金只求尝尝味道的朱唇毫无形象地朝车撵后努了努。
谦和没说话，朱雀用种无聊的眼神看着锦书，先抢道：“到不了就死，问这个有什么意思吗？”总被锦书奚落是木头嗓子压低了听着感觉还不错。
“这么小就这么无趣，以后看哪个男人会要你！”锦书嗔道。涂了丹寇的纤纤十指交叉合在一起，托着下巴不知道又神游到什么地方去了。
被冻了一夜的人身体积寒，先用烈酒把心火勾起来，穿上薄点的衣服再一路奔跑，把体内的寒气尽数跑出来，否则就算侥幸活下来也只会带着通身病根。
大楚如意公主在外流传的风评极差，却少有人知立冬前她不把金侍郎的二公子丢出朱雀门，遭殃的就会是离她不远的平常人家女孩；她死里逃生吃东西稍微没了形象被后妃指桑骂槐，现在哪里还能当狂妄肆意风评极差的大公主。
“到地方了把人拉下去洗漱干净再带过来见我，我先睡一会儿。”萧如意缩进白狐裘中，颇为遗憾地为自己的肘子叹了口气。她七日才被允许吃小半个肘子，这次出来最会做肘子的厨子没跟来，看来是要嘴馋带开春才行了。
这么想着，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哎……！”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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