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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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就是月老祠。”谢玄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几句话的功夫，天边突然飘来一朵雨云，挡住了日头。
空气中充盈着黏腻的水泽，好似下一刻就会落下雨来。
黑沉的雨云倾覆如盖，压得宁雪青透不过气来。
眼看就要落雨，原本慢悠悠走在山道上的香客纷纷加快了步伐。
“要下雨了。”看宁雪青还在发呆，谢君歌小声提醒道。
他们这些修士倒是不怕下雨，但豆青年纪还小，被雨水一泡铁定生病。
宁雪青收回视线，抱起牵着自己的谢豆青，突然开口，“听过朝夕池吗？”
谢玄垂眸，朝夕池这个名字唤醒了他一些不太愉快的回忆。
“知道，朝夕池曾是修仙界五大宗门之一。不过在三百年前就已经被魔头谢黎屠尽满门，如今只剩下一片废墟。也正是因为朝夕池的覆灭，修仙界的五大宗门现今只剩下四个。”
谢君歌面露迟疑，小心看了谢玄一眼,见他没有开口阻止才继续回答。
谢君酌则噤声，只敢用余光偷觑谢玄脸色。
修仙界谁人不知，谢黎是谢玄的师兄，两人在凉风时就不怎么对付。
否则以谢玄在修仙界的地位，也不会为了与谢黎划清关系，挽回剑宗声誉而对其他宗门有求必应三百年。
谢君歌和谢君酌拜入剑宗不到百年，只依稀听门内前辈提起过两人的恩怨。
如今猛得听一无所知的宁雪青问起朝夕池，生怕惹恼谢玄。
可事实上，谢玄对朝夕池除了淡淡的厌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朝夕池与妖族关联紧密，”朝夕池这三个字宁雪青说得格外慢，“他们的修炼方式独特，会豢妖供自己驱使，也会服用炼化的妖丹增进修为。”
真论起来，朝夕池豢妖炼丹的本事属于旁门左道，宗门底蕴也远远不能与其他大宗门相比。
不过豢妖炼丹的门槛很低，只要有灵根便能修炼。虽有根基不稳的风险，但与其他功法相比，修为增进的速度可观，对众多资质平庸的修士来说，是个极不错的选择。
朝夕池最鼎盛时，门下修士遍布修仙界，便连开山立宗最早的剑宗都要忌惮一二。
直到朝夕池覆灭，四逃的弟子被谢黎杀尽，再没有功法传世，这场风波才算平息下来。
谢君歌这些拜在剑宗门下的弟子，天赋资质出众，走的又是勤修苦练的路子，自然无法与被覆灭的朝夕池共情。
可如今的修仙界，却有不少修士因这事对谢黎恨得牙痒痒，认为就是他当年的所作所为，断了自己的仙途。
此时宁雪青突然提起朝夕池，让人忍不住多想。
众人安静地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宁雪青的解释，却等到了淅淅沥沥的细雨。
水能润泽万物，当然也能冲刷脏污。
在分辨妖物这事上，宁雪青天生敏感。
“这气味实在太恶心了。”宁雪青抱着豆青，每个字都说得咬牙切齿。
雨水在他脚边汇聚，凝成一条条细微水道，纵横交错。
谢玄看他嘴唇泛白，双眼失神地看着脚下泥水。
“你们先带豆青去避雨。”
谢玄抱过谢豆青，一把塞进谢君歌怀里。
谢君酌挠头，“真人，那你们呢？”
“稍后就来。”
谢玄担心宁雪青，没多余心思应付他，只简单交待了一句便催促他们去月老祠避雨。
谢君歌他们前脚刚离开，宁雪青便魔怔般摊开自己的双手，痴痴看着。
摊开的手掌粉白干净，指尖圆润指节分明，唯有雨水留下一道道水痕，将他掌心分割成几块。
谢玄第一次见他这副样子，像是陷入了梦魇中，除了双眼发直再没其他反应。
谢玄接连唤了几声，仍旧喊不醒对方。
好在片刻之后，他虽然没醒，但终于有了回应，“血。”
血？
谢玄仰头，雨水打在他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腥气。
在旁人眼里，这些雨水仍是纯净无瑕的，可在宁雪青眼里，却早已变了颜色。
熟悉的铁锈味在鼻尖炸开，瞬间就将他拉回了遥远的回忆里。
三百年前的朝夕池，他被铁链穿透肩胛骨，囚于是非殿。
他的血他的妖丹，每一样都是修士梦寐以求的。
那日之前，谢黎从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么好的忍耐力。
即使看着来取血的修士在自己身上划开一道道口子，即使看着鲜血从伤口处蜿蜒流下，他都不曾求饶或是喊过一声疼。
当疼痛到达极致时便再也感受不到。
谢黎很幸运，没忍耐太久就到达了那个极致。
唯一有些触动的，是他双眸不辨颜色。明明自己的血是刺眼的红，却只能依稀在黑白世界里认出些深刻的黑影。
记忆中的黑影与眼前的水痕相映，重叠在一起。
他僵直着身体，仿佛自己正沐浴在血中。
浓重的铁锈味像枷锁将他拷在原地，浑身缠满着腐朽死亡的气息。
“师兄？你看到了什么。”
谢玄怕出意外，不敢用力晃他，只能放柔声线，轻声问道。
“是非殿。”
宁雪青木然回答，这三个字他说得极轻，几乎要融在雨里。
是非殿？
谢玄皱眉，谢黎在修仙界恶名最盛之时，自己正被师父困在凉风寸步难行。
正因此，对他在是非殿经历的种种无从得知，至于已经覆灭的朝夕池，也未曾留下只言片语。
如今修仙界还记得那段过往的，也只剩下唯一的亲历者，过去的魔头谢黎，现今的宁雪青了。
谢玄定神，谢黎这人看似洒脱，其实什么事都喜欢藏在心里，惯常报喜不报忧，如果想从他嘴里知道当年是非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这次机会了。
“师兄你告诉我，当年在是非殿，朝夕池对你做了什么？”
宁雪青肉眼可见地瑟缩了下，像是回想起来了什么痛苦的记忆。
他半张着嘴，最后只艰难地吐露了两个字，“妖丹。”
从他的畏惧中，谢玄好像明白了什么。
朝夕池是什么地方，身为妖族的谢黎在那里怎会好过。
如果自己当年能够……
谢玄赶紧摇头，知道自己也魔怔了，与其在这里后悔当年，倒不如做好当下。
清醒过后，谢玄没再犹豫，伸手用力拽下挂在自己腰间的霜花禁步，放在宁雪青手里。
禁步入手冰凉，像是真的将从天边飘落的霜花握在掌心。
几乎是在触及宁雪青掌心的一瞬，禁步就散发出莹润的光泽，星星点点的流光在雨幕中犹如萤火，忽明忽暗。
明明掌心冰冷如故，宁雪青却像是被烫到般，颤抖着想要挣脱。
平静的灵魂沸腾着，在过往的记忆和现实中不断拉扯。
宁雪青呼吸一滞，失神的双眼猛得清明。
“咳。”
来不及抹去脸上的水痕，他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没事了？”
谢玄伸手贴着他的侧脸，安抚道。
宁雪青回神，眼中尴尬一闪而过，随即像没事人一样摆摆手。
“没事没事，就是被血腥味呛着了。”
他故作轻松地笑笑，谢玄却没有被这蹩脚的理由说服，“那师兄为何突然提起是非殿，难道是因为两地都有相同的血腥味？”
宁雪青一僵，不自然地伸手抹去脸上的雨水。
现实与虚幻交织在一起，记忆仿佛在某个时刻断点，只留下模糊不清的画面。
宁雪青清楚记得自己因为弥漫的血腥气回想起被囚于是非殿的过往，只以为那些不堪的记忆让自己一时失了神。至于无意之间是否向谢玄透露过些什么，却是全然不记得了。
心想对方是不是故意提到是非殿，想从自己嘴里诓出些什么，他开口试探，“除了是非殿，我还提到了什么？”
“只有是非殿。”谢玄回道。
宁雪青闻言松了口气，幸好自己透露得不多，可以随便找个借口含糊过去，不用向师弟提起自己那些黑历史。
“你知道我和妖族的渊源，”宁雪青摸了摸鼻子，隐去自己在朝夕池承受过的折磨后继续道，“我对他们的存在敏感，这不动山里到处是属于妖族的血腥气，呛得我忘了正事而已。”
一场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谢玄看着脚下湿漉漉的泥地，已经猜到对方失态的原因。
宁雪青虽重活一世，但被无尽业火灼烧过的魂魄并不像看起来那样安稳，即使温养了这么多年，仍虚弱得经受不起刺激。
谢玄点头，没有追问，只是双眸深沉地看着对方。心里则想着是非殿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以致宁雪青只是稍稍回忆，就会引得魂魄不稳。
“月老祠的血腥味最浓，源头应该就在那里。妖血借由雨水早已流遍不动山，就是不知幕后之人大动干戈，收集大量妖血的目的是什么。”
谢玄：“怪不得山上的茶花开得如此妖异。”
“”漫山遍野的茶花，或多或少都沾染了妖血的气味。要做到这种程度，光几只妖物是不够的。”
不动山上的山茶花开得越多，越是艳丽，就代表死去的妖物越多。
谢玄怕他再受刺激，赶紧开口打断：“豆青他们还在月老祠等着，先去看个究竟。不管妖血是用来做什么的，当务之急是别再让更多的妖送命。”
知道不动山上的山茶是用妖血滋润养育的之后，宁雪青便不愿再看它们。明明是娇艳灿烂的花朵，如今在他眼里却像是一块块散发着臭味的腐肉。
乌云散去，日光重新照了下来。
宁雪青和谢玄一身水汽，等到月老祠外时已经半干。
“真……”谢君歌一见他们就迎了上来，走到近前才记得改口，“师兄。”
这声师兄叫得没什么底气，轻得可以忽略不计。
宁雪青看他又惧又怕，像被人拿刀逼着叫师兄的模样实在有趣。
正经算起来，宁雪青是自家师父碍于父亲情面收下的，与其说是收徒，倒更像是庇佑，给他一个暂时容身的地方。
只有谢玄，是被亲口承认的弟子，未来的凉风主人。
谢玄点头。
宁雪青开口提问，“你们到月老祠后有没有发现什么？”
谢君酌牵着豆青摇头，倒是谢君歌迟疑道：“我刚刚看到一位姑娘很是面熟，像是在春风楼见过。”
“春风楼，月老祠。”
宁雪青和谢玄对视一眼，算是对上了。
宁雪青问道：“你们看到的那姑娘，发鬓上是否簪着朵山茶花？”
“没有。”
谢君歌仔细回想后摇头。
“这里的香客也很奇怪，”谢君酌见他们说完，忍不住抱怨了两句，“时时刻刻都带着山茶花，就算男子也是如此。我和师兄两手空空，他们看过来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异类。最后实在没办法，我们在月老祠里买了两朵山茶花，你要吗？”
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山茶花，宁雪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个闪身躲到了谢玄身后，只露出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
“离我远点。”
他伸出只手挥了挥，表情十足嫌弃。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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