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光》今未

5、幻想症or蜡屈症？

　　房间里一片寂静，敞开的房门让人可以听见客厅传来的响动。床头柜上的小闹钟显示着时间是四点五十三分，差不多正是林家夫妇下午回家的做饭的时间。

　　“安然，你——”

　　“嘘。”缩在床头边的少年忽然将食指竖在唇前，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阻住了林未未说完的话。

　　少年将下巴倚在膝盖上，蜷缩着身子，明明是看起来很无助的动作，偏偏那过分苍白的面容表情却是一贯的寂然。柔软的头发遮住眼睛，他的目光却始终看着林未的方向，“蘑菇，我是一朵蘑菇。嘘！”少年嘴角勾起，表情依旧不像是笑容，甚至有些诡异。

　　林未看了安然一眼，抿了抿唇，明白了他的意图。

　　安然不是受惊害怕，他只是不想被打扰。

　　林家是一间八十平米的二层小楼房，一楼是厨房客厅客房和杂物间，二楼则是林未的房间，林家夫妇的房间，一间卫生间和一间小书房。

　　林未的房间在楼梯边，虽然房门开着，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也并非那么容易觉察。林未听见是因为听力好，而安然却是对外界敏感，而显然，他目前并不想和林未除外的其他人接触，也不想别人发现自己的存在。

　　他是一朵蘑菇。

　　楼下的门被打开又被关上，林家夫妇的声音传开，林未关上房门，迅速而悄无声息的溜进卫生间将之前从安然身上扒下来的湿衣服拿出来放到房间里面藏好，然后端着空碗和那一小碟丝毫未动的咸菜下楼，正好在楼梯拐角撞上正准备上楼的林母。

　　“未未啊，妈妈看见厨房里热的稀饭，你饿了啊？”

　　“嗯。”

　　林母这才注意到林未手中的碗碟，连忙伸手接过，“你一向不爱吃白稀饭，今天倒是转了性子。”

　　“这不是饿了嘛，吃了一点。”林未咧嘴笑了笑，“妈，你快去做饭啦，都快饿死了。”

　　“嗯嗯，妈妈去做饭。”林母笑了笑，拿着碗碟就往楼下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提醒，“未未你饿了就先吃点东西，客厅柜子里不是一向放着你爱吃零食嘛。”

　　“嗯。”林未乖巧应声。

　　林未本想直接上楼回房间，想了想，还是下楼去了客厅。林父似乎在杂物间找什么东西，林母在在厨房，客厅里空空荡荡。

　　据说柜子里放着他一向爱吃的零食，林未却忘记了他十二岁的时候究竟爱吃什么零食。打开电视机旁左边的柜子，就看见柜子上层整整齐齐放着四盒酥脆饼干，三盒包装精致的糖果，一盒巧克力，下层放着几包薯片，紫薯干，瓜子，还有散称的饼干糖果什么的。

　　看零食包装大概都不是很便宜的东西，但即使如此，林未记得前世父母还在的时候，家里的零食从未断过。林家并不十分富裕，但对于孩子，林家夫妇从来不会吝啬。

　　林未小时候很喜欢甜食，尤其糖果巧克力什么的，不过后来，就几乎不吃了。

　　现在是四月中旬，天气还不是很热，过了这段雨季，气温渐升，巧克力就不能常温放置了。林未拿了柜子里那盒巧克力和一盒糖果一盒饼干，顺便在客厅桌子上的果盘里拿了两个苹果上了楼。

　　由于是雨天，五点钟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昏暗，锁上房门，林未才注意到房间里光线黯淡。身子单薄瘦弱的少年蜷缩在床的一角，柔软的头发遮住漆黑的眼眸，像是不想任何人去靠近打扰。

　　林未将吃的放在床边的柜子上，柔声开口：“安然。”

　　安然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动作，林未甚至没有感觉到安然的视线。很奇怪，安然看着他的时候，他总能清晰感受到他的目光，并不灼热也不强烈，但他就是能清晰感知。

　　“安然，怎么不说话？”林未绕过床走到安然身边，安然依旧未语，林未皱眉俯身伸手撩开遮在少年额前的发，目光却对上了一双没有焦距的眸子。然而少年的目光虽然没有着落点，却并不呆滞，清澈的眼眸是极致的纯黑，深邃如同浩瀚的宇宙。

　　“……安然？”林未迟疑的轻声开口，伸手在少年眼前晃了晃。

　　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却没有一丝波澜。

　　林未皱着眉放下手，坐在床边沉思。

　　安然没有理由不理他，却又的确对他视若无睹。林未知道安然不同于常人，只是前世从未同他有过交集，如今靠近后，不得不疑惑，安然的不同，究竟是因为精神层面还是因为身体？

　　幻想症？

　　林未的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惊的他猛地扭头盯着安然。他感觉安然像是在幻想自己是一朵蘑菇，就像他初次看见他时的那朵蘑菇，在雨中孤独静默着，而此时的安然，是寂寂静默在一个不想被打扰的幽暗角落。

　　安然是一朵蘑菇，将自己隔绝在整个世界之外。

　　是这样吗？林未疑惑。

　　安然一动不动，林未松开手后散下的头发遮住眼眸，模样依然精致秀气，然而却像是一个冰冷的僵硬玩偶。

　　看着安然的模样，另一个猜测让林未忍不住皱起了眉。

　　林未伸出手想要验证自己的猜测，手指还未触碰到安然却猛地感受到一抹熟悉的目光。

　　“蘑菇？”安然晃了晃脑袋，目光疑惑看着林未几乎伸到他脸上的手。

　　“你刚才怎么了？”林未皱着眉收回手。

　　“我怎么了？”安然疑惑。

　　“我叫你，但你完全没有反应。”林未盯着安然，语气未明。

　　“哦。”安然语气平淡，偏着头倚在膝盖上，动作像是纯真的孩童，“蘑菇，我刚才在发呆，没有听见。”

　　“发呆？”林未挑眉。有发呆到被人靠近触碰都没有反应的发呆吗？林未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看着安然，“伞坏了，为什么不躲雨？被欺负也不躲避？”

　　“唔……”安然松开环着膝盖的右手，牙齿咬着食指指尖，像是在思考什么，良久松开手指，“钥匙丢了，进不去，我在门口发呆，回过神的时候伞就被扔在一旁坏掉了……”

　　林未皱眉打断安然的话，“你发呆的时候完全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吗？”

　　安然摇头。

　　也就是说，安然被欺负的时候，自己根本就不知晓，无法感知到外界，所以不会反抗，正因为如此，那些小孩子才会肆无忌惮。

　　林未的眉头锁的更紧，他看着安然，迟疑的开口：“你知道蜡屈症吗？”

　　蜡屈症又称全身僵硬症，症状为全身僵硬，不能动弹，严重时危及生命。蜡屈症并不常见，林未是在前世看小说时无意中看见的，而安然和蜡屈症相似的情况让他想起这个几乎被遗忘的病症。

　　安然愣了一下，然后点头，“知道，但是我不是。”

　　林未有些讶然。一是因为安然竟然知道，二是安然竟然如此肯定。

　　“你确定不是？”林未却有些迟疑，毕竟蜡屈症危及生命。

　　“嗯。”安然语气淡然，“蜡屈症的症状是全身僵硬，呈昏死状，我只是在发呆，没有全身僵硬，也没有昏死。”

　　虽然知道不能把安然看作小孩子，但他又的确是一个孩子，虽然安然说的症状林未也知晓，但是这一刻，林未却忽然深刻觉得他活了二十二年，大概还没有眼前这个孩子见多识广。他是重生的，但安然这货绝壁是带着金手指出生的吧啊喂！

　　不管安然是怎么知道这个病症的，但既然他如此肯定，林未也无需再过担心他的性命问题。只是，他这样强大的发呆技能倒是让人不得不担心，难怪被欺负的那么惨。不过或许，伊亚会有办法解决？林未不确定的想。

　　林未决定暂时忽略这个问题，有时间的时候去问问伊亚。

　　诶？他为什么要对安然这么关心？他不是一向最怕麻烦的吗？救了安然就已经算是同情心爆发了，竟然还想着为他解决后续问题……

　　“好吧，”林未内心情绪翻涌，表面却面不改色看着安然，“继续之前的话题，伞被弄破之后呢？你也在发呆吗？”

　　“没有发呆。”安然摇头，忽然伸手撩开眼前的碎发，一双漆黑的眸子没有了黑发的阻碍，直勾勾盯着林未，“我把自己变成了一朵蘑菇。”

　　听着安然的话语，林未的眸子有些暗沉，情绪未明。目光同那双漆黑的眸子对视，林未不动声色的开口，“你是蘑菇？”

　　安然摇头又点头，“那时候是的。”

　　“为什么？”

　　“因为下雨了，蘑菇不怕雨淋，所以我是蘑菇。”

　　林未不动声色打量着安然。

　　安然目光直视着林未，毫不躲闪。忽然，安然弯起嘴角，不似笑容的微笑带着一丝诡异，他直勾勾盯着林未，轻声开口，“呐，蘑菇，你是不是以为我脑子有病。”

　　“……考虑过这个可能。”林未挪了挪屁股，盘腿坐在床上，同安然对视，缓缓开口，“但我想，或许你只是和大多数人想的不一样，因为我感觉你比我想的更清楚，虽然你确确实实只是一个小孩子。”

　　这个看起来瘦小脆弱的少年，林未前世的记忆中就知晓他不同于常人，林未并不想把这种思想的不同归结为精神病，他更愿意认为这是因为思考角度的不同而引发的差异。

　　安然直勾勾盯着林未，如墨玉般的眼眸是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林未没有在意安然的目光，够着身子伸手拿过床边柜子上的两个苹果，递了一个给安然，在自己手中的苹果上咬了一大口，嚼了几下，有些含糊不清的开口：“话说安然，你应该知道，有些话你并不能同大多数人讲。”

　　林未并不觉得安然有病，但大多数人听了都会认为安然脑子有病，一不小心，大概就会被送进精神病院。虽然安然绝对早就知道，但林未还是忍不住叮嘱。

　　“……嗯。”安然点头，目光盯着林未，眸子中渐渐浮现起疑惑，他忽然松开压着头发的手，双手捧着苹果，低着头小口啃着。

　　林未觉得安然有话说，倒也不急，也啃着苹果等着安然开口。

　　林未刻意放慢了速度，但是尽管如此，当他解决完手中的苹果之后，安然手中的苹果堪堪解决完一半。看着安然额前遮住眼睛随着脑袋而晃动的头发，林未怎么看怎么难受，想了想，林未下床踩着拖鞋跑到书桌前，从侧边的抽屉里翻出一条之前用来绑游戏卡片的橡皮筋。拿着橡皮筋走到床边，林未犹豫了一下，还是遵循内心伸手将安然的额前的头发拢起，用手指理顺后绑上橡皮筋。自始至终，安然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林未当他是默许。

　　安然的头发有些长，但发质柔顺，并不显得杂乱，如果不是额前的头发遮住眼睛太过阴森，大概会显得十分乖巧。而现在，额前的头发被扎成一束，朝天辫一般立在脑袋上，露出光洁的额头，两鬓的头发柔顺贴着脸颊，显得可爱异常。虽然安然的脸颊过分苍白，表情也冷淡木然，也因此多多少少添了几分活泼的感觉。

　　林未看着安然的朝天辫，对自己的手艺十分满意。这样子，才有点小孩子的感觉嘛～唯一的不足就是太太太太瘦了，不知道得多少年才能补的回来。

　　而这时，安然的苹果也终于解决，伸手将苹果核扔进床边的垃圾桶，安然抬眼看着林未。

　　林未知道他有话说。

　　“蘑菇，我很奇怪。”

　　“哪里奇怪？”

　　“我从来没有对别人像今天一样说这么多的话……”安然疑惑看着林未，像是在思索答案，“蘑菇，我变得好奇怪。”

　　林未沉默片刻，眼眸深深凝视着安然，像是要望进他的灵魂，缓缓开口：“因为我也很奇怪。”

　　安然与别人不同，林未亦与别人不同，别人不理解安然的不同，亦不知晓林未的不同，然而同为异类，才能够沟通。

　　安然盯着林未，寂然的眸子中情绪复杂，像是疑惑，像是迟疑。

　　林未安静的任他凝视，彼此交汇的视线像是最璀璨的星河，在浩瀚宇宙中彼此凝望。

　　安然忽然松开环着双膝的手，跪坐在林未身前，不给林未拒绝的机会，俯身靠在林未怀中，耳朵贴着林未的心脏。

　　“……”林未错愕，“安然？”

　　少年的侧脸贴着林未的胸口，头顶柔软的发触着脖颈，那被林未亲手绑上去的一小缕朝天辫发尾还蹭到了他的下巴。

　　“蘑菇，我听见你的心跳了。”

　　这是什么神展开？林未眼角一抽，却也没有推开少年，只是挑眉，“所以？”

　　少年从林未怀中抬起头，清澈的眼眸晶晶亮亮，嘴角弯起，“蘑菇，我记住你了。”

　　“……”

　　尼玛大爷我伺候了你一天你记住我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还有咱叫林未不叫蘑菇说记住了咱你敢不敢再有诚意一点啊喂！

　　少年弯起嘴角，笑容仍是因为不常笑而显得有些诡异，却莫名，很打动人心。

　　这世间，每个人的心跳都是不一样的，记住了，这一生都不会再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