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宋小钗》山月水风

3、第三章 画千流

　　宋小钗撅着屁股在吭哧吭哧地洗衣服，宋老毛悄悄绕到她的身后，一脚下去，把她蹬到了水里。
　　正是夏季，虽然水里清凉无比，可是宋小钗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喝了几口洗衣服的水。她拍着水面怒道，“宋老毛，你有完没完？老是这么欺负我，我还是不是你的亲闺女了？”
　　宋老毛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蹲在岸边看着她，切了一声，道，“这是你老爹我在锻炼你的应变能力，谁知道你的应变能力这么差，我在你后面那么久了你都不知道。”
　　宋小钗爬上岸，拧着湿哒哒的衣服，不去理会他。他看着她面色不豫的样子，更是拍着大腿笑得欢快。宋小钗抿嘴微微一笑，上前就想把他踢到水里，没想到宋老毛背后长了眼睛，往旁边一躲，小钗刹不住车，一下就又窜了进去。
　　她老爹站在岸上看着她，啧啧道，“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一个蠢笨的女儿？你肯定不是我亲生的。”
　　说罢，宋老毛将什么东西抛到她的身旁，道，“吃了它。”
　　“毒药？”
　　“唔，是的。”
　　宋小钗将那一截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放进嘴里，一股辛辣传来，辣的她直把舌头往外伸。宋老毛哈哈大笑，道，“味道如何？”
　　“……”
　　“好了，别生气了，你现在试着，往更深处走走。”
　　宋小钗摇摇头，这是她的忌讳。虽然这条江她每天都会来洗衣服，可就是学不会游泳，有一次她被同村的二愣子骗了过来，一把推进水里，她连喝了好久口水，被湍急的河水冲到了下游，后来还是被路过的大人给救起来的，只是从那以后，她就格外的惧怕水，除了敢在河床上光着脚丫子走几遭以外，更深的水是望都不敢望的。
　　宋老毛一下火了，跳下水，拎着宋小钗就往里面走。她死死地攥住老爹的衣服，哀求道，“好老爹，帅气的老爹，我们能不能不要下去？”
　　宋老毛满目怜悯地看了她，道，“好女儿，额，不是很漂亮的女儿，没事，你听老爹的话。”说罢，他提起宋小钗就往水里扔，宋小钗在水里扑腾了半天，却见自己没有沉下去，反而漂浮了起来，她大为吃惊，这是十二年来从未有过的辉煌！
　　他看着在水中嬉戏的女儿，叹了一口气，随即将眉眼都挑上笑容，道，“小钗，怎么样？老爹说过不骗你就是不骗你吧？”
　　“除了这次，你又有哪次没有骗我？”
　　“你……好，大人不记小人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宋老毛笑眯眯地见小钗在水中玩的开心，便道，“你刚刚吃的那个东西，叫做沙棠，可是昆仑山的特产哎，吃了就可以在水中漂浮不沉下去，你说说，我对你多好。”他梳理着自己的胡子，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宋小钗在水里玩的欢脱，哪管他什么沙棠海棠，每次见小伙伴们下水，她从来都只有羡慕的份，现在自己也能下水了，什么时候一定要叫上二愣子一起来比试一番。
　　“哎，丫头，你听见了没有？”
　　“啊？”
　　“算了，你继续玩吧。”宋老毛已经无法以正常思维去看他这个女儿了。
　　待宋小钗玩累了，父女俩才一起回家，宋小钗端着大大的木盆看着走在前面健步如飞的老爹，哭道，“爹啊，你就不能帮帮我么？”她老爹在前面潇洒地挥了挥手，真的是很潇洒啊。
　　两人回到家的时候，家中已坐了一个不速之客。
　　小钗吃惊地看着这个客人，这不是，昨晚上那个男子么？
　　“千流，你不是去崇吾山了么？怎么又回来了？”宋老毛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径自去倒了一杯茶，咕嘟咕嘟地喝着，男子苦笑一声，道，“那个，我忘了路了，就原路回来了。”
　　“噗……”
　　“哐当……”
　　前面是老爹喷了一口茶的声音，后面是小钗掉了木盆的声音。
　　她从来没有想过，昨晚上她还觉得厉害得不行的男子，居然会迷了路。
　　“额，不是吧，你的迷榖呢？”
　　“丢了。”
　　宋小钗看着两人说了一大摊话，见终于有机会插嘴了，急急忙忙道，“迷榖是什么东西，能不能吃？”
　　宋老毛一个爆栗下来，道，“就知道吃，吃什么吃？迷榖佩戴在身上，可以让人不迷路，吃了毒死你。”她委屈地摸了摸脑袋，她又不知道，宋老毛，就知道欺负她。
　　男子身上还沾着宋老毛喷出来的茶水，他抹了一把脸，盯着他吼道，“宋老毛，你随随便便就喷人一脸茶的抽习惯能不能改掉？”
　　宋老毛摇摇头，宋小钗摇摇头。
　　这辈子，约摸是改不掉了。
　　宋小钗捡起掉在地上的衣服，抖了两下就往竹竿上搭，她老爹在身后喊道，“喂，丫头，你就不能再洗一下再晾么？”
　　“不能。”宋小钗头也不回。
　　男子拍着桌子哈哈大笑，道，“老毛啊，没想到这世上还是有人能降伏你的。”
　　待小钗将衣服都晾好了，便满脸期待地坐在一旁，看着两人，道，“宋老毛，藏了这么个哥哥，都不给我介绍介绍的么？”
　　“画千流。”男子微微一笑，将手中的折扇一合，道，“小宋子，你可以直接叫我千流哥哥。”
　　“不要。”
　　宋小钗和宋老毛异口同声。
　　宋小钗哭着闹着不要“小宋子”这么一个难听的名字，本来在她的心中，除了二愣子的名字以外，就没有比她宋小钗的名字更难听的了，没想还出来了一个小宋子，简直比二愣子还难听，而且这排名后三的名字里面，有两个都是她的名字，她能不哭么？
　　宋老毛喝了一口茶，觉得叫千流哥哥简直是不伦不类的，好歹自己和画千流是同门，哪有管自己女儿管自己的同辈叫哥哥的，那样……嗳，那样也不错啊，那样的话画千流就得管自己叫叔叔了。然后宋老毛点点头，道，“丫头，你叫他哥哥吧，我不反对了。”
　　直到很多年后，画千流才明白了宋之明的这一个计策，真是心机很重啊，狠重啊。
　　宋小钗翻滚一番后无果，她抽抽噎噎地拿着画千流买回来的小点心，塞得满嘴都是，道，“千流哥哥，你那天给我画的那个月亮真好看，你怎么会画的？”
　　画千流倚着椅子正在与宋老毛喝三味酒，他摇头晃脑道，“不过是一个月亮么？你就是让我画这万里乾坤，画这金乌玉蟾，我都眼皮不眨地给你画出来。”
　　“真的假的？”宋小钗吃着糕点，被噎了个正着，她跑过去就拿起她老爹的酒咕嘟咕嘟地灌了几口，打着嗝醉眼惺忪地看着画千流。
　　“当然是真的了，你见识短浅，不知道我画千流的大名，想在修道界上，我画千流的名号不是吹的，怎么说来着，‘以手为笔，能描日月乾坤；白衣若水，可织千重梦境。’说的就是我啦。”画千流满打满算地拍着胸脯，笑嘻嘻道。
　　宋小钗被这口酒灌得不轻，斯着气道，“那你光会画画有什么用？又不能杀人。”
　　“怎么不能杀人？在梦境中，杀人于无形，比刀子还厉害。”
　　“那你为什么不叫画千刀，还叫什么画千流？”
　　“噗……”宋老毛一口酒喷到了画千流的脸上，画千流一脸愠怒地看着他，咬牙切齿，道，“宋……老……毛！”
　　宋老毛笑的前俯后仰，只把床榻拍的啪啪作响，“画千刀……哈哈哈，丫头，你不愧是我宋之明的女儿，你知道么？千流他以前的名字，就叫千刀啊，他嫌名字难听了，就改了名字了，这段屈辱的岁月，只有我们几个亲近的人才知道啊，你居然一下就猜出来了。”
　　宋小钗一听，也笑的前俯后仰，两人拍着床榻，差点没把床榻给拍塌了，只留下一脸愤怒的画千流灌着酒，然后一脸无奈。
　　摊上这对父女，许是前辈子罪孽太深重了。
　　宋小钗喝了一大口酒，现在后劲才上来，渐渐地听得两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飘渺，她不会是又醉了吧？她又吃了几个点心，点心的碎渣子在嘴里还没有完全咽下去，她就嘭地一下摔倒在地，那姿势，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宋老毛赶紧上前，将她抱起放在床上，末了还仔细地为她脱了鞋子，替她擦去嘴角上的沫子。
　　画千流在一旁看着他，道，“师兄，你改变不了什么的。”
　　宋老毛弯着的身子还没有直起来，他叹了一口气，道，“千流，你说，要是当初我没有遇见阿妫，也没有生下小钗，该有多好？那么阿妫现在肯定是生活的很幸福的，她那样的一个女子，应该有更好的男人去疼爱她的。而小钗……我也不会预见小钗的痛苦了。”
　　“师兄，所有的命格都是定数。遇见阿妫姐也是，生下小宋子也是。你不必自责，可是，你也不要妄想着去改变小钗的命数，我们的力量都太渺小了，改变不了的。”
　　良久，谁都没有说话。静谧的屋子里，只有宋小钗均匀浅淡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