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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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2日，04：07]
那个女人出门前才告诉幸村精市他脚上的铁链可以拖长。她离开一阵子后，幸村精市慢慢挪下床活动了一下身体，他拖着铁链在房间里走了一圈，以这种方法确认自己的活动范围。这是个无窗的密闭房间，有卫浴。幸村精市先拉开浴室门察看一番，发现盥洗台上摆放着一套全新的男士洗漱用品。他弯下身子拽了拽铁链，发现长度还有很大余份，足够他站到莲蓬头下。最后他站在距离房间门两米远的地方皱起眉，铁链已经不能再伸长了。如果那个女人一进门就袭击她，他会成功脱身吗。幸村精市盘算起这个问题。最终他因为不确定她是否会将钥匙带在身边而放弃了这个计划。房间里没有时钟。幸村精市试图靠数脉搏或心跳的方法计算时间，但那个女人离开过久，他中途放弃了。他甚至猜测那个女人是不是阴谋以这种方式磨光他的耐心。
时间。
与森知夏失去联系这么久，以她的敏锐，一定已经清楚了他的处境。幸村精市不断这样想，借此与心理上的焦虑和生理上的饥饿对抗。如果再往好的一面想，那个女人很可能已经被警方控制起来了，自己被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他开始抱有这种期待时，房间的门把手转动起来，那个女人走进来，脖子上还好好地系着他亲手为她围上去的丝巾。
见到幸村精市正坐在桌边她了然地挑眉，幸村精市不喜欢她这种看穿一切的表情。“章鱼天妇罗，玉子烧，烤鲣鱼……还有，在幸村大人说的那家店里买到的‘白色恋人’，那里的限量甜品卖光了。”那个女人一面用轻快的语调清点物品，一面把东西逐样从购物袋里拿出来摆在桌上。冷不防她忽然转过脸来：“呐，刚才幸村大人看到回来的人是我时，有没有觉得失望？”
幸村精市盯着她的眼睛，缓缓说：“嗯，的确有一点。没人会喜欢被监禁起来的生活吧？”
“这样吗？”她说，态度敷衍得更像是在随口应付。
幸村精市沉默地注视她，她正跟一个包装盒奋斗，当发现自己没办法把封口整齐撕开时，她粗暴地扯坏了袋子。但当转向他的一瞬间，她的表情变得温顺起来。她将食物在他面前摆开，最后将碗碟筷子放到他手边。“幸村大人一定饿了吧？”她讨好地问，“吃一点东西好吗？”
幸村精市犹豫一下，然而还是拾起筷子。有几样食物是他眼看着她拆封的，他只敢放心吃这些。他夹起罐头里的一段鱼肉时，她拉过一张椅子在他正对面坐下来，单手支着下巴盯住他。幸村精市想要无视她的目光，但糟糕处境让他的忍耐力下降，他放下筷子回视她。
在幸村精市开口之前她先说话了。
“刚才，幸村大人有没有希望我永远都别再出现了呢，”她开始用一种天真无邪的口吻做残忍假设，声音甜腻腻的，“会不会希望我干脆死在街头啊……什么的。”
他摇了摇头：“我不喜欢你的做法，但不会那样想。”
“是吗。”那个女人并没有立刻表示相信与否，而是笑起来。“呐，其实刚才回来时有个女人尾随我哟。”她忽然满不在乎地这样说，语气平静得似乎单纯想要叙述这么个事实，然而她的瞳孔里烧起了灼灼的焰光，这让她的神情看上去有些癫狂。“幸村大人，你猜那个女的想做什么呢？”
幸村精市忍不住想要避开她，他把目光稍微偏了几分，落在她手边的另一个大购物袋上。“我不知道。”他说。
那个女人顿时笑得前仰后合，她肆意的笑声却不断剐着他的鼓膜。就在这时那个女人忽然止笑，声音变得冷酷起来。她说：“不过没关系，我不怕她。”她说着，将手伸进衣服口袋里摸出一把裁纸刀。她把刀刃“喀拉喀拉”地推出、收起，反反复复，刀刃折出的一线雪光晃在幸村精市眼底。在听得让人心生烦躁的“喀拉”声里那个女人漠然说：“真可惜最后她没追上来，不然……”她余下的话湮没在可怕的静寂之中。
幸村精市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对方很可能知道森知夏的存在，他迫切地想确认现在森知夏的状况可他做不到，因此只能寄希望于那个女人说的是实话。尽管目前幸村精市感觉她并没有同伙，但他还是不能贸然行事，免得对方采取手段危及森知夏。
“对了，我还买了这些。”这时，那个女人弯下腰把又一个纸袋拎到桌子上来，里面装的是啤酒。
“要来一点吗？”她开了一罐啤酒，又询问幸村精市。
“不了。”
那个女人嗤笑一声撕开一袋鱿鱼丝，就在他的注视之下她就着鱿鱼丝大口喝起啤酒来。
幸村精市觉得自从那个女人出去一趟之后精神就陷入某种奇妙的亢奋状态。他看了她几次，终于说：“女孩子还是不要喝太多酒为好。”
“有什么不行吗？”那个女人脸带红晕，她咯咯笑着迎上幸村精市的目光，“有谁规定女人不能这样喝酒了？谁？你吗？”
幸村精市没有与她争辩下去，停了一会儿，她却似自言自语地说：“幸村大人刚才的语气好像我妈妈。”
她支着下巴，眼睛直勾勾地盯住幸村精市。她以梦幻的语气说：“知道吗，从小我的身体就不好，别的孩子在街上疯跑、做游戏时，我却只能趴在窗边看着他们。‘你要当心身体啊’，爸爸和妈妈总是对我这么说，我不能吃冰淇淋，不能玩羽子板，什么都不能做。”
“你的爸爸妈妈很关心你。”幸村精市避重就轻地说。
“哈，关心吗，”她短促地笑了一声，将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向前倾身过来，“那是因为我身体不好呀。幸村大人不觉得这是件很好事吗，因为身体差，所以周围人都在竭力关照你，不会让你累到不会让你委屈，所有人的关心都是你的，是不是很棒？”这一刻她眼底的焰光肆意自恣，幸村精市察觉到，他必须给她一个回答。
“我国中时也生过一场病。”沉默片刻，他这样回答说，“对我来说那并不是什么好的体验。不敢当面说起我的病情，不敢告诉我我的恢复程度，每个人都顾忌我的感受生怕我不开心，但我并不喜欢被人小心翼翼对待。那时我只想和其他人一样，真正意义上地一样。”
“那幸村大人是觉得我其实很可怜咯？”
幸村精市正视她的眼睛，轻声说：“没什么可怜的。虽然没能选择过怎样的生活，但还可以选择以怎样的态度过好现有的生活。”
那个女人转了半天啤酒罐，终于将易拉罐里的酒一口饮尽。她不发一词起身走出这间屋子，从她的背影里幸村精市终于窥探到一点她卑微的内心。
片刻之后她重新出现在幸村精市面前，带着未拆封的换洗衣物。
“不可能解开脚上的锁链，”她的语调很平静，“幸村大人能理解吧？”
“不管我搬出什么理由都没办法说服你，”幸村精市同样平静地回答她，“你已经彻底决定好了不是吗。”
那个女人闷笑起来。她把带来的衣物放在桌上，然后转身走到距离幸村精市一米多远的地方。“幸村大人想离开这里，是要去找那个叫森知夏的女的吗。”她轻描淡写地说，“为什么是她，幸村大人国三生病时她根本就不知去向了吧？”
话题骤然跳转到糟糕的地方，幸村精市的预感不幸成真，那个女人实际知道的比她之前表露的多得多，也比他预想中偏执。幸村精市的眸光冷了下来。
那个女人似乎没有觉察出他态度的异常，正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亢奋设想里：“我比那个女的更关心幸村大人，会一直一直待在幸村大人身边哟，幸村大人只要留在这里别离开我就好了。”
她终于离开房间，幸村精市等了好久，确定她不会再折返才拖着锁链走到桌边。不知是为了方便更换还是另有考虑，那个女人为他准备的是一件纯白色袍子。幸村精市翻弄了一下，越发确定之前他告诉她自己喜欢白色是个明智回答，因为那个女人显然对白色迷恋到偏执的地步，就连为他挑选的内裤都是白色的。尽管内心感到愤怒和屈辱，幸村精市还是不得不接受了她的安排。他将换洗衣物通通带到浴室，回身想要将浴室门反锁上时才意识到由于铁链硌在门里他没办法实现这个目标，他只好尽可能缩短淋浴时间。好在直到他躺在床上时那个女人都没有再出现过。
幸村精市闭上眼理了理现状。几次交锋下来，幸村精市觉得他和那个女人几乎无法沟通，对方良心发现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而最让他担心的是已经暴露在那女人视野里的森知夏。
他没有关掉房间里的灯，保持着紧绷状态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又猛地惊醒。
就像刚在这房间里醒来时一样，那个女人正跪在床边的地板上微仰着脸看他。
他皱起眉：“请问现在的时间是？”水分摄入不足，他的嗓子有点哑。
那女人抬腕看了看表，回答他：“现在是凌晨四点零七分，幸村大人还可以继续睡一会儿。”
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幸村精市当然不想被她注视着继续睡下去，于是他坐起身。
与晚饭时间相比起来，那个女人的情绪似乎已经稳定下来，她又回复到小心翼翼对待他的状态，眼神都湿漉漉的，“抱歉吵醒了幸村大人，”她双手合十在胸前，向他提问：“呐，幸村大人是不是不会离开我？”
无法自我欺骗，无法欺骗她，又不想激怒她，幸村精市说：“现在我没办法离开你。”
那个女人大大松了一口气，弯着眼睛笑起来。“不要离开我哟幸村大人，”她语气脆弱地祈求，“要知道全世界只有我最喜欢你，最喜欢最喜欢温柔的你了啊。”
“那不是我的全部，”幸村精市说，“如果再多了解我，你会发现我并不是你所喜欢的样子。”
她沉默片刻，然后满不在乎地笑起来：“那么，只要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慢慢变成我喜欢的样子不就行了？”
她不知什么时候又把裁纸刀取出来放在手里把玩，刀片与刀鞘摩擦发出令人牙根发痒的“喀拉”声。
“幸村大人只要维持现在的样子就好了，我很喜欢幸村大人，请幸村大人继续温柔对待我。”
[12月22日，04：07]
森知夏惊醒过来。
肚子有点疼，她平躺着缓了好一会儿。期间她看了一眼一直被她攥在手里的手机，只有熟人发来安慰她的邮件。虽然很感谢这些朋友，可她要的不是安慰。没有幸村精市提醒她，她睡前又忘了拉上窗帘，此时窗外亮得出奇。她慢慢挪下床走到窗边，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了雪又停掉，月亮照在雪面上一片清朗。
她抱着手臂站着看了好久，才轻声嘟哝说：“下雪了啊……”
手机屏幕显示现在是凌晨四点零七分。
[12月22日，11：27]
日吉若双手插在裤袋里，隔着单向玻璃注视审讯室里的女人。
锁定嫌疑人后日吉若和同事们立刻调查了这对姐妹。就如同之前那张照片给人的印象一样，浅井玲音是个活泼外向的人，社交活动丰富，案发前一天她还跟一群高中同学聚会过。而浅井诗音，小时候她被父母像玻璃人一样对待，将她密不透风地照顾起来，儿父母过世后姐姐也延续了这种方式，很少让她出门。
组长大致扫过浅井诗音的病历，最后指着其中一页说：“神经衰弱，也就是说她或她的姐姐都有合理缘由从医生那里拿到安定。”
另一位同事假设起来：“会不会身份交换过？双胞胎的话，这种情况也有可能发生的吧？”
无论如何，这两姐妹谁都没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但浅井家已经被监视起来，在被带到警/局接受审讯前这姐妹二人稍有异动就会有警/员采取行动。
凌晨四点三十三分，姐妹中其中一人忽然匆匆走出家门，叫了出租赶到近郊别墅。她走进别墅十分钟后后，负责跟踪的两个警/员觉得不对头，他们突入别墅，在厨房里找到了意欲从后门逃脱的这个女人，然后把她带入警局。
“你的姓名？”审讯官以例行问话作为开端。
这个女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双手交叠放在桌上与审讯官对视。足有两三分钟后她才问：“没有征得我的同意，你们不能做DNA鉴定比对身份，是不是？”得到审讯官的肯定回答后她就闭上嘴巴，直到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她没说过一句话。
这期间已经有警员搜索过那栋别墅，却没有任何发现。那幢房子是空的。他们又折回浅井家，意外地发现浅井家已经没有第二个人在了。“还有人从这房子里出去过吗？”日吉若询问负责监视的另一组警员，那组人都肯定地说没有。也就是说，浅井姐妹之中的一个人去向不明。
“浅井小姐，你为什么要选在凌晨到那幢别墅去？”审讯室里，小野警官以温和的语气发问，然而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你这家伙！”协助审讯的今井警/官忽然站起身绕到那女人所在的一侧，用力踢了一脚桌子。出于本能，那女人瑟缩起身子。今井警/官怒气冲冲地朝她吼，“你也好你的姐妹也好，做出这种事情，有考虑过幸村先生家人的心情吗？识相的话就快点给我老实交代一切吧！”
“别这样，”小野警官拽住暴走的今井警官，又侧过头朝向那女人，“浅井小姐，请你快点交代吧。”
直到好警察和坏警察的戏码结束，那个女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你怎么看？”
日吉若转过身，发现站在他身后的是他的上司。他想了想，慢吞吞地说：“48小时内如果既没找到幸村先生也不能确定她的身份，就只能放她回去了。她下定决心不想被拆穿，应该死活不肯开口的吧。”
“不过，”日吉若补充说，“难保不会出现什么能撬开她嘴巴的意外状况。”
[12月22日，16:：37]
日吉若走进审讯室，代替小野警官在那个女人对面坐了下来。那个女人眼珠左右滚动，可她始终低垂视线，并没有看日吉若哪怕一眼。
“长时间地坐在椅子上也很累吧？”日吉若犹如和老朋友闲谈，很随意地说。
没有回答。
日吉若自顾自说下去：“明明对面有人却不能和他说话，这种感觉是不是很难受？人都是有倾诉欲望的，就像刚才我坐在这个位置上，看着对面的你时心里就想，‘要和她说说话啊’。你没有这种心情吗？”日吉若停了五分钟，再次追问：“真的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对面的人依然沉默。
日吉若勾了勾唇角，眼底却没有一丁点笑意，因此表情看上去有些冷酷。他将手里的档案袋放在桌上，把袋子内的几张纸抽出三分之一，连同牛皮纸袋一起推到了对面去。
“我刚才拿到了一份死亡鉴定，就想和你分享一下这个消息。照片上的人你应该知道是谁，对吧？”
那个女人终于有了反应。她睫毛微微颤动，视线落在档案袋上。几秒钟后她忽然抬起手紧攥住那几页纸，用力得指节都泛起青色。她猛地将纸张抽出，日吉若所说的照片彻底暴露在空气里。
照片上的人有和那个女人一模一样的脸。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