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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每天天下午我总会去飞机场外的那个小广场坐坐。我没有在等人,海洋,我没有在等你。当你从我的生活必需品变成了奢侈品时,海洋,我就不再等你了。
      我一直相信最美好的邂逅一定发生在图书馆,正如那时你我的爱恋。h大的图书馆是你我相识的地方,也是如今我最依恋的天堂。
      没有初出见面时的心动,也没有一见钟情的炽热。我根本想不起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何时。我只知道当我注意到你时,你早以在我心底驻足不前。
      六年前,我刚入大一,不像别的女孩爱出去探索新奇。我成天只泡在图书馆里读我的米兰昆德拉。我总挑靠窗的第二张桌子,那个位置刚好看的清窗外的榕树。而你总坐在靠窗的第一张桌子坐。最初我并有意观察你,只是日子久了才发现对面一直是同一个人。人总是暗藏一点点无聊的好奇,我开始猜你为什么总坐在这。米兰昆德拉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为什么上帝看到思考的人会笑?那是因为人在思考,却又抓不住真理。
      这个男孩干嘛老坐这?因为方便离开,因为怀念什么人,还是也喜欢看窗外的榕树?我开始每天偷偷的看你。我高兴的发现你也喜欢米兰昆德拉,你这一周看《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下一周看《认》,还有《生命在别处》,《为了告别的聚会》......共同的爱好让我对你更感兴趣。趁着你低头看书我悄悄打量你。你五官英挺,皮肤微白,只有在读书的时候才会带上黑框眼镜,思考问题时会将笔倚在鼻下轻轻敲敲。我为我每天的发现而窃喜,就这样我度过了我小特务一样的大一。
      大二刚开学不久,我又来到图书馆。你还是在第一张桌子那安静的坐着。我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身份》。还没翻开目录突然一个粗哑的声音如平地一声雷:“丛容做我女朋友吧!”我吓的猛一抬头,是我们班的“二黑”。他郑重其事的掏出张纸片,“啊!亲爱的丛容,我多么喜欢你!”我顾不上制止他,因为我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看你的表情。你只是诧异的抬头看了看,就又低头看你的书了。我莫名有些生气,“对不起,史斌同学,我不喜欢你!”我生硬的拒绝了“二黑”。再瞅瞅你,丝毫反应也没有。一刹那间我无比烦躁,抓起书包便跑了。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冰凉的雨滴打在我脸上,我终于冷静。总喜欢让目光追随着你的身影,总为你我的共同之处而开心,别人向我告白脑子里想到的居然是你。我没有试图欺骗自己。我,是爱上你了。
      第二天我来时你还是那么淡然的坐着。我没说什么接着昨天被打扰的部分看书。心却始终静不下来。老实说,突然明白自己的心意,面对着喜欢的男孩确实是一件手足无措的事。在你之前,我并未有过喜欢的人。我不懂究竟怎样去爱你,所以我选择了默然。就这样,我沉默了两年。我以为就这样每日总有一段时间能与你在一起也不错,我也没有想过未来会是如何。从大一到大三,我竟从不知你的名字你的专业。好笑么?我只是觉得,爱情,你只要不去触摸它,它就不会肆意生长。
      终于在大三的最后,你送了我一个礼物。那日,在跑去看大四的毕业典礼后的我照例去了图书馆。可你居然不在,三年来你第一次不在。突然我意识到刚才的毕业典礼意味着什么。烦乱中我不愿证实自己的猜想 ,还了书就准备离开。不料刚出从图书馆出来便听见一个温和的声音:“丛容。”我这一生再忘不了那一瞬。你穿着米白色的衬衫,卡其色的休闲裤,站在榕树下,阳光穿过茂密的枝叶打在你疏朗的面容上。我的心猛的一缩,指尖微凉,我望着你这个树叶王子居然忘了呼吸。直到憋的喘不过气才反应过来你正一步步朝我走近。你站在我的面前,“丛容,我喜欢你。”我木木的站着生怕惊醒了这场绮丽的梦。而你居然还有几分局促,但又很快释然,“从你大一时我就很喜欢你,我今天毕业了,签了C市的一家公司,恐怕以后很少能再来。我想,不管你愿意不愿意,至少我要给自己一个交代,所以……”你没有再说下去,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嗓子里挤出一句话:“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怕你不愿,那次见你拒绝那个人,我怕你也会同样的拒绝我。”
      “来,让我们穿上最美丽的衣服走在街头,爽朗地高声大笑,让所有人的目光注
      视着我们,让我们真的叫他们忌妒。”你笑着牵起我的手。“《生命在别处》!”我大叫,然后我接着念到:“来,让我们轰轰烈烈地经历一次爱情,甜蜜热切地在绿草地上拥抱,让我们的手指互相缠绕心灵互相抚慰,让我们真的叫他们忌妒。”
      你没有忘记吧,我在那株榕树下知道了你叫海洋,我们在那株榕树下相拥说再会。世界上最幸福的应该就是你暗恋的人一如你爱他般爱你。我真的很幸福,虽然我的爱情伴随着告别。一个人的大四并没有特别难熬,虽然你在C市,可没隔一周你还是会坐车来看我。我们曾一起牵着手去南大街吃饭,一起去绿湖公园散步,更多的时候,我们还是坐在图书馆看书。
      终于我也快毕业了,我积极的参加各种C市公司的面试,只为和你相守不再分离。而你与我的联系则渐渐少了。我并未多想,只道是你工作繁忙。彼时你早做了公司的主管,虽短短的一年,你的能力早被认可。我努力的试图和你站在一起,不料,就在我兴冲冲的到了C市的第二天,却接到了你那样的电话。你只说了三个字,“分手吧。”这算什么?海洋,这究竟算什么?我大清早跑到你的公司,你的前台秘书告诉我你赶今天去法国的飞机。我拦了辆的士就直往机场而去。我大汗淋漓的赶到,正巧碰上要换登机牌的你。你愣了楞,继而笑着同我打招呼,“好巧啊丛容。”刹那间我手指冰凉,我以为你会愧疚,或是尴尬,或是厌倦,亦或是恼怒。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如此云淡风轻,仿佛从前的爱恋灰飞烟灭,不曾做过数。我气的半晌说不出话,你见我不言语,居然又说:“既然没事,那我先走了,丛容,再见。”“为什么?”我几乎是喊出来的。我想不通,明明前一秒我们还恩爱的羡煞旁人,转念间你怎么就能这样疏离的让我不知所措。我死死的盯着你的眼睛,妄图从那里掘出一个解释。终于,你的笑容淡了下来,良久,你慢慢的说:“丛容,与其让我们最热烈的爱冷却,不如就让它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我们就这样道别,不好么?”我无法明白这句话,就在我发怔时,你不再逗留,提起旅行箱拿着换好的登机牌决绝的离去。而我一直呆呆地站着,我无暇顾及旁人的目光。一场大梦也不过如此:没有征兆的,你来到我的身边。莫名其妙的,你一笑而去。而我始终这般被动,经历一次,就等于什么也没有 。我不懂,为什么相爱不是在一起的理由。
      你走后,我麻木的工作加班攒钱,不参加任何公司的娱乐活动。她的一生就是在电话亭里,在没有连线没有尽头的电话筒前的漫长等待 。恍然发现,原来,米兰昆德拉说的那个“她”,根本就是我啊。我开始迷恋香烟,每每工作到深夜,我总要吸一支。不是为了提神,恰相反是为了安眠。我变得离不开白烟缠绕在我指尖的感觉,我将对你的思念全转化成对烟的依恋。
      在我们分手一年后,我终于带着攒下来的钱,请足了这一年所有的假,来到了有你的法兰西。我捏着四处打探来你们公司法国总部的地址,到了你这里。你可知我在大门外站了几个小时,我无时无刻不思念你,可我又怯懦的怕见到你。我一直等到你们公司下班,看着这栋楼的男男女女陆续出来散落在人海,没有一个是我要见的身影。在大楼灯火将熄之时我忍不住跑去用蹩脚的法语问正在锁门的门卫。他叽里咕嘟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只听清市疗养院。而后他又给了我你新换的手机号,我像个傻子一样从里昂最南边跑到最北边。我茫然的站在疗养院门口,半晌拨通了门卫给我的你的电话。等待了像是一万年那么久,“C\'est de la part de qui ”那样熟悉的声音响起时,我的鼻子像被人重重打一拳酸痛不已。“海洋。”我呜咽着唤你的名字。“丛容?”半晌你才迟疑的说。“你在里昂?”“嗯。”我难过的质问你,“你是不是生病了,为什么会在这?”“这儿?”你开始警惕,“丛容,你现在在哪里?”“就在疗养院门口!”“站那别动,我现在出来接你。”你匆匆挂了电话。
      当你清瘦修长的身姿出现在我眼前,我用力的掐着我的手臂才克制住不扑进你的怀里。紧靠着疗养院的,是波光粼粼的罗纳河。斜阳打在河面,又反射到你的脸上。真的很美 ,真的,把重逢的悲伤,渲染的如此清澈。我看着你一步步走进,突然觉得,我还是在那一年的那一株榕树下。你越发瘦削,却仍礼貌的同我招手,“嗨,丛容,你是来里昂玩么?”我定定的盯着你,眼泪不住的流着,“你怎么了,为什么在这?到底什么病?”你对我笑笑,“我没有病,是我的朋友发烧了,我在这里照顾她。丛容,不要哭了。”“我不信!你带我去看你那个朋友!”我哭道。你拿我没辙,牵着我的手进了疗养院。我停止哭泣,任由上一滴眼泪挂在脸颊。海洋,你有多久不曾牵过我的手了,你的手较从前更为冰凉,更加骨骼分明。我贪恋的汲取你手上并不高的温度。黄昏,你我穿过庭院,绕过静静地长廊。如梦似幻的停在走廊,你指了指其中一个病房,“我的朋友就在里面。”隔着半透明的毛玻璃门,我依稀能看到是一个纤细苗条的身姿,金色的长发几乎遮住了整个脸。我扶住门柄颤抖的转过身,“你……喜欢她?”“当然。”原来似你这般温柔的人也懂得说什么最伤人。我终于失却了哭闹的能力,木木然,由着你牵着我的手,由着你开车把我带回你家休息,由着你第二天送我去机场,由着你对我说“丛容,不要再来里昂了,不要再来打搅我。”
      原来一根弦断后有这么大的副作用。我精疲力尽,无力问你与她何时认识,无力去向你追忆我们的过去好挽回你的心。但我却比以前更加努力的工作,我几乎每天不睡觉。我没有办法,我睡着后的恶梦只有一句话:“丛容,不要再来打扰我。”每每我尖叫着
      惊醒,我就开始慢慢的撕咬我的手臂,以这种愚蠢的钝痛压抑我心里的颤栗。
      这是我最昏暗的一年。新的一年即将到来,除夕夜那个病房的女人却来到中国找到了我。虽不知来者何意,我仍将她让进我家。窗外烟花烂漫,房内却寂静无声。她长发浓密皮肤光洁,我头发枯槁,皮肤因长期吸烟面对电脑而暗淡无光。她一开口,竟是流利的汉语。我有些震惊,她自我介绍,原来她叫索菲亚,是你嫁去法国的姑姑的女儿,在里昂当律师。她递于我厚厚一叠文件,“这些是Hai的财产和房屋证明,还有股票。他签过字了,你也签字,这些就都是你的了。”索菲亚告诉我。我弄不清眼前的状况,“海洋呢?他为什么不自己来?他为什么要这样?”太多的疑问我竟不知从何说起。“他,”索菲亚斟酌着,“Hai在Loyasse。”“噗——”又是一朵烟在夜空绽放,Loyasse是里昂最大的墓园。
      这是我所谓的新年礼物?我慢慢消化着,听索菲亚告诉我你查出得了肺癌后就决定离开我,转移你的财产也是你早就安排好的。“可生病住疗养院的人明明是你。”我不甘的质问她,“病的是Hai,我只是在医院照顾他,你来的那天我太累了,正好Hai要散步,我就在他的病床上休息了一会儿。”
      无数的烟花在我的脑海炸开,无喜无悲,一片空白。我甚至不知道该感谢什么,又该怨些什么,亦或是我都不知道该相信什么。
      “我把缺乏经验看作是人类生存处境的性质之一。人生下来就这么一次,人永远无法带着前世生活的经验重新开始另一种生活。人走出儿童时代时,不知青年时代是什么样子,结婚时不知结了婚是什么样子,甚至步入老年时,也还不知道往哪里走:老人是对老年一无所知的孩子。从这个意义上说,人的大地是缺乏经验的世界。”这还是米兰昆德拉说的,但似乎没有教会我什么。
      后来,索菲亚问我要不要去里昂看一眼你的安息之处,我拒绝了她。我不去,海洋,因为我不信你已不在人世。
      不去验证,就能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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