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康熙四十七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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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禵醒来的第二日，经过头一日，与早于他过逝的妻妾一一见面叙话，又传来一众儿女看过，困于伤势，只能一直趴在床上的允禵，开始觉得这日子过得有些百无聊赖。虽然全身依旧酸痛不已，臀部的伤口也不见得好了多少，但允禵自认已是很能吃苦的人，自然也就痛着痛着痛习惯了，丝毫不影响他想找点事来打发时间的心思。
被允禵传来问话总管三所事务的太监刘玉，却并不如他般轻松，特别是当听到允禵试探地问起：“刘玉，你那可有事要回？”其实允禵只是闲得无聊，想找点事来打发时间，毕竟一直这样趴在床上等文觉来接自己去地府，实在是件十分无聊的事。允禵一生，惟有被圈禁的十年过得如此闲散，可恰恰就是那十年，在允禵记忆中是最不愿回想起的时光。
允禵这无心一问，听到刘玉耳里，如同晴天霹雳。刘玉以为允禵这是在问昨日他被杖责后，宫中的流言蜚语，刘玉谨慎地偷偷瞅了允禵几眼，见允禵脸上并无不平之色，这才小心翼翼回道：“回主子的话，眼下所内并无要紧之事。”
“哦。”这话其实说得极不得体，不过允禵也不与他计较，只是有些失望。
见到允禵没有责备他不尽心，刘玉不禁松了口气，可谁知没等他的心落下，允禵紧接着再又道：“那不要紧的事，总该有了吧？”
刘玉额上渗出豆大的汗滴，不禁暗暗叫苦，要知昨日，先是主子人事不知地被抬回来，紧接着主子的生母德妃不顾宫规，贸然前来，家中主母年岁尚幼，根本应付不来这样的乱局，三所上下跟着乱成了一团，要不是主子的胞兄四王爷胤禛后来赶到，稳住了局面，昨日主子未醒前，三所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少笑话。
正因如此，昨日四王爷胤禛临走前，传了他们几个三所里的管事，疾言厉色，警告他们这些奴才们，不要乘机在主子耳边乱嚼舌根，若他们主子再出半点岔子，那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全都要吃不完兜着走，话到最后就只差没把‘安分守己’四个大字刻到他们的脑门上，你说都这份上了，他这个奴才现在还哪敢在允禵面前胡扯，说那些外面的风风雨雨。
允禵等了好一会不见刘玉回话，抬头望向他，就见到从前在他印象里一向是有恃无恐的刘玉，如今束手束脚地站在一边，脸上满是苦恼。允禵见了就猜到，必定是昨日四哥胤禛走前，把三所里这些大小奴才统统给训了遍，奴才们现在怕了，不敢再向他说些有的没的。
“昨日被四爷训了？”允禵问。
刘玉惊讶了下，立刻拍马屁道：“还是主子英明，这一猜便猜到了。王爷有命，我们若再胡言乱语，令主子您受累，便要我们所有人好看的。”刘玉知道主子兄弟感情并不融洽，便说话也无顾忌。
允禵不觉好笑逗他道：“那你现在把他这些话全都告诉我了，你就不怕被四爷发现，要了你的小命？”
刘玉大惊失色，当即跪下，求饶道：“主子明鉴，奴才贱命一条，只晓得忠心为主……”刘玉还没说完，便被允禵打断：“来，你过来，靠近些。”
听了允禵的话，刘玉急忙跪到床边，惶恐地望着允禵。
允禵收起笑意：“时刻记着你的忠心，而我的兄长，他的用心，你们不懂，不可妄议。你去传我的话，从今往后，三所内，不许轻议我们兄弟及朝堂上的事，若有违者，轻则撵出，重则立毙杖下。”
跪着的刘玉惴惴地看着允禵，一夜间，自家主子仿佛脱胎换骨，从之前那个耳根软，容易受人煽动的孩子，变成眼前这个胸有成算、雷厉风行的大人。允禵冷冷地望着他，直看得他毛骨悚然，若说从前刘玉还有几分轻视自家主子，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的话，那如今他才真正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掌握了他身家性命的主子，并不是个能让他轻易糊弄的人。被敲醒的刘玉，日后更是拿出万二分的谨慎及忠诚伺候允禵。
躬身退出的刘玉，还未退过屏风，胤禛已经带着医生进到，见到刘玉也在屋内，胤禛顿时脸色发黑，幸亏允禵适时为刘玉开脱道：“刘玉你还不快去传话，午饭我只要喝清粥，再给配两样可口的小菜，其他那些油腻腻的东西，我不爱吃，让他们别弄上来敷衍我！”
“是，主子。”刘玉连忙应道，答完提步就想往外走，却听到胤禛道：“慢着。”
刘玉被吓得脸色发白，却不敢不停下小心翼翼问：“不知四王爷有何吩咐。”
“你去永和宫回德妃娘娘，就说你家主子胃口不好，要喝粥，娘娘那里应该还有些御赐的胭脂米，去讨些回来，那米煮的粥，便是清粥也很爽口。”胤禛想了想说。
“谨遵王爷吩咐。”刘玉答完又想往外退，可没容他动作，胤禛再又开口道：“我并不是王爷，我只被封了贝勒，你们是伺候十四弟的奴才，不要给我学这些阿谀献媚的旁门左道，往后称我四爷便是。”
“是……王……不……四爷，奴才知道了。”说到这里，刘玉几乎都快要被胤禛给训哭了。
“没事了，你退下吧。”胤禛一声令下，刘玉如蒙大赦，急忙由屋中退出。
允禵趴在床上，看得是津津有味，明明无论皇子封了何种爵位，宫里宫外皆尊称其为王爷，这明明是个大大的恭维，可到了自己四哥胤禛这倒成了旁门左道，看来他四哥这人的确是相比起虚荣，更爱务实。并且如今胤禛不过也就是个贝勒爷，已经压得刘玉等奴才连气都不敢大喘一口，已隐隐有了日后雍亲王不怒而威的威严，看得允禵是叹为观止，只觉得相当地有趣。
所以当胤禛教训完刘玉，回头再看允禵时，就见到自己这弟弟趴在床上，抬头双眼亮晶晶，一脸趣味地望着自己，脸上还带着阵莫名的笑意，虽然看着不觉得讨厌，却不免有些别扭。
胤禛不觉皱眉，出于习惯训道：“没个正形，还不给我趴好，要换药了。”
闷了大半天的允禵，顿时觉得有些委屈了，什么叫没个正形？他被禁止下床，得学只王八般趴在床上，这都快要两天，他还哪来的正形！如果他现在能行动如常，那让他正襟危坐也不在话下，可他如今办不到啊！
这几年来，他们兄弟的关系再不如从前般融洽，前些年胤禛还会因为看惯允禵所为，时时训斥允禵，这一番好意反倒令允禵与他的关系日渐冷淡，相比之下，允禵倒是与能说会道的老八胤禩等人亲密起来。胤禛是早就想明白，不愿再枉做小人，注意到允禵气鼓鼓的样子，胤禛心道不好，也便不再说话。
胤禛不再说话，允禵反倒更郁闷了，经过被圈禁的十年，允禵养成了个怪习惯，当身边有人时，总会尽量逗对方开口，无所谓说什么，只是想听听别人的说话声，驱赶那股似乎天地间只余下他一人的孤独感。
“四哥。”
“嗯。”
“四哥，你怎么不说话了？”允禵问。
正打算默默换完药，便赶紧离开的胤禛，不觉白了眼允禵反问道：“那你说，我们还有何可说的？”
“这……这……”允禵不禁有些犯难，记忆里，他们两兄弟见面，不是吵架便是相顾无言，还有印象的上一次好好说话，已经不知是牛年马月之前的事了，早已不复记忆。
见允禵被问得哑口无言，胤禛不觉气闷，他们两人一母同胞，如今见了面竟无话可说，他还得为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干的好事擦屁股，胤禛是越想越生气，手上换药的动作不觉就重了。
允禵当下叫道：“啊，四哥，痛。”
“痛，痛，痛，就知道痛！除了痛，你脑子里还装了些什么？这会是给打烂屁股，下会若再如此鲁莽，我看你是不想要你这条小命了！”胤禛发狠道。
允禵回头望了眼胤禛，可怜巴巴说：“四哥，我们现在这不就有话可说了吗？”
“是，有话可说了，那你是要我日日训你吗？”胤禛抓狂道。
允禵低头认真思考了好一会，才小声道：“若四哥高兴，那……那爱训我便训吧。”接下去还有几句没有出口的话，允禵是想‘即便如今不训，日后你登基了，还不是年年训，月月训，日日训，反正早晚都得被训，那还不如早点训，搞不好往后，他允禵还没那么倒霉呢！’
胤禛简直要给允禵这个耍赖回答给气笑了，什么叫‘爱训便训’！说得好像他胤禛行事有多么的不可理喻似的！他怎就不知道，自己这弟弟何时起变成了个泼皮，简直就是皮痒了！叫人无法再忍，必须得好好管教！
“四哥。”
“嗯。”
“您……您上药的动作能轻点儿吗？”允禵回头委委屈屈地凝视胤禛说。
胤禛看了，全身鸡皮疙瘩都给激了起来，虽然手上动作是放轻柔了，可嘴上不忘喝允禵说：“你就给我忍着！”
胤禛没发现，虽然在心里，他依旧很嫌弃这个爱冲动的弟弟，但对允禵的态度已经从之前的不想再管，变成了非得好好管教一番不可！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康熙四十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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