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三十三章 康熙四十七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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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弥漫着阵药材特有的苦涩味，单是闻着便让人觉得发苦。
胤礽朝后挥手，止住跟着其他人的步伐，小声问屋内迎出的胤禛：“今日可曾醒过？”
“刚才醒了会，喝过药，又用了些粥，才睡下。”胤禛声音带着丝沙哑，下巴上是新长出的胡渣，满脸憔悴。胤礽记忆中，长大后，似乎便不曾见过，自己的这个弟弟如此狼狈过。
“嗯，你也不要太忧心。十四弟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胤礽宽慰胤禛道。一直以来，在年长的兄弟中，胤禛对胤礽算是较为恭敬的一个，亦是唯一不曾被胤礽发现过，有在他背后搞小动作的弟弟。从前胤礽对胤禛并不算十分重视，但经过这次废太子，胤礽才惊觉，当他落难，兄弟里还愿意拉他一把的，就只剩下胤禛与胤祥这两个弟弟。再到后来种种，胤礽对胤禛更是刮目相看。这次胤祯病重，胤礽自得到消息，便极为重视。
胤禛神情中夹杂着丝凄然。三日前，胤祯气到吐血，虽然有号称华佗再世的神医刘壬在，可还是不顶事。当时刘壬开的方子，上面用的全是些刁钻如龙骨等药材，圆明园里根本没有备，还是胤禛带着方子，亲自去畅春园求药。任是如此，挖空了畅春园御药房里的存药，还配不到两帖，还是玄烨下旨，命宫中御药房连夜送药过来，这才堪堪配足三帖。
可胤祯喝下药的第二日，竟又再吐血。当时胤禛还在畅春园班房处分部务，接到传书，再赶回来，胤祯已经又再吐了次血，这样吐血，便是原本健壮的人也扛不住，别说先前胤祯一直病怏怏的。
看到床上，奄奄一息的胞弟，胤禛这会是真红了眼，一方面恨那几个事涉六十一案的幕后指使者，另一方面也怨自己为何就想出这么个烂主意，来试探胤祯是不是老八等人派来的探子。如果此时有人再问胤禛，宁愿胤祯是个探子，还是像现在这样躺在床上，胤禛会告诉你，他宁可胤祯跑去和自己做对，这样顶多也就老死不相往来，总好过现在眼看着胤祯一点点衰弱下去。
胤礽见胤禛的样子，也猜到他的心事，也不知道该如何劝他，只好道：“阿玛怕太医院的人误事，下旨命我亲自从宫里取药送来，还命我传话让刘壬不要有顾虑，无论是哪种药材，总归御药房有的，他便尽管用，若宫里没有，便命人在京中寻去，要京里也没有，阿玛会下旨命那几个封疆大吏，各地找来。”
这样一番话，分量非轻，这不但关系到胤祯治病一事，还间接告诉胤禛，外头关于皇父玄烨虽将废太子开释，但并非真心宽恕胤礽的传言是假的。能让胤礽由宫中送药来，再将交底的话告诉胤礽，可见此时，皇父已经开始起用他们这二哥，对比起皇父依旧对胤禩的不冷不热，这态度已经能说明一切。
“此番劳师动众，胤禛代胞弟谢二哥救命之恩。”不管此时胤禛是看清形势，还是的确感激胤礽为胤祯的病出力，胤禛这话发自内心，说得诚恳无比。
胤礽不到一岁便当了太子，从前是过于孤傲，不屑揣摩人心，若不是有师自玄烨的帝王心术，又怎会中安亲王等人的圈套。要看出一个人说话是否出自真心，对胤礽来说并不难。见到胤禛是个懂得感恩的人，胤礽对这个弟弟便更为满意。因为对胤礽来说，最怕再惹来个白眼狼。
“瞧你说的是什么见外话，胤祯是你弟弟，难道便不是我胤礽的弟弟了？再有，我也不忌言，阿玛毕竟老了，先前没了十八弟，阿玛伤心了好一阵，如今不过才过了几个月，十四弟又病重，阿玛他老人家嘴上虽没说，可心里是惦念着的，要不是怕招言官非议，今日来的人不会是我，而是他老人家。”
胤礽在拉拢人心方面，学足了玄烨那套。他这样一番话下来，只要不傻也会去想。过去二十年间，亦不见玄烨这个皇父，对胤祯这儿子有多少宠爱，如今胤祯一个病重，便惹起玄烨万分怜爱？这单是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定是胤礽设法替胤祯在玄烨面前说了好话，才有了如今的宠爱。只是这事胤禛实在是有些冤枉自己皇父了。出于对德妃这个宠妾的喜爱，玄烨对胤禛几人一向格外青睐，只是从前有胤礽在前，人心不过巴掌大，玄烨便也顾不上这几个儿女，特别是最小的胤祯，如今遇到胤祯病重，又有先前杖责一事在那垫着，玄烨哪能不急。
“都是我等不孝，令阿玛挂怀。”有些话不必明说出口，胤禛只循例道。
但看到胤礽眼里，便大为不同。因为对胤禛之前的表现满意，这时在胤禛这么句简单的话里，胤礽仍能品出胤禛对自己的尊重，当下对胤禛更为满意。
胤禛怕奴才们动静太大扰到胤祯，里间只留下个能干的嫲嫲守着。走到床边的胤礽，摆手示意嫲嫲不必请安，自己侧身站着，低头仔细打量躺着的胤祯。只见胤祯双眼紧闭，脸色灰白，唇上没有半点血色，怎么看都是副病入膏肓的样子，胤礽不禁叹气，但同时暗自亦松了口气。
皇父玄烨对胤祯的在意，胤禛是没亲眼见到，当然猜不到，可胤礽是见到的，所以心底对胤祯这个弟弟有了忌讳，不过这时见胤祯这幅模样，便也无所谓了，因为即便胤祯再受皇父宠爱，那也不过是多添几杯黄土罢了。
一直睡着的胤祯，这时突然皱眉醒来。这两日胤禛一直守着胤祯，见他这幅模样，心里一紧，连忙上前，果然不等胤禛将手帕送到胤祯嘴边，胤祯侧头便咳出一小口黑血。胤禛见了是一阵心痛，不过这几日来也看得麻木了，手脚利落地将胤祯扶起靠到自己怀中，由嫲嫲伺候胤祯漱口，擦汗歇了会，目光溃散的胤祯才发现胤礽也在。
这时胤礽在为方才胤祯吐血的情景惊心，见胤祯望向自己，张了张嘴，也不知说什么好。还是喘过气来的胤祯先开口：“二哥，您来了。”
不过一句话，胤祯已经说得气喘吁吁。
胤礽连忙摆手止住他道：“快别说话，好好歇着。我本不应进来扰你的。只是临出来前，阿玛传我去，细细交待过。说我既然来了，便务必要进来看你一眼，看看你如今如何。阿玛他老人家对你很是挂念，命你好生养病。”
“是。”胤祯全身发软，如果不是胤禛扶着，这会已经滑回床上。
胤礽看了看胤祯，转头吩咐屋里伺候的嫲嫲道：“你们全都退出屋外三步处。”这不但是吩咐里间的嫲嫲退出，还包括外间伺候的奴仆。
胤祯知道，胤礽这是有话要说，便也强撑着精神，靠着胤禛望向胤礽。
胤礽先叹了口气才说：“十四弟你啊，性子也太强了。”这话带着责备，但听了却不会令人生气，因为胤礽的语气里充满了对胤祯的无可奈何与怜惜。
“你别怪你四哥，要怪也该怪我，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设局试探你的事，是我对不住你。”胤礽神情中充满了懊恼，但他是不是真的后悔，也只有他自个知道。
“哥哥们教我，是为我好，我不怪谁。”胤祯说很慢，听到胤禛耳里，只觉锥心，搂住胤祯的手又再收紧了几分。
“好，我再说你又得胡思乱想。咱们不说这些恼人的。二哥还有话要告诉你。有人利用六十诬告十三弟一事，你不必担心，二哥必会还十三弟个公道。至于那些自以为是的跳梁小丑，也不必去管他们，就让他们撞一次南墙，才好叫他们知道什么是天命所归。十四弟你只要好好养病，病养好了，一切也便都好了。”胤礽说到最后，面露微笑，似乎胸有成竹。
胤祯虽病得七荤八素，但亦听清了胤礽话里的意思。胤礽这是在说，不必去管安亲王与马齐等人的密谋，任得他们推举胤禩。胤礽这是压根没把胤禩放在眼内，还是已经有了其他的成算？胤祯正想打起精神想个明白，却被胤禛喂了碗药，很快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马齐等人这时亦已接到消息，知道胤祯没死。正盘算着要如何对付胤祯，又将找到佟国维等国戚去催皇帝早日临朝推举太子。这一切都发生在胤礽、胤禛两兄弟眼皮底下，可他们谁都没有再有动作。
胤礽是奉旨回了京。胤禛则一直留在圆明园照顾胤祯。正当马齐等人志得意满做着美梦，以为连胤礽、胤禛都自知不敌，认输让路的情况下，推举八阿哥胤禩为太子，继而把持朝政成了指日可待的寻常事。
康熙四十七年十一月十四日，皇帝召满汉文武大臣于畅春园，命内大臣、都统、护军统领会同满汉大臣等合议，于诸阿哥中推举一人为皇太子。一日间，大臣们前后两次合议举奏，马齐先被逐出，余下虽有阿灵阿、鄂伦岱、揆叙、王鸿绪等人合力把持，令众大臣两次举奏八阿哥胤禩，玄烨见了，最后只下谕‘今日已暮，尔等且退，可再熟思之，明日早来，面有谕旨。’
到了第二日，在马齐、阿灵阿、鄂伦岱、揆叙、王鸿绪等人先日退出后，都已弹冠相庆的情况下。皇帝召达尔汉亲王班第及诸满洲大臣，不谈前一日举奏皇太子的事，提头便说起早已不再的太祖母孝庄文皇后与废太子生母嫡后仁孝皇后。皇帝的意思很明确，这一番话意在抬举废太子。当时在场的马齐、阿灵阿、鄂伦岱、揆叙等人听得脸都绿了，有几个参与联诗却不顶事的大臣，甚至哆嗦着几乎晕倒当场。
安亲王、马齐等人煞费苦心的一番动作，最后竟成了为他人做嫁衣，不但没有达到目的，反倒让原本还对胤礽存在不满的玄烨既往不咎，抬举胤礽意在明明白白告诉朝臣们，皇太子可以预立，但人选始终只有一个！
这段时间半步不曾离开过圆明园的胤禛，把这件震动朝野的大事当成笑话，说与胤祯听。看着胤禛舒展的眉目，胤祯突然顿悟过来。一直以来，安亲王、马齐等人最大的对手，从来不是胤礽，亦不是他们兄弟中任何一个人，而是他们的皇父，这个天下的主人，皇帝玄烨。
可笑的是，无论是八哥胤禩还是马齐等大臣，从来不曾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他们输得一败涂地，而参与到这其中的安郡王一家或许知道，或许也是没想过来，不过无论如何，从安亲王岳乐起，他们一家一直惦念的便是帝位，可惜从他们的皇父玄烨，到后来的胤禛，都从来没让他们讨到过便宜。
最终四哥胤禛为何会赢，可能正是从此时起，四哥胤禛便已比他们兄弟里其他所有人看得明白！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康熙四十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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