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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乾隆二十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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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驾红围马车发疯般,从西直门内大街东头朝西疾走,马车里坐着的人东歪西倒,被颠得得彼此搀扶。
“老爷,您瞧他们这赶的是什么车,咱这骨头都快给颠碎了。”抱着药箱的长随,忍不住朝自己主子怨道。谁不知道他家主子刘裕铎,曾被先帝称为“京中第一好医官”,如今更贵为太医院院使,除进宫入值外,哪家大人延请出诊时,不是下帖厚礼相请,惟有现在这家,遣来的人话不多说,拉着人便跑,掂量着是吃准了,他家主子性子好,待人温和,御下不严。
一直闭目养神的刘裕铎,听了自己长随的抱怨,反倒劝他:“不,赶得好,赶,得赶。所谓医者父母心,救人如救火,再说了,我这把老骨头还赶得起。”
长随不解地望着自家老爷,还想说话,刘裕铎却先他一步喝止道:“还不住嘴。”其实别说长随不乐意,刘裕铎心里也不是没有怨言的,毕竟无论是谁,这大过年的,谁乐意在家宴途中离开,巴巴的往别人家赶,若不是因为来请人的是那府,他刘裕铎是绝不会走这趟的。
马车很快从大街拐进南草厂,不一会就给停了下来,刘裕铎知道这是到下马桩,没等外面的人来请,便扶着长随巍巍地下了马车,阿斯门外一直候着他的侍卫,几步来到跟前招呼过,便将他们往府内带去。
长随这时瞄见阿斯门前的下马桩与行马,不禁低头吐舌,乖乖敢情他们来的还是家王府。把他们往里引的人,并没有心情理会他的打量,只急急地将他们往里府带去。一路上雕梁画栋,看得长随眼花缭乱。等他们过了启门,就见到寝门内迎出两个内监,长随与侍卫被留在了寝门外,长随背着的药箱,则被内监接过,剩下刘裕铎一人跟在内监身后往里走。
寝门后是块木质影壁,绕过影壁就见到面阔五间的寝殿,两侧建有顺山房,前接抱厦,刘裕铎半低着头往前,才来到殿前台阶下,另外候在廊下的太监已经为了他揭帘,刘裕铎也没多想便跨步往里走,进去抬头一看,整个人便傻了。
屋里数个穿红戴绿的孩子正在嬉戏,北墙地下,站着个三十来岁身穿贝勒朝服的男子,而炕上坐着个穿玄色寿字文锦袍,外裹枣红色马甲的老者,两侧的帘幔后,隐约可以见到些,珠围翠绕的妇人,想是王府内眷,坐着那老者笑眯眯望着他,温声道:“刘院使。”
刘裕铎慌忙垂手,又想起今日才初五,还在年里,忙打了千跪下道:“奴……”
“刘院使,你我同朝为臣,皆是皇上的奴才,就不必拘着这些虚礼。”男人比了个眼色,就有内侍上前将刘裕铎挽住。
这一番和柔的话,听得刘裕铎是既荣亦惊,要知道说这话的人是恂郡王,这位郡王前半生是圣祖爱子,后来虽被圈十年之久,但世宗皇帝大行前,终究还是宽恕了他。作为内廷供奉,刘裕铎甚至听到过传言说,四年时,宗室中那场大变故中,当时不过是辅国公的恂郡王也有参与,只是这次他站在了今上一边,最让人吃惊的是,有人说恂郡王这步棋是世宗皇帝给布下。庄果两王及理亲王等,当时正正是因为错估了这个辅国公,而落得满盘皆输的结局。
谁都没有料到,雍正年间与世宗皇帝,势成水火的恂郡王,会是世宗皇帝人世间最后一局的马前卒。正因这意料不到的变故,让今上把宗室里的几枚顽丁拔掉,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顺利,便连世宗皇帝分外疼惜的人也给牵连了进去。
经过那次,皇帝便对这位皇叔愈加礼遇,不久便将他封为贝勒,第二年更晋郡王。这样位天皇贵胄和他套近乎,怎不叫人既荣又惊,荣的是与这位郡王相提并论,惊的是你不得不想,他如此纡尊降贵,所为何事?
“大年节的,让你过来,是本王考虑不周,真难为你了。但此事,本王只相信刘院使你一人。”说着恂郡王允禵面上露出阵痛苦的表情,站在炕边的弘明贝勒神色慌张紧紧注视着自己阿玛,地上玩耍的孩子更是全都停下恐慌的望着允禵,允禵神情一敛,朝他们扫了眼,死死捏紧手中的六道木数珠,深深吸了口气才接着说:“刘院使你能为本王,去为一人调理顽疾吗?”
之前听允禵沉重的口气,还以为会是件极为棘手难办之事,现在听到不过是为人看病,刘裕铎心里不住松了口气,只是不过替人治病,实在不值得这位郡王对自己如此和颜悦色吧?
允禵似乎看出他的疑惑,轻笑着转头望了眼,帘幔后的诸福晋才轻声语带俏皮道:“那是位佳人。”
刘裕铎一听,当下心中了然,看来这位恂郡王是人老心不老,当下疑惑尽消,原本他就是名大夫,替人治病乃是天职,当即便答应下来,允禵更是提出事不宜迟,这便派人送他过去外府。
离开王府时,王府总管奉允禵之命,奉上天青汝窑盘做为酬劳,刘裕铎接过天青盘时,看的双眼发直,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恂郡王竟出手如此阔绰。
要知道这是汝窑器,就连京中那些个王府,也不是府府都有,他刘裕铎在内廷供奉了大半辈子,全部家当也不及这盘子之万一。他的整个魂都被天青汝窑盘吸住了,也没发现他们坐的马车,其实不过是绕着内城在转圈。只有他的长随在旁抱怨:“这郡王真是老糊涂了,为了个外室值得这样劳师动众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有人快不行了,才赶着请老爷您来救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