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 康熙四十七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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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时分，圆月高挂，万籁俱静，山道两侧，树影幢幢，一顶小轿由两人抬着，悄然无声来到半山上，被烧毁的庵堂废墟前。
由轿里出来的胤祯，目光落在废墟前的一堆纸灰上，不必他开口，跟随来到的拉锡已经上前，弯身伸手一探，当即道：“还是暖的。”
“搜。”胤祯一声令下，同来的几名侍卫当即散开。
拉锡不敢走远，站在那堆烧剩的纸灰边，皱着眉打量四周。
胤祯捧着手炉，独自站在被烧毁的大殿前，孤独清瘦的身影显得格外萧索。拉锡是被皇帝派到胤祯身边的人，人人都知他是皇帝安插在胤祯身边的眼线，因此对拉锡的态度总有些疏离，唯独胤祯这个正主，对拉锡毫不顾忌，就连夜访庵堂废墟，这等密事也带着他来。
不过一会，侍卫便由废墟搜出两个女人，押到胤祯面前。老一点的女人，看得出是个女尼，即便被侍卫押着跪下，她仍不断挣扎，并安慰被另一个侍卫押着，拼命想挨近她女孩：“姑娘别怕，别怕！”
“你们是何人，为何深夜来此祭拜。”拉锡审道。
女尼抬头望着拉锡，眼神里带着几分怯意，但又带上几分倔强，抿嘴并未回答拉锡的问话。
一直冷眼旁观的胤祯，这时吩咐道：“放开她们。”
侍卫刚一松手，女尼便将女孩搂进自己怀中护住，又望向胤祯，看胤祯像个讲道理的人，便说：“贫……贫尼看你们也不像是坏人，贫尼二人乃是西山侧峰法善庵的女尼，与在此处修行的慧心师太常有来往。日前得知，此处修行的师兄们惨死，算算今日正是头七，我俩便相约前来拜祭，以尽从前情谊。”
这话咋一听似乎毫无破绽，却经不起推敲，如果真如女尼所说，是念及往日情谊，她们大可白天光明正大来祭拜，何必半夜三更偷偷摸摸来拜祭。
“此处刚死了不少人，其中还有奸邪之徒，既已入夜，二位师太实在不宜在此久留。”胤祯冷冰冰道。
一直害怕地缩在女尼怀里的女孩，听到胤祯这句话，突然整个人跳起，用满布血丝的双眼瞪着胤祯：“你说谁是奸邪之徒！”
“六十一家。”胤祯的声音毫无起伏，听到女孩耳里却无异晴天霹雳。
“你凭什么说我阿玛是奸邪之徒！”女孩当即反驳道。
“阿玛？”不必胤祯重复，女孩亦自知失言，急忙回头望向仍跪在地上的女尼。
女尼起身将女孩拉到身后挡住，戒备地望着胤祯等人。
“若六十真是姑娘之父，你们一家含冤而死，姑娘为何不进京鸣冤，徒留在这荒野之地？”
“我一家十几口人毙命于此，要是真能鸣冤，争个是非曲直，我又何必拖累师太，一道藏身荒野，苟且偷生！”女孩双眼通红，含泪道。
“你不信步兵衙门，不是还有刑部，若刑部都查不清个是非曲直，姑娘不是还能叩阍吗。”胤祯语出惊人。
女孩听了一愣，似乎是在想，自己先前怎么就没想到还能这样做？护着女孩的尼姑，此时神情中透出丝慌张，只见她悄悄儿拉了下女孩的衣袖，小幅度地摇头。女孩见到她的动作，似是想起了什么，神情一默，喃喃道：“没用的。杀死阿玛的是……”女孩没把话说完。
护着她的女尼，眼神顿时有些发急，可女孩显然没明白她的示意，说话声已经停了下来，女尼见此，不得不咬牙自己接道：“指使杀死众师兄与姑娘一家的人，是连刑部也招惹不起的人，我们又能去何处鸣冤！”
“连刑部都招惹不起的人，师太何不直言？我虽不才，但我的这位兄长，刚迁二等侍卫，或能帮上姑娘些许。”胤祯指着拉锡道。
拉锡听到胤祯这样说，便也不再避忌，扬声道：“在下拉锡，蒙古正白旗人，二等侍卫。”
女孩与女尼无不脸露喜色，女尼更是乘机道：“指使匪徒杀死众师兄与姑娘一家，继而毁尸灭迹的，不是旁人，便是当朝的十三皇子！”说完更拉着女孩，跪到拉锡面前，声嘶泪下，哀求拉锡为他们做主。
听到这话，莫说其他人，就是拉锡也大吃一惊，只有胤祯面上依旧淡淡：“赶巧，皇上如今驻园，畅春园离此地并不算远，我等这就带姑娘叩阍。莫说是个皇子，即便今日犯下此案的是个和硕亲王，我也一定会还姑娘个公道。”
直到胤祯将话说死，女尼才惊觉不好，再细想胤祯刚才那话的语气，女尼心里开始有些发悝，可此时要拦已经来不及，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女孩，更是走上前去满带期盼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绝无虚言。”胤祯承诺道。
女尼急得连连望向旁边的树林，拉锡发现不对时，近十个提刀的蒙面黑衣大汉已经从树林中杀出。女尼连忙冲上前，拉住女孩嚷嚷道：“快跟我来！十三皇子到底是不肯放过你，你看杀手又来了！”
这样的把戏，落在胤祯等人眼里，不过徒添笑料罢了。拉锡怕贼人伤到胤祯，带着侍卫护在左右，正好给了女尼将女孩拉走的机会，可胤祯岂会容女尼得逞，一步上前拉住女孩。女尼没想到胤祯竟会看穿自己的意图，当下大急，为求逃脱，再顾不得其他，整个人冲步朝胤祯撞过去。
从一开始，胤祯便没将女尼放在眼内，等他被女尼撞得连退数步，跌坐到地上时，胤祯才惊觉，他这会错估了人求生的意志，亦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连走路都虚浮的他，此时根本经不起碰撞。
拉锡等人万万没想到，胤祯会跌到他们的保护圈外，同来的侍卫们当下大急，就要冲过去保护胤祯，可杀过来的黑衣大汉那给他们机会，纷纷迎上来挡住侍卫们的去路。
月光下，刀刃的寒光闪过，跌在地上的胤祯避无可避，举起手炉勉强隔开迎面劈来那刀，砰的一下，金属撞击声过后，黑衣大汉再朝胤祯捧着手炉的手斜拉一刀，为了保住左手，胤祯惟有将手炉朝黑衣大汉砸去，顺势收回手朝右滚开。
黑衣大汉为了避开手炉里的火炭，错失了杀胤祯的机会，不过他的同伴此时也已赶到。这些黑衣人要比胤祯带来的侍卫多，所以即便拉锡等人见到胤祯遇险，全都杀红了眼，一时半刻，也无法赶到胤祯身旁。
女孩跑到胤祯身前，伸出手道：“快，我扶你起来！”
可把女孩拉出来的女尼，显然与她有不同的想法：“姑娘别管他了，我们得赶紧逃！”
“不，他是好人，我们不能见死不……”女孩话声未落，一个黑衣大汉出现在女孩背后，胤祯一下执紧女孩的手，借力站起，朝那黑衣人一脚踹去，将女孩推向身后的方向道：“快逃！”
两眼发黑软倒到地上前，胤祯觉得似乎听到了女孩的惊呼声，声音惊起山林中的鸟雀，寂静的山林顿时一片喧哗。就在胤祯倒下的不远处，他带来的铜手炉散成两半，片地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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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齐自认不是个好脾气的人，特别是半夜熟睡之时，被人从床上唤起。同样半梦半醒的宠妾，不过伺候马齐穿上长袍，便已呵欠连连。马齐顿觉没有意思，挥手道：“可以了，你也累了，都歇着去吧。”
等在廊下的总管，瞧见马齐面上不快的神色，根本不敢讲话，只回说是五爷来了。
李荣保深夜造访，大出马齐意料。等去到书房，喝过盅浓茶，再听跟随李荣保前来的侍卫说完，马齐不得不用手拍了下自己的脸，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睡糊涂，听错耳了，再问：“你刚才说夜访庵堂废墟的人里，有人自称是二等侍卫拉锡？”
“回三爷，是的。”侍卫脸色凝重道。
“罢了，不过也就伤他一刀，这也是他自找的，与人无由。”马齐凉凉道。
坐立不安的李荣保，这时插嘴道：“听侥幸逃脱的侍卫回禀，拉锡他们似是跟随一人前往废墟查探，期间那人被砍伤后，拉锡等侍卫便像疯了一般，拼命砍杀突围，我们埋伏在那里的十名侍卫，只回来了一人。三哥你说拉锡等人如此不惜命，都要护着那人，那人会不会是……会不会是……”
“十四阿哥？怎么可能！”马齐想都没想到，便否定道。可这又有什么不可能？拉锡是皇帝指给十四阿哥的侍卫，拉锡不是为自家主子，还会为谁拼命？
想过来的马齐，站起便将手里的茶盅朝地上砸，砸完还不觉得解气，走到北墙百宝架前，随手就拿起那些，平时他惜之如命的宝贝往地上砸。
“疯子！真真就是个疯子！”马齐也不知是在骂谁，不过多半是在骂那个不顾身份，亲身犯险的十四阿哥胤祯。
李荣保见马齐这样，整个人如堕冰窖。要知道皇帝年老，再也不忍失去任何一个亲骨肉，若非如此，先前的废太子，如今的大阿哥，也不会得以保存性命。要皇帝知道他们兄弟派人，参与杀害皇子，那恐怕便不是一命赔一命就能了结的事了。
马齐妥有些看不惯李荣保的窝囊样，望着一地的碎片冷静过来后：“将今夜有份参与，露过脸的，统统……”马齐将手放到脖子处，做了个格杀的手势。
“那十三阿哥那事？”李荣保问。设给十三阿哥胤祥的圈套，可耗费了他们兄弟不少心思，可事到临头，却可能因为胤祯而功败垂成。
“统统解决掉，不能拖过今夜。”马齐决定道。拖过今夜，等明日胤祯的事通了天，他们想再收拾便来不及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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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距离马齐的园子二十几多里外的圆明园，胤禛接过侍卫奉上的铜手炉。冷冰冰的手炉，直冷入胤禛心中。不过就在一个多时辰前，还是他亲手将这个热得滚烫的手炉，交到胤祯手里，当时胤祯是如何对他说的？
“我自会赶在手炉还暖着时回来，有拉锡等侍卫在，四哥不必为我担忧。”胤祯说这话时，十分自信。
“苏培盛去传我的话，命总管于园内，点五十年轻力壮男子，由你带领，即刻出发，到了山上听拉锡的指挥。告诉拉锡，我给他一个晚上，明日辰时，若还没找到十四爷，我便进园面圣，请旨搜山。”
胤禛吩咐完，便不再说话，面无表情，批着件长袍，回身盘膝坐在炕上，翻开临睡前未看完的公文，就着烛光继续看了起来。
这夜在胤禛屋里伺候，因胤禛半夜起身，同样被惊醒的李氏，简单梳洗过后，端着碗热羊奶，走到炕边小声劝道：“时候不早，爷明日还得早起，喝碗羊奶，早些安置吧。”
胤禛望着那碗仍冒着白烟的羊奶，想到外面天寒地冻，还在山上的胤祯生死不明，愤怒、忧虑种种情绪在心头滑过，会聚成熊熊怒火。只是这几年，胤禛受过教训，渐渐变得喜怒不形于色，外人已经很少能从胤禛脸上看出他的喜怒。
李氏仗着胤禛一直以来对她的宠爱，此时还不知收敛，见胤禛不理自己，再撒娇道：“让妾身扶您去安置吧。”说着就要贴近胤禛，胤禛脸色更冷，不过念及这是李氏，依旧压着怒火：“来人，送李格格回房歇息。”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康熙四十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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