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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康熙四十七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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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西面群山一处小峰,半山上的小庵堂禅房内,一个发鬓发白的男人,直直跪在揆叙跟前,哀求道:“求二爷救命,救救奴才全家上下十几口性命。”
“六十,你这是干嘛?快起来。”揆叙放下手里的茶盅,双手去扶男人。
“不不,奴才自知有罪,求二爷救命奴才全家一命,奴才全家定当结草衔环,以报二爷大恩。”男人磕头痛哭流涕道。
揆叙坐正身子,打量了跪在地上的六十好一会,才问:“你先起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惹到马老二那煞星的。”
六十听到揆叙松口,连忙站了起身,用衣袖擦了干脸上的泪痕才说:“此事说来话长,还得从头说起,不知二爷可还记得,先两个月突然没了的那个余都老爷。”
听六十提起这个突然病死的御史,揆叙暗自惊疑,御史余翱与王鸿绪乃是同乡,王鸿绪又是马齐党羽。
“奴才本不与这些老爷子有来往,但赶巧,家中小妾,与他家夫人是表亲,这等事不得不敷衍。也怪奴才多事,当时无意间看见他家小丫鬟烧手稿,奴才便走了过去,还拿了几份回家,谁知惹祸上身。”六十说得悔不当初,可谁叫当时他色迷心窍,见那丫鬟貌美,院落里四下没人,他便想都没想,凑了过去,讨不到便宜后,还顺手牵羊将余翱的几手稿拿了回家。
“那些稿子,你可带在身上?”揆叙脸色微变问道。
六十连忙从怀中掏出份,被折成巴掌大的手稿递到揆叙面前:“其中最要紧的是这份。”
揆叙接过,立刻打开,刚才一看,便震惊得站了起来,这哪是什么手稿!这卷将近三尺长的撒金宣纸上,写的是联诗,起头第一首五律为安郡王玛尔浑所作,接下去接诗的马齐,然后接下去既有宗室中人,亦有朝中官员,洋洋洒洒二十多首诗,虽不是人人都作得好,但无一不是围绕着期盼东君这一主题。
在揆叙看来,这哪是什么期盼司春东君的联诗,这根本就是份支持八阿哥夺嫡的投名状!只是当时与会者,谁也不会料到余翱竟突然病死,这份如此重要的诗稿落到大阿哥胤禔的属人手中!
“你先前可是把这份诗稿献给大爷?”揆叙迫不及待问道。他终于知道,胤禩为何意图逼死胤禔的真正原因。
六十听了,脸色发白:“是,奴才曾经把诗稿献给主子,可主子看了说,这是什么东西,根本不放在眼里,当时连诗稿都没有带走。”
这就是为何,先前揆叙一再问胤禔,是否曾经握有胤禩的把柄,而胤禔根本没有头绪的由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连老天也看不惯他那外甥,揆叙内心叹了口气,将书稿收下,拍了下六十的肩膀说:“放心吧,往后你一家不必再担惊受怕。”
“谢,二爷。谢,二爷。”六十喜极而泣道。
揆叙不发一语起身便离去,坚持要送揆叙出庵堂大门的六十,沿途说尽恭维的好话,却不见揆叙回复一语,只是快将跨出庵堂门口时,揆叙怜悯地回头望了六十一眼问:“你先前说,全家都住这庵堂里了?”
“是的,二爷。我家上下十多口,如今都在这静庵里。”六十有些想不明白,揆叙问这话的用意。
“不必送了,你回去与自己的家人好好团聚吧。”揆叙说完,便带着候在门外的奴仆上马离去。
六十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显得有些不解,不过依旧示意庵堂的女尼关上大门。
揆叙一行,还未下到山脚,就见马齐带着侍卫,坐在顶软轿里等着自己。
当年扳倒明珠的诸多政事里,都能见到马齐的身影,揆叙对马齐是有说不出的讨厌。但是如今叶赫那拉氏支持的皇子胤禔被圈,他们当初为了支持胤禔,得罪了四皇子胤禛一系,更别说刚刚获释的废太子胤礽那头,为求自保,揆叙不得不暂时与胤禩一党结盟。
马齐坐在轿里,笑吟吟地朝揆叙伸手道:“今日实在是二弟辛苦了。”
揆叙看不惯马齐高高在上的样子,但如今有求于人,揆叙不得不忍气,下马走到轿边,将诗稿送到马齐手中:“二哥且看看,可就这份诗稿。”
“二弟办事,想来妥贴,为兄哪会不放心,只是兹事体大,王爷那还等着我们回复呢。”马齐坐着斜着眼看揆叙,摆足了架子。
虎落平阳被犬欺,揆叙心中对马齐的厌恶越发深,马齐不是没看出来,只是压根不当回事。别说是揆叙,就是宫里那些个皇子,马齐也不放在眼里,对他来说,这些人不过是乳臭味干的孩儿罢了。
仔细看过诗稿,马齐便对轿边的管事道:“你快马加鞭,下山到园子里回复安郡王爷,一切皆已妥贴,请王爷勿要挂心。”
“奴才领命。”管事行礼领命离去。
马齐再望着揆叙说:“这诗稿虽拿回,可老哥总觉得是不是还少了些什么?”
揆叙也干脆:“等下了山,弟自会补上一首诗。”揆叙一日不签上这份投名状,马齐对他便一日不放心。
“何必如此费事,拉人啊,还不快笔墨伺候。”马齐显然有备而来。
揆叙忍得双手握拳,但还是压下了心中怒火,在诗稿最后,添上一首咏东君的诗。
马齐这才下了轿子,接过添上揆叙诗的稿子,握住揆叙的手说:“好弟弟,往后咱们便是一家人了。”
“那六十全家都在这?”马齐问。
“都在这。”
“还傻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把事情料理完毕,我还要与二弟回园子听戏呢。”马齐喝道。
侍卫们当下齐声:“是,主子。”
等马齐、揆叙等人下到山脚,半山冒起阵浓烟,如果有人此时经过,便会看到位于半山的庵堂里,满布尸体,六十一家及庵中大小女尼全都倒卧地上,火星从正殿冒出,席卷整个庵堂。
远离这座山峰的另一边山上,一个男人抱着个孩童,望着半山冒出的浓烟,叹气:“六十兄,我一早便说,如此那诗稿必会给你惹来杀生之祸,你却不信。如今倒好,你将幼女留与我,你的冤屈,是否还能有昭雪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