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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Part 2:心,开始曲折(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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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年旧楼的楼梯吱呀呀地响,让人觉得没多大的安全感。
江崇循着楼梯走到了楼上,二楼并不像一楼那样的潮气浓重,反倒是清爽极了。晚风从窗户的缝隙中掠过,直直地吹进房间里。
易晚栀把脸埋在被子里,等到发现江崇已经站在门口的时候,连脸上的泪痕都来不及抹掉。
“你上来干什么?”她用袖子揩了揩脸,模样幼稚极了。
江崇也不说话,就是半倚在房门口。易晚栀就知道他不会理她,因为记忆中的江崇一贯是这样的作风的。
“你既然是为了阿致来的,现在你看见了吧,我很好。你尽管可以跟他回去报告了,江崇,你就做一辈子的好弟弟好了。”易晚栀赌气说。
他明明担心她,才会看见她的鞋,就义无返顾地跳进河里。他明明对她,不是那样狠心的。只是他每一次都喜欢用江致做借口,什么理由都是江致。易晚栀觉得,跟他说话简直就像是是一拳头打在软棉花上,有力气都使不得。
江崇也不管她的怒气冲冲,淡淡地说:“天色晚了,我叫秘书开车回去了,今晚只能在你这里勉强一晚上了。”明明是因为看她哭,不忍心才留下的,他硬是胡乱掰了个牵强的理由。
易晚栀愣了好久,才“哦”地回了一声。她像是又想到了什么,有突然从床上站起来。她理了一下被她弄得有些褶皱的被子,径直掠过江崇,走到了另一间房间。江崇也没说话,就跟着一起去了。
易晚栀不知道从哪里弄出一团棉被,整整齐齐地铺在床上,说:“等会你就睡我爸妈的房间,就是刚才的那间大房间。我就睡在这里,这是我小时候的房间。”
“嗯。”
江崇看着易晚栀把被子叠的没有一丝褶皱,然后转身,走近隔壁的房间里。
临水小城的夜,寂静到听不见任何声响,就像是身处在森林秘境一般。江崇没能睡着,不知道是因为换了个环境,还是因为易晚栀就在隔壁。
五年,江崇并不是没有想起易晚栀。思念反倒像是心魔,一点点的吞噬他该有的毅力。在听到易晚栀的父亲入狱的时候,江崇什么都没顾得上,就买了回国的机票。
只是后来,在踏入机场大厅的时候他就退缩了。他想,有江致在,易晚栀大约会被保护地很好吧。他这个局外人,到底是不应该插手的。就这样,来来去去,五年也就那么过了。
在疏梧园再见易晚栀的时候,江崇差点失去了那些该有镇定。听到她喊他“阿致”的时候,江崇觉得心里像是翻了陈年的老醋,直泛酸水。他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怎么能隐忍着那么多的情绪,还平静地跟她说好久不见。现在想到,他觉得真是伟大极了。
夜半的时候,从隔壁房间传来些吵闹的声音。江崇以为易晚栀发生了什么事,想都没想就走了出去。
从门缝里透出了些敞亮的灯光,江崇也怀疑易晚栀怎么这么晚都还没睡。他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那时候,易晚栀还站在床上,双手挥舞着,像是在捕捉什么。她连江崇的敲门声也没听见,一门心思地寻找着什么。等她回过头去,看到江崇站在那里的时候,一下子就蹲在了床上。想到刚刚自己那样不淑女的样子被江崇见了,真是有些羞恼。
“怎么了?”江崇用带着倦意的嗓音问她。
易晚栀掀开被子躺了进去,慢悠悠地说:“不知道这个天是怎么了,居然还有蚊子,嗡嗡地吵得人不让睡觉,手臂上也被叮了好几口。”易晚栀还伸出手臂,像江崇展示了一下成果。
白皙的手臂上,果然有好多个红点,大小不一,有好几个都已经被易晚栀挠破了。
“你怎么还是这样,被咬了总喜欢挠破,挠到疼为止。这样,有意思吗?”江崇看着她那些伤口,忍不住说了她一句。
她弩起嘴,像是有些不开心:“那能怎么办,以前你在的时候还能管着些我。后来你走了,我一个人也就养成了习惯。这样做,不是更快捷方便吗?”
江崇没理她,直接坐在了她的床边,说:“你先睡,我坐在你旁边。有蚊子来,我就帮你拍走,这样好了吧。”
易晚栀的心里,有感动在泛滥。听他说要给她拍蚊子,她突然觉得幸福极了。就好像一直有一个人守在身边的感觉,不离不弃。易晚栀也不说话了,就是看着他的脊背,静默地感动着。
很久之后,她的声音沉沉地响起,带着疲倦:“江崇,你当初为什么要不告而别。你知不知道,当时我真的好伤心好伤心……”
易晚栀用了好几个好伤心,她也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表达出她的伤心程度。她就是想让江崇知道,她是伤心,真的伤心。
“没有为什么,当时突然想走了,就直接走了。至于跟你不告而别,只是因为不小心忘记了。”江崇轻描淡写地回答。
“不小心忘记了?”易晚栀反问。
还没等江崇肯定的回答,易晚栀又再一次追问:“那为什么我才跟你表白不久,你就走了。江崇,不要告诉我是因为事出突然,这个理由真的太荒谬了。”
江崇的声音里带着些自嘲:“确实……是挺荒谬的。”
易晚栀伸手,想去触碰他的脊背。只是伸出手的时候,才发现距离太过遥远。她的嗓音听起来,就像是从回忆里传出来的声音:“江崇,我还记得,那天我在梧桐树下面偷吻你。你生气地问我,易晚栀你想干什么。我当时也真是色胆包天,居然就直接跟你说,江崇我喜欢你。
当时,我是笃定你也喜欢我的,就总想从你嘴里套出一句喜欢,结果你却不顺我的意。因此,我才会那么假惺惺地对你说,给你一天时间考虑,要不要跟我在一起。结果我以为你会肯的,只是等我第二天满心欢喜地起床的时候,你却不见了。”
“江崇,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我还一直在等你说那句喜欢啊。”
江崇闷声不吭,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么多年,他何尝不想爱她,何尝不想说喜欢她。只是,江致在。江致是他的孪生哥哥,他曾为了他不顾生命地遭遇过灾难。要他从江致的手里把她抢过来,他做不到。伤害江致的爱情,换来自己的快乐,他真的做不到。
因为,他说要好好守护哥哥的年纪,比爱上易晚栀的年纪,更早。
“对不起。”很久之后,江崇在憋出了这么一个词。
易晚栀的声音里,已经含了些水汽,像是隐忍着什么。她没有听见他的抱歉,只是问他:“是因为江致吗?”
易晚栀也是明白人,江崇的克制她不是看不见。她像是交易品一样被往外推,却一直眷恋着她的老主顾。因为江致小时候救过江崇的命,因为江致的失聪是江崇导致的,所以江崇要把所有江致想要的,都完完整整地送到他的面前。
这一点,易晚栀从小就知道。
江崇一句话也没说,易晚栀也知道,他一定是不会回答她的。
过了一会,她才带着困顿的倦意,含着眼泪问他。
“江崇,如果没有阿致,你会爱我吗?”
江崇还是没有任何回答,依旧维持着原有的姿势,坐在易晚栀的床前。时钟滴滴答答地过,天空也即将泛起鱼肚白。时间过了很久,久到江崇能确信,易晚栀已经熟睡的时候。
他才慢慢悠悠地转过身,他看着熟睡的她,说:
“会,一定会。”
他蹑手蹑脚地站起身,不想惊醒易晚栀。走到房门口的时候,他又突然折返回来。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不吝啬一点点的感情。他用尽毕生的温柔,凑到她的脸颊旁边,落下如羽毛般轻盈的一吻。
“晚栀,当年是我错,是我没来得及告诉你,我也同样的喜欢你。如果过往造成的伤痛无法弥补,那我只希望,能有个人好好地对待你。
当然,这个人,大约不是我。”
江崇静默地离开,他没有注意到,从易晚栀眼角滑落的泪水,那么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