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闻折柳》流华一泻

2、【2】

　　青芷十分不爽地准备打道回府，回头却发现某人正风轻云淡地跟着她，她皱了皱眉将他甩开独自

　　回到宅院。宅院门口，一人长身玉立，一身白色分外惹眼。

　　“你怎么在这儿？为何要跟着我？”一双桃花眼中露出几分不满。

　　“我并未跟着你。至于我在这里，当然是回家啊。”眼里含着笑意，竟让人看痴了。

　　“这里是我住的地方，何时成了你家？”

　　“这里也是我住的地方呢。”

　　“哦？那我怎从未见过你？再者说，我只知这座宅院除了几间房子、一棵老得不能再老了浑身皱

　　巴巴树干狰狞的老柳树、还有树上的几只黑不溜秋的乌鸦，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你，又是从哪

　　里冒出来的？”

　　白衣公子忽然觉得很受打击。那棵柳树明明很好看，而且一点都不老！

　　他有些艰难地吐道；“我就是你口中的……老得不能再老了浑身皱巴巴树干狰狞的……老柳

　　树。”

　　青芷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还有，那不是乌鸦，明明是燕子好不好……”他想，要是燕子听到，非要学杜鹃啼血而死了。

　　“你骗谁呢，你明明是人，怎么会是树呢？”

　　“你可以进去看看，那棵柳树到底在不在。”

　　青芷立即奔进院内，却突然停住。在原本是柳树的地方，现在却空无一物，石板下的泥土空荡荡

　　地裸露着。

　　这是真的。

　　她转过身看着身后的白衣公子，一脸惊讶：“你是妖么？可你身上一点妖气也没有。难不成你是

　　神仙？那棵柳树是你变的？”

　　“我不是神仙，我是一棵千年的柳树，成了精，化出了人形。”他缓缓道出，“你不怕我吗？”

　　“怕？为什么要怕？我只是觉得震惊罢了。”她撅了撅嘴巴。

　　他忽然想起了记忆中也有一道类似的声音天真地响起：“我为什么要怕你？你不会害我对不

　　对？”

　　他缓缓笑了，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他们说青芷丑得惊天地泣鬼神，却没想到她美得惊天动

　　地，倾国倾城。幸好，他们不知你的美。幸好，我可以看到你的美。”

　　他说的话很奇怪，眼神温柔地看着她，就像是……在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

　　花香在空气里流淌，甜得腻人。

　　青芷的心忽的漏跳了一拍，好奇怪的感觉。

　　她不由自主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他怔了怔，好一会儿，清冷的嗓音响起：“折柳。”

　　他仿佛望见了这样一幅画面。

　　月夜。

　　四周漆黑一片，远远地可以看到树的轮廓。那些树木在月光照射影影绰绰，树叶偶尔随风轻摇，

　　哗哗而响。柔柔的月色流华千里，幽幽淌着。

　　他站在一个女子面前，月光缓缓笼罩着他绝美的容颜，青丝飘荡。

　　那女子有着精致的眉眼，竟与青芷十分相像。

　　身上的衣裳虽旧，但干净整洁，丝毫未影响到她的美貌。

　　女子清脆的声音：“我叫方青芷。你呢，你叫什么呀？”

　　他愣住了。

　　那时在天吟宫时，她叫自己柳儿，那这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名字呢？

　　他的眸子黯了黯，方启唇道：“我没有名字。”

　　远处，悠扬的笛声响起，一首《折杨柳》静静飘散，在寂静的空中悲凉地响着。

　　“那我叫你折柳，可好？”桃花眼中水波微漾。那双眸子像子夜明星，熠熠发光。

　　“好。”月光下，他静静地说。

　　“折柳......很好听呢。”青芷喃喃道，像失了魂一般，她觉得这名字如此熟悉，仿佛在哪里听

　　过。心，隐隐的痛。

　　段府内，张灯结彩，红灯高挂，红色的囍字随处可见，贺喜声络绎不绝。正是段九容和青锦喜结

　　良缘的日子。

　　大堂内，一对璧人正等着拜堂。外面唢呐欢快地响着。

　　青芷站在段府门外，身后是一袭白衣的折柳。

　　两人与这喜庆的气氛格格不入，欢快的唢呐声显得分外刺耳。

　　“你不恨吗？”折柳悠悠地吐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芷却听懂了。“恨？何为恨？何来恨？我不恨他们，可我也不爱他们。人生在世几十载，其实分

　　外短暂。只做自己想做的事都还来不及做完，把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事上，岂不是很不划算？

　　我才不要做亏本的买卖，也没那个闲情整日惦记着他们，想想都累。”她说完冲他挑挑眉。

　　折柳笑了，她终是长成了他心中的模样，不为仇恨所累，一世无忧。

　　“不如，我们进去看看？顺便道声喜，看场热闹。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拜堂是什么模样呢。”青

　　芷的眼中透出一抹玩味。

　　原本嘈杂的大堂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不请自到的两个人。

　　貌似众人还没有从最初看到他们两人的震撼中醒转过来。安静得都有些不像话了。

　　一青一白在人群中分外惹眼。

　　作为新郎倌的段九容身着红色喜袍，漆黑的发高高竖起，剑眉入云，一双丹凤眼微微翘起，高挺

　　的鼻子，薄薄的唇。当他看到一身青衣的青芷时，愣住了，他冲青芷喊道：“青锦，你怎么在那

　　儿，今天不是我们大喜的日子吗？”，又看了眼身边的人，身材姣好的女子身穿大红的嫁衣，红

　　红的盖头蒙住了脸，正娇滴滴的立着。

　　青芷粲然一笑，美目流转，像深深的潭水吸住了人的视线，周遭立即传来一阵抽气声。

　　“段公子是不是认错人了？你的新娘子好端端地站在那儿，小女子并非青锦，而是青芷。”

　　“你骗我，你明明就是青锦，你忘了在月老庙前我同你说的话了吗？”段九容一脸悲戚，与他身

　　上的大红喜服格格不入。

　　这时分外疑惑的青锦掀起了盖头，就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她的夫君一脸悲伤地望着一个绝美的

　　女子，女子的身旁一个白衣男子淡然而立，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目光温柔地看着那抹青色。

　　青衣女子一见她，笑吟吟道：“二姐，青芷在这恭喜你了。祝你和姐夫琴瑟和鸣、永结同心。”

　　“你是……三妹青芷？”青锦有些疑惑地问。

　　“我从未进过青家，二姐自是不认得我的。祝福送到了，那我就此告辞。”那绝美的容颜如花般

　　绽开，顷刻便让人迷失了方向。等回过神来，早已不见了二人的踪影。

　　段九容还在痴痴地看着。

　　宾客们开始纷纷谈论着，“方才那女子就是青家三小姐青芷？”

　　“看来确实是她，她长得可真美啊，就跟天仙似的。”一男子由衷赞叹道。

　　“阿芷，你与那段九容是怎么认识的？”茶楼里对面的人戏虐地望着她。

　　“唉，别提了。”青芷抿下一口茶，“上个月我去月老庙游玩，在庙里遇见了他，他缠着问我的

　　名字，还说对我一见钟情，准备过几天到我家提亲，下个月就拜堂成亲。可我却不喜欢他，实在

　　烦了，就随口提了我二姐的名字，心想若是能成也算是为她造就了一段好姻缘。可谁知他倒当了

　　真，果真到青府去提了亲，这才有了这场婚礼。”青芷揉了揉额头，显得一脸无奈。

　　月老庙，自是诸多男女跪求姻缘的好去处。青芷却用简简单单的“游玩”二字一略带过，折柳微

　　微一笑，不做表态，一副没有洞察到她心事的模样。

　　或许若干年后，月老的泥像会记得，曾有一个女子，虔诚地向他许愿：愿得一良人，此生不悔。

　　只是她不知道，她的良人早早地就来到了她身边，在那样久的岁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