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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母亲大人 ...

  •   具体有些什么,其实萧天都已经不记得了,最后就只记得他在水雾中茫然无措,脚下的瓷砖冰凉,赵昭笑闹着把他拉到喷洒热水的花洒下,一切的动作和话语都好像是慢放的电影,直到他呆滞地擦干身体出去,呆坐在休息室,看都不敢看身边的赵昭一眼。

      等待的时间是那么漫长,等到他妈妈和徐姨从女浴出来,他觉得已经过了一个世纪。他依稀还记得赵昭说:“没有等很久啊,我俩也刚出来。”却不知道到底是真话还是托词,还记得他妈妈在他脸上捏了一下,说:“水太烫了吧,小脸儿咋这么红。”

      两家人的住宅楼因为锅炉路障,热水供应停了一周,就约了一起来澡堂。是的,那是个电热水器没有普及,还在集中供水的年代。

      也许就是那一次,他和赵昭的人生轨迹彻底岔开了,虽说继续着同样的上学放学,踢球打架,赵昭在不识愁滋味中继续长大,他却早早地开始忧虑隐忍,思考筹划。

      只不过,只要看见赵昭的一脸乐呵相,他就忍不住想要吐槽两句并养成了根深蒂固的习惯,可惜一个人能吐槽的地方终归也就那么几处,架不住长久的朝夕相处,开始还挖空心思求新立异的吐槽最后都只浓缩成了几句简略的套路,比如“看你懒得那猪样。”“这都可以,服了你了。”“你咋这么笨呢。”“跟哥学学。”之类的不痛不痒又老套的话。

      话说多了也会累,比如这次在火车上,当赵昭见他要去泡面,忙不迭地也拆开一盒放好调料又一脸期待地看他时。吵吵嚷嚷的背景中,萧天突然懒得再从那些金句中挑一个,只弹了下他脑袋就去挑战那拥挤的过道了。

      两人在一座东北城市长大,小时候因为发展重工业的关系,经常看见威严的大烟囱高耸入云,冒着滚滚浓烟,而街道上通常会落上尘灰,刚下的白雪,只消过上两天就染灰了。直到这几年,烟囱大部分都拆了,空气和街道也有所改善。

      他们就居住在一个工厂的住宅大院,是个生产变压器的国有工厂,两人的父亲曾经是同一个车间的工友,也是极好的哥们。只不过,两位父亲一起喝酒下棋的记忆在萧天赵昭五岁的时候就中断了。

      先是赵昭的爸爸外遇。

      赵昭的爸爸按今天的话来说,是标准的小白脸。长相英俊,风流倜傥,加上多才多艺,是厂里文艺队的骨干,因而时常受到年轻女孩的爱慕。而赵昭的妈妈徐芬是知识分子家庭出身,本身也知书达理,是那个年代极少有的大学生,两人男貌女才的搭配看似不寻常,却也是自由恋爱结婚的。

      性情清高的徐芬无法忍受对爱情的背叛,狠心拒绝了丈夫的忏悔哀求,离婚后再也不肯相见,直到几年后得知赵昭的爸爸因为酗酒而死,她才去灵前一见。赵昭那时候也很小,只记得很久未曾见到的奶奶对她们母子破口大骂,说她狠心短命,害死了自己的儿子。赵昭只记得自己抱着妈妈大哭,不停地喊:“别打我妈妈。”

      这期间,萧天的父亲也因为工厂的一次事故中因为救火殉职了,最后在病床前,对自己的妻子杨秀秀说,让她趁年轻改嫁,不要耽误了。然而改嫁意味着她要把六岁的萧天交还给婆家人,不忍心把幼子放在叔叔婶婶那里寄人篱下的杨秀秀,毅然决定独自抚养这个孩子。

      从素不相识到亲热往来,甚至一同怀孕一同住院,前后生下宝宝的两位母亲,就这样在短短几年里,都变成了单身妈妈。

      徐芬是大学文科教授,大部分时间里休息时间比较充裕,还有寒暑假,而杨秀秀则是医院护士,工作很忙还时常要上夜班。因而徐芬经常把妈妈不在家的萧天接到家里一同照顾,而她若是出差工作,或是参加学术交流,也会把赵昭送到杨秀秀那里。

      这么接来送去,有时候碰见这家做好了饭,那家却刚下班,少不得邀请对方一起来吃。久而久之,又因为两个人开火做饭比较麻烦,两家人便养成了在一起吃饭的习惯,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赵昭都以为自己的小天哥哥,真的就是有血缘关系的哥哥,比叔伯家的那几个表哥表弟还要亲近。

      两人拎着行李下了出租,到了楼底下,看见楼下脏乱的鞭炮燃放后的垃圾,萧天突然想起来:“可能过几年这边就拆迁了。”

      赵昭一听就恍然大悟:“我说我妈怎么开始问我,觉得哪片的楼盘好。”说完,又开始叹气,赖在楼底下磨磨蹭蹭。

      萧天问他:“咋了?”赵昭仰头看着楼顶:“我突然想起来,我妈妈让我读研这一年里把托福考出来。”

      萧天忍不住笑出来,赵昭的妈妈管他严,期望值也高,一直希望他出国读书。但是赵昭在本科四年里一直推三阻四不去考英语,这回才算是逼上梁山了。

      两人到家的时候正好是七点,杨秀秀这时候因为年纪大了,出于身体考虑,不会被安排病房值夜班,而是去门诊坐班朝九晚五,这个时间刚好已经下班回家。而赵昭的妈妈徐芬只要没课,自然回家来等待儿子。两家人一起在萧天家吃了手擀面,聊一聊这学期发生的事。

      等饭后坐一起看电视吃水果的时候,徐芬对萧天和赵昭说:“你们来我书房一下。”

      赵昭一把拽住萧天的袖子:“又要倒霉了……”

      萧天倒是理解赵昭的心情,从小到大只要被叫去书房,肯定是很严肃的事情,就调侃道:“不会的。说不定是给压岁钱。”

      “哪有这时候给的。”赵昭翻了个白眼,跟着萧天身后走进书房。

      因为只和儿子两个人住,除了两间卧室,徐芬还能在家里腾出一间书房。白色的百叶窗下一张宽大的橡木书桌,一面墙上钉着几张地图,另一面是高高的碰到天花板的书柜,一半是专业书籍,一半是杂书,书脊上复杂的烫金书名在玻璃门后面闪闪发光。

      徐芬嗜书如命,但是赵昭却一点儿也不爱看书,只爱看狗血伦理电视剧和综艺节目,徐芬对儿子的爱好也十分无奈。萧天曾经不小心听到她和妈妈谈天时笑叹,这些书等她死了不知道该留给谁,但这句话他从未敢告诉赵昭。因为那时候他们都还小,那是赵昭爱哭又胆小,要是听见妈妈说这话,天都得翻了。

      萧天的目光落在书桌上,小学的时候,赵昭和萧天两个经常一起趴在这张书桌上写作业。而眼前这张桌子好像也没有记忆中那么大,大到能挤下两个人的嬉笑打闹。

      “坐。”徐芬坐在书桌后面,让萧天赵昭两个也坐下。

      赵昭努力地缓解紧张气氛:“妈,你以为是找学生谈话啊。”

      两人都坐定后,徐芬从紫砂壶里倒出三杯氤氲着热气的茶,一杯推给赵昭,一杯推给萧天,一杯端放在面前,用纤长的手指摩挲着。

      萧天一直记得,徐姨的手很漂亮。纤长,白皙,动作轻柔优雅,小时候,那双手就经常递给他一些十分珍贵的糖果,上面都是看不懂的外国字。而那时候,她的手上经常沾着洗也洗不掉的粉笔灰的味道,而萧天妈妈的手上,则是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至于两家人的父亲的手,都是浓浓的烟味,还带着焦黄的烟熏痕迹。

      徐芬倒完茶笑道:“吃那么多肉,就开始灌冰镇饮料,就算年轻不怕,也该注意点。”

      两人点头称是,小口啜着黄绿色的茶汤,这所谓的黄山毛峰还是半年前萧天和赵昭两人在黄山,下山被旅行团拉去到一个偏僻的茶庄,买了两大罐,一罐五十,也不知是不是被黑得很惨。不过北方人喝茶也不如南方人讲究,那茶颜色鲜亮,香气浓郁,让两位母亲十分欣喜。

      当然了,儿子特地买来带回家里送给母亲的,即便不好,也都会被当成宝贝珍藏起来吧。

      赵昭怯怯地问:“妈,啥事还非把我们叫书房来啊。”

      徐芬笑了笑,反而把头转向萧天:“辛苦小天了,又照顾昭昭一学期。这孩子,离了你就不能活了,赖到高中没赖够,大学四年没赖上,非要读了研去补上。”

      萧天知道她在开玩笑:“赖着也没办法,考研考过来也不容易。”徐芬笑道:“那是不是考上了就又不用功,开始瞎玩?”

      赵昭抗议道:“妈,我都多大了啊。”徐芬反问:“都这么大了,咋还连个英语都考不了?让你去上新东方又不去,非说自己复习能行。”

      赵昭被戳到痛处,低头盯着杯子:“没时间嘛,课很多的,你问萧天。”

      徐芬叹口气,对萧天说:“其实你们回来之前,我正好跟你妈说来着,昭昭不如你自制力好,认学,要不就你俩一起考了英语,你监督着点他,读完硕士正好一起出国去,我俩也放心。”

      萧天听见徐芬的建议,知道是她早就跟自己妈妈就商量好的:“徐姨,我本来没这个打算,想早点儿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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