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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幕 ...


  •   天光,衬得周围阴阳两隔。
      沈夜缓缓坐起身,那一掌,他牵引着谢衣,感受着力道中的鼓荡之气,然后没有任何迟疑的,击中。
      此刻,醒来的时候已不可知。但胸口却没有了上次醒来的滞闷之感,内息流畅,若非记忆清晰,他几乎不能断定,片刻之前,曾有一掌雷霆之势,印在胸前。
      眉头微微一皱,看了看身侧,是谢衣,躺落在地上,眉头舒展,神色安然,袖袂铺陈,衣带风流。
      这次,倒是他醒来的晚了。
      沈夜侧过身,凝眉,蓦地伸出三指,在谢衣左腕上搭了搭,没有任何异样存在,但内息却是运转不甚流畅。
      原来,他终是受伤了。
      这样看着,他曾经最得意最看重的弟子,毫无防备的姿态,躺在身侧,好似睡的香甜,不禁想到之前,谢衣的那些话,谢衣说话时会有的样子,还有那些话中包含的意思……
      难道,我错了?
      还是,隐藏的太深,以至于……
      有生以来,沈夜从未像此刻一样,纠结,难辨,矛盾重重。可纵然如此,他还是流月城的大祭司,冷然,从容,不动声色。
      谢衣此次睡了很久。
      大约是天光太过于刺目,谢衣终觉不适,有些迷茫的睁开眼睛,重新又闭上,半晌,方又睁开。
      “这是哪里?”四个字,声音低低,不是问,倒更像是自言自语。
      谢衣一手撑着额头,坐起身来,却觉一侧似有牵绊,垂眸,落在一双交握的手上,微皱了皱眉,好似不解,但目光未歇,顺着不属于自己的手臂衣袖蜿蜒而上,碰触到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
      瞬间,惊,僵,各种复杂的情绪一涌而上乍时毕现,不知作何反应。
      而他这般姿态,对面的人,自也察觉。
      沈夜看着突然变化的谢衣,亦觉不对,但却无所表露,只看了一会,道,“可是感觉哪里不适?”
      声音的出现,就像导灵咒,谢衣眉头皱紧,似有挣扎,却终归恢复,再抬眼,还是先前那个温和的谢衣,“无事,让师尊担心了。”
      沈夜点了点头,又道,“我察觉你内息不畅,你且好生调息一下,后面,尚不知还有何阵势,保存体力要紧。”
      “是,弟子知道。”谢衣应了,闭目调息,却又道,“师尊,方才,弟子做了个噩梦。”
      “哦?”沈夜习惯一挑眉梢,看到谢衣依旧闭目,方才接了句,“梦到了什么?”
      “弟子梦到……梦到师尊为流月城而抛弃一切,最后……”
      “最后,不得好死。”沈夜将谢衣未尽的话,接上,接的语气安然,不知为何,一瞬间竟然想到瞳,如果瞳在,瞳应该也是面无表情,声无语调,说,这就是代价。
      “师尊……”谢衣叹息。
      “好生调息吧。”沈夜左手微微紧了一下,好似发觉手中无物,又不自在的松开,出语已带有安慰,“不过是梦。我尚在此处。”
      谢衣面上表情松动,是安心了。
      幸而师徒二人法力相生,调息不过一炷香时候,谢衣便觉无碍了,方将双手平搭在膝上,就觉得右手一热,是沈夜的手,握了上来。
      谢衣心中一动,抬眼,正对上沈夜的双眼,冷淡的眼底,流动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师尊。”
      “走吧。”
      依旧是沈夜在前,谢衣微后,双手交握,默默走了半晌,沈夜突然道:“方才双掌击落时,你可曾看到什么?”
      谢衣一愣,摇头,“弟子不曾看到什么,师尊是看到了什么吗?”
      “无,我不过一问,总觉得这幻境怪异。”
      “那魔者修为深不可测,看言行,想必就是这一界之主,而魔之心境,与众必有不同,而且言行骄矜狂妄,他所设之幻境,必有究竟。”谢衣侃侃而谈,见沈夜侧首看来,方顿了顿,道,“无论如何怪异,弟子都陪师尊走下去。”
      沈夜一笑,手上用力,将落后半步的人,生生带到身侧,平平而行。
      这样走了盏茶功夫,幻境又产生了变换。
      场景于一片混乱之中终于安静下来。
      依然是流月城。
      最后一战,一切都归于最初。死亡将事情推向了结局。剩下的,还有谁。
      “若有一天,你学成了谢衣的全部偃术,成为通天彻地的大偃师,到那个时候,你想去做些什么?”
      年轻的偃师,孩子的模样,却生生让这段经历催熟,脸上未曾言伤,眼中却有了沧桑,当初,他一度是长安定国公府上爱玩爱闹的宅少爷,乐无异,而已。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希望能让人们不必再下地劳作,不必为了一点小事,一步步走完漫漫长路……而那些节省下来的时间,就用来唱歌跳舞,或者坐在河边,看着发光的虫子飞来飞去……那个时代多么好……”
      “……呵,你果然很像他。”像自己唯一的最优秀的弟子,沈夜将一卷手册扔过,“这是他当年留下的,你带走吧。”
      “……你要留下?”这城就要塌了,留下,焉有命在。
      “本座既为流月城大祭司,自当与此城共存亡。”
      “可是,你……”
      “此事已经与你无关。我沈夜敢做就敢当,不需要你来宽容体恤。”再怎样,他还是流月城的大祭司,再最初,就明白了结局,只是,“乐无异,他的偃术,你要好好传承下去。”
      都走了。空荡荡的城,沉重的街道,唯有脚步,是从不曾有过的轻松。
      夕阳终于向下沉去,就像等待了千万年那样久,久得令人精疲力竭。黑夜很快就要来临,带来漫长的寂静与虚无。
      背对着夕阳,沈夜一步一步,缓缓走着,凋敝的建筑,开始坍塌,他的身影就像是在走向祭台。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过程,凡人总是这般说的。然而,对于一些人,死,是一种解脱,是一种终于可以回归放下的原恕。
      黑暗再次弥漫上来,覆盖了整个空间。
      很多事情,听说,和亲眼看着,总是不同的。谢衣从不曾知晓,原来,师尊是这样,走向了最后。
      “那个孩子,很不错。”先开口的是沈夜。
      “嗯。”谢衣只点了点头。
      “他很像你。”
      “是吗。原来在师尊心中,弟子是这般模样的。”
      “这般模样?”难得的,沈夜心中起了调笑,“这般模样,是哪般模样?”
      谢衣没有回答,只是道,“那确实是个善良仁义的孩子。”
      “但也有顽皮固执的一面。”这句跟着的话,不知是说谁。沈夜叹了叹,“谢衣,你可曾后悔?”
      谢衣一怔,似乎是在思考,再出口,声音些微干涩,却坚定,“师尊可曾后悔吗?”
      “当然不曾。”
      “如师尊所言,谢衣也不曾后悔,这一生所做,不过想回护一人一城,只是,谢衣终究没有……”话至此,戛然而止。
      沈夜凝神静听,也不再追问。
      空间寂寞的惨淡,徒留一双人。这一局,该怎样破,已经无需再说,可是,手掌伸出的时候,却有了犹豫和考量。
      我们,是否还能这样坚定,不为所动,一掌,雷霆万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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