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重冥录》炼之蜻蜓

39、第三九章

　　荆重玉自年幼时便听说了东方青冥的名字。

　　那时同辈中已经没有人能胜过他。
　　他就像离群的鹤，小小年纪一身孤傲。

　　直到听说了东方青冥的存在，他才觉得自己终于有了个对手。

　　可是这个对手如一个只闻其名的幽灵，出生十五年来愣是一步家门也没出过。

　　他等了这么多年，才终于等到东方青冥入学玄师轩。

　　荆重玉觉得就算是对自己未来的夫人，他怕也不会耗费如此的耐心。

　　此时他的视线越过桑桑落在那个让他等待多年的少年身上。

　　少年个子不高，人也纤瘦。
　　常年不见阳光的脸比女孩子还要白皙，眼睛却幽深得吓人。

　　他虽然规矩地穿着四重长袍却不束冠，乌黑细密的长发只用一根丝带低低的半束，散落在浓绿如竹荫的衣衫上。

　　荆重玉看着他生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个人有吃饱饭吗？

　　这细瘦的身量在重重长袍包裹下让人不禁想起了竹笋，简直怀疑如果一层一层地剥开，会不会剥到最后什么也没有。

　　桑桑：你想剥啥？？

　　似乎是察觉到那让人不愉快的目光，桑桑暗暗扯了青冥一把，自己挺了挺腰板挡住荆重玉的视线。

　　荆重玉被迫重新看向桑桑。

　　自己的小叔叔正在照顾的这个女孩子他不感兴趣，会先跟她搭话只是因为她是东方青冥的同组。

　　他勾了勾唇，笑容里带着毫不掩藏的邪魅和不可一世。少年微微磁性的嗓音低声提醒道：“桑桑姑娘是不是应该对我更友好一点？”

　　桑桑：“为什么？”

　　荆重玉：“你可还欠着我人情呢。”

　　桑桑：“老师不是这么说的。”

　　桑桑一双眼睛里却都是生冷的凉薄。

　　荆重玉稍稍有些意外，以这个小姑娘的身世，他以为稍微用点伎俩应该很容易获得她的好感。

　　但似乎，并不像第一印象里那么好相处。

　　两人的视线片刻间互不相让。
　　不等荆重玉再说些什么，一把扇子插.进两人之间，左右推推扒开一个缝隙，乱华不客气地挤身进来——

　　“好像聊得很开心啊，加我一个？”

　　桑桑冷冷地回了一句：“并不。”

　　她向乱华投了一个眼神儿，乱华便心领神会地阻碍着荆重玉的脚步，由着桑桑拉上青冥先走一步。

　　乱华打开折扇，轻摇着对荆重玉呵呵一笑。

　　想见青冥啊？

　　那就多想一会儿吧。

　　……

　　“本次比试除禁术、暗器之外不限武器与术法，阵破则攻方胜，守阵超过半个时辰则守方为胜。
　　请守阵一方先上场布阵。”

　　澜音和巫滕率先走到场中，对面的弟子快速交流着情报，试图推断出对手的实力。
　　但显然大家都对澜音有些眼生，认不出是哪一家的小姐。

　　直到布好阵，院判喊道：“双方见礼！”

　　双方弟子互通姓名，澜音刚报出自己的名字，对面的脸色便微微变了变，低声说了一句：“真晦气。”

　　澜音微微扬起下巴，突然叫了声：“巫滕。”
　　她用剑尖指向说话的那名弟子，“帮我把他打到求饶，晚上请你吃饭。”

　　巫滕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极认真，只回了一个字：“好。”

　　桑桑在场外露出一脸姨母的欣然，“看来他们两个和好了。”

　　青冥：？哪里看出来的？

　　他本着认真求实的态度问：“要是打输了怎么办？”

　　桑桑十分自信地回道：“打输了也会和好的！”

　　这一战打的有些艰难。

　　澜音和巫滕实力不错，但对面的弟子同样也是名门世家精心培养的栋梁之才。

　　开打不久众人便发现，澜音和巫滕身为守方却几乎是对着先前说话那名弟子穷追猛打。

　　他的同伴没料到这种情形，一时犹豫该上前帮忙还是趁机破阵，刚开始动手澜音一个回马枪杀回来，骚.扰一下便毫不恋战弃他而去。

　　被穷追猛打的弟子刚以为可以专心对付眼前杀气腾腾的黑衣少年，便因为澜音再次杀回来压力倍增，身上陆续挂了点小彩。

　　他的同伴也知道这是他嘴欠惹的祸，对方似乎不给他点教训是不会放过他的。

　　可这只是同修之间的比试，对方真的打算伤人吗？

　　他悄悄看向场下的老师和院判，后者竟然挖鼻孔的挖鼻孔，聊天的聊天，摆明了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舍弃了自己的同伴，专心破阵。

　　澜音这一组毫不意外地输掉了第一场比试。

　　玄冥院弟子间隐约有些不满，毕竟这不是因为实力不济，只是一点私怨就输掉了两院之间的比试。

　　但令桑桑意外的是乱华竟然没抓狂，还兴冲冲地对着下场的玄灵院弟子嘲笑道：“瞧他那一身狼狈样，长了那张嘴就活该！”

　　然而比试的分数一出，却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明明赢的是玄灵院，反而玄冥院的分数却还高了那么微小的一点。

　　嘴欠的弟子不敢说话，只能他的同组来抗议道：“院判，这是为什么？我们明明是赢了的！”

　　“啊，对，自然是你们赢了。”
　　院判是个干瘦干瘦的中年男子，留着一把精心修剪过的山羊胡——单看外貌应该正值壮年，却硬是给人一种小老头的感觉。

　　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下手中的单子道：“赢得比试的分数你们是拿到了，但是要扣除你同伴的品行分，以及你们身为同组整场比试中毫无配合可言，还有你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有受伤的风险却不去救——”

　　“但那是——”

　　院判没给他说完的机会，笑眯眯道：“你看玄冥院那一组就很好嘛，即使放弃守阵也要维护同伴，这个分是要加上的。”

　　“但这是比试啊！”

　　院判收起了和蔼的小老头的姿态，一双眼睛精光四射地看向他问：“在你心里，一场比试就这么重要吗？”

　　突然而来的压迫感让那名弟子一僵，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院判挺直的脊梁让他仿佛在高处俯瞰着弟子道：
　　“你们都是被家族精心培养的人才，即使不在玄师轩将来也必定前途无量。所以若是道不同，便不必非要进这玄师轩来了。”

　　四周一片寂静无人再敢出声，只有荆无孽拿起茶杯，悠哉地撇着茶末。

　　反正这也是三年一出杀鸡儆猴的戏码，第一个触霉头的，自然是要倒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