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重冥录》炼之蜻蜓

13、第十三章

　　第一次知道端庄肃穆不苟言笑的东方阙老师和宛如紫阳花深处走出来的狐仙一般的荆无孽老师同岁，还是在桑桑蹲在紫阳花丛中除草的时候。

　　茂盛团簇的紫阳花几乎把她整个人都湮没了，只留下三两撮被花枝勾乱的头发。

　　她在其间悉悉索索地蹲挪拔草，听到小径上的女弟子们突然激动地低声叫嚷——
　　“快看是荆无孽老师！快行礼快行礼！”

　　桑桑下意识地抬起头，从紫阳花丛里露出半个凌乱的脑袋。看到荆无孽正从对面的回廊里路过，对远远行礼的女弟子们略略颔首。
　　转回头去的时候目光扫过花丛里露出的一双眼睛，微微弯起琥珀一般清亮的双眸对她笑了笑。

　　待荆无孽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拐角，女弟子们才一下子像麻雀炸了锅。

　　“笑了！荆无孽老师笑了！”
　　“荆无孽老师真的太！好看了！！我还从来没见过比荆无孽老师更漂亮的人！”
　　“能进玄冥院天天看着荆无孽老师真是太养眼了！就算荆无孽老师每天笑也根本看不够啊！！”

　　桑桑在花丛里默默点头深表赞同，荆无孽老师绝对是她见过最艳压群芳的第一美人。
　　美艳却不妖娆，像一朵顾自盛放的花，不做作，不讨好，从不想去魅惑任何人，看到的人却总会被他蛊惑。

　　不过青冥也很漂亮。
　　等青冥长大以后，一定也很美。

　　“听说荆无孽老师跟东方阙老师是同一年从玄师轩出师的呢。因为东方阙老师留在了玄师轩，荆无孽老师才留下的！”
　　“我也听家里说过，荆无孽老师的实力早就可以主持学院了，但他就是一直留在玄冥院给东方阙老师做副手。他们的感情一定很深厚！”

　　“好难想象这两个人少年时在一起的样子。东方阙老师那么不苟言笑的人，也有少年时期？”
　　“我懂我懂，东方阙老师论姿容也是人中龙凤，可就是严肃得跟个老夫子一样。光是看他一眼就只想端正站好，让人完全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听说老师到现在，连亲事都没有议呢！”

　　“这么说，荆无孽老师的亲事也没有议啊！两人如今二十七八岁了吧？凭老师这家世和实力，就离谱！”
　　“荆无孽老师不可以议亲！！老师一定要等我长大！！”
　　“就你？可别做梦了！论家世，等我还差不多呢！”

　　待女弟子们打闹着离去，桑桑才汗涔涔地从紫阳花丛里爬出来。
　　玄门世家真是太可怕了，这老师当得不但没有半点隐私，还要被女弟子觊觎。
　　甚至说不定真能觊觎成功？

　　后来再看荆无孽，忍不住就会想长的这么美果然很危险，一不小心就成了弟子眼中的肥肉。

　　许是她看得太久了，荆无孽微微歪了歪头，手指敲敲桌面，似笑非笑地提醒她：“别看了，抽签。”

　　桑桑赶忙收敛心思，反正她脸皮还挺厚的。便若无其事地从签筒里抽出一根写着“丁”的签子。

　　没等她拿着签子回到座位，东方乱华便一脸得意地挡住她的去路，手指间夹着自己的签子晃了晃。
　　“扫地丫头，看来你跟小爷还是有那么一丢缘分。”

　　桑桑仔细瞧了瞧，那根签子上也写着“丁”呢。
　　她怀疑地瞅了瞅乱华，“你没作弊吧？”

　　乱华傲娇地“哈？”了一声，不屑道：“小爷会为了你一个扫地丫头作弊？想的有点美吧你？”

　　桑桑想想也是，在老师眼皮子底下作弊，属实有点胆大妄为了。

　　“这么说我也跟你有点缘分。”
　　桑桑身后响起另一个高傲冷艳的声音。
　　她回头，看到梅子绛红衣衫的少女站在她身后，抬手扬了一下手上的签子。

　　课堂里此时都是互相找队伍的声音。明艳的少女勾起嘴角笑了笑，“我叫澜音。”
　　她自我介绍道：“巫魅子澜音。”

　　桑桑没有看到乱华脸上的表情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微微变化，刚开口回应：“我叫桑桑……”
　　话没说完就被乱华一把拉到身边。

　　乱华扬起下巴，冷哼哼道：“桑桑离她远点。妖门邪祟，来玄师轩做什么？”

　　澜音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也扬起下巴冷笑道：“大少爷不知道玄师轩收弟子不问出身的么？我这个邪祟以后可就要跟你同队了，你的成绩跟我绑在一块儿，开心吗？”

　　乱华拧起眉头，没想到一个邪祟说话竟然这么大言不惭毫不避讳。
　　不等他开口，桑桑竟然甩开他的手，横眉冷对道：“你这人礼貌吗？”

　　啥？
　　他好心让桑桑远离邪祟——

　　哈，他倒差点忘了，桑桑不也是个妖物吗！
　　妖物跟邪祟，可不是没什么好怕的！

　　他重重哼了一声，“随你便！”

　　见乱华被气走，澜音定定瞧着桑桑看了看，“你不知道我是谁？”
　　桑桑坦然地摇头，澜音脸上露出些许疑惑，“你真是玄门的人？”

　　桑桑尴尬了一瞬，借口道：“我家比较闭塞……”
　　澜音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我家也闭塞着呢。”

　　她干脆在桑桑前面的座位坐下来，身子转向后面拉起她的一只手。
　　“我还挺中意你的，以后一起玩吧。”

　　那只手上传来一种让桑桑熟悉的感觉，像深深潜伏于黑暗中的妖鬼的气息，熟悉得让人安心。
　　桑桑点点头，应一声“好”。

　　但实在有那么三道视线刺得她针芒在背。
　　一道是乱华的。
　　另外两道，她看过去，巫家的两个少年正用警告的眼神极不友好地瞪着她。
　　如果不是有老师在场，他们大概会直接上前把两人隔开。

　　桑桑这脾气，就真的挺不喜欢有人挑衅她的。

　　她反握住澜音的手，五指交叉在一起，还把另一只手也握上来。就这么用一双死鱼眼静静回望向他们。

　　两个少年眉头不易察觉地拧起来。
　　澜音噗嗤一声笑了，也将另一只手放到交握的手上。
　　四手相握四目相接，澜音凝视着桑桑道：“你真是越看越顺眼。”

　　她笑得成熟又妩媚，瞳孔深处映出血海一般的红。

　　——她们没发现，课堂里的人现在都在看着她俩吗？

　　乱华到底是看不下去，用扇子挑开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
　　“你们两个差不多得了，又没多熟，搞什么如胶似漆？”

　　澜音撩了一下长长的马尾，“女孩子之间的感情，你不懂。”

　　乱华现在一肚子不爽，本来有一个青冥就很碍事了，这里莫名其妙又蹦出来一个！
　　这么多人挡在中间，他还怎么跟桑桑“亲密无间”？

　　给了足够的时间，荆无孽便用手指轻轻扣了扣桌子。
　　声音不大，却能传进每个人耳朵里。

　　“都见过队友了，就坐下来吧。”

　　一屋子乱哄哄的弟子迅速回到自己的座位安静下来。

　　“你们除了日常的课程和年考之外，行令是最重要的获取学分的方式。
　　从下个月开始，就按队伍分配到的勤勉令开始外出。需要注意的……应该也没什么。”

　　荆无孽实在不知道跟这些从小在玄门长大的弟子有什么好嘱咐的。
　　想了半天，“那就多注意安全吧。凡事不要逞强，当真遇到处理不来的情况，尽早联系老师就是了。”

　　大概是想起这里还有个桑桑，他起身时顿了一顿。但也实在懒得为了一个人再给全院的弟子讲解一遍，便补充一句：“有什么不懂的，多问问队友。”
　　队友又不是死的，五个大活人，还带不动一个桑桑么。

　　荆无孽挥挥手让大家自行散了，便走出课堂。

　　桑桑低头看看手里的丁字签，她知道，分了队，就要开始做些降妖除魔的任务了。
　　玄师轩管这叫行令。

　　乱华见她坐着不动，刷啦一展扇子，风度翩翩地摇了摇。
　　“怎么紧张吗？不用怕，有小爷罩你。”

　　桑桑看他一眼便淡淡转回脸去，“自然不怕，有青冥在呢。”

　　乱华气得收起扇子——好好一个小姑娘，长嘴干嘛呀！
　　快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