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这是第八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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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飘起了小雪。
冰冷清澈的河水淌过碎石，两岸的垂柳伸着墨色的枯枝，仿佛在等待来年初春的新绿。鹤子立在拱桥上，临近年末，江户的街道如同静止的古朴画卷，只有纷扬的雪花在无声的世界中轻缓而坠。
掌心向上手指微拢，她越过桥栏向虚空中伸出手。一片纯白的雪花如同在冥冥之中听到了召唤，正要触上她掌心间的温度，头顶上方忽然横来一道阴影，遮去了冬日灰白色的天空，柔软的雪花在落地前不见了踪影。
停顿片刻，鹤子将手收了回来。“……晋助来得有点太及时了。”
“你想继续站在桥上也无妨，”倾斜的伞面略微扬起，露出熟悉的身影。英俊桀骜的面容和梦中相比年轻稍许，较攘夷时期的回忆明显年长，朱红的油纸伞为江户的雪景添了一抹亮色，衬着细茫的飞雪愈发显得妍丽，却不及面前之人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待麻烦的家伙找上门来时跑得快点就行了。”
话虽这么说，通缉令贴满江户大街小巷的人看起来比她悠闲从容多了。十二月的严寒铺满街道，却好似和高杉没多大关系，单披一件羽织立在雪中的身影银时看了估计都会替他觉得冷。
轻咳一声，鹤子走到高杉的右手边。“……你听起来倒是很有经验。愚弄执勤的人民公仆就那么有趣吗。”
木桥随着两人的步伐发出微脆的闷响，听起来有点像空心的皮鼓，鹤子觉得这段桥若是再长点就好了。高杉轻轻嗤笑起来：“还比不上有逃跑小太郎之称的某人。”
后方忽然响起一阵雀鸟划空振翅的声音，快速朝这边接近。 “……稍微等一下。”脚下一顿，仿佛已经猜到了来者的身份，鹤子转过身，刚将手伸出去，一只羽毛墨黑的乌鸦在下一秒配合极好地落了下来。
乌黑的小家伙扑棱几下翅膀，稳稳当当地停好了，圈着她手腕的利爪小心地避免了划伤她的皮肤，看起来降落技术相当娴熟，绝对是鸟中的老司机。
高杉眯了眯碧绿的右眼，明知故问：“这只乌鸦是……”
“胧没有给它取名字。”像是方便区分加以管理的编号一样，每一个奈落都有代号，不知是胧的有意或无意，这些乌鸦却是没有名字的。和人类不同，乌鸦本来就不需要名字。
身为天照院奈落有史以来晋升最快的模范员工，胧的工作效率和他的沉默冷僻程度成正比，办事滴水不漏嘴巴又阖得死紧这一点深受上面之人的信赖。就是这么一个不近人情如刀剑般冰冷的家伙，和乌鸦相处时的样子却让人觉得这冷冰冰的硬壳下还保留了一点柔软。
鹤子摸了摸那只乌鸦光滑坚硬的鸟喙：“好久不见。”
那只乌鸦抖了抖羽毛，脑袋一低，将某个亮晶晶的东西放到了她的手心里，重新抬起头来时胸脯前的黑羽似是蓬起来了一点。鹤子看向手心——那是一枚五元的硬币，和神社善款箱里堆满的那种一模一样。
乌鸦原来真的喜欢收集亮晶晶的东西。
“这是给我的？”鹤子抬起头，见那只乌鸦歪着脑袋看着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它带来最有用的东西就只有这枚硬币？”高杉在这时插话了。低沉淡凉的嗓音染着些漫不经心，他望向那只墨黑的乌鸦，那只乌鸦也扬起头直直看了回去，在胧身边跟久了估计都锻炼出来了，淡定得眼珠眨都不眨一下。
“松阳先生说，”声音一顿，鹤子一抬手腕，那只乌鸦会意地张开翅膀，扑扇几下轻轻巧巧地飞入空中。她转回身，朱红的油纸伞将纷纷扬扬的飘雪隔绝在外，“他和胧最近要去一趟宇宙。今年不在很遗憾，但来年的除夕夜，大家若是能一起去神社参拜就太好了。”
鹤子侧头看向高杉：“松阳先生看起来最近过得不错。”连一起去参加神社初诣这种提议都冒出来了，这次前往宇宙说不定也是发现了什么，关于自身的问题有了新进展。
这么说着时，两人正好行过苍翠的松树下。覆盖枝头的积雪忽然簌簌而落，高杉反应很快地一斜伞面，凝结的雪块不偏不倚砸下来，随着一声蓬松的闷响如被击散如盐粒纷纷而下，毫无防备地浸了高杉一身。
鹤子顿时就震惊了，一时连推回挡在头顶上的油纸伞都忘记了。高杉脸色阴沉地抬起头，刚好看到始作俑者拍着翅膀飞离枝头的小小身影，正是那只传完消息就应该先行离开了的乌鸦。
居然会埋伏，还会搞偷袭。
“……我好像忘了说，乌鸦是相当记仇的一种鸟。”轻咳一声，鹤子总算回过神。她觉得这只乌鸦的战斗力比胧高多了，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敬畏之情。成功偷袭鬼兵队总督的，就算是银时也鲜少能毫发无伤地完美脱身。
伸手掸了掸高杉左肩上还未融化的雪粒，鹤子忍了一会儿，还是笑出了声：“晋助和乌鸦这种生物似乎相当合不来呢。”
“……和这家伙的主人也一样。”高杉冷冷地别过视线。
被积雪这么兜头一浇，他的发梢好像有点湿，略显凌乱地贴在颧骨边。鹤子抬手碰了碰高杉的脸庞，只觉得触及的皮肤冰凉冰凉的，声音中的笑意顿时就软了下来：“冷吗？”
心知对方不可能给出肯定的答案，鹤子解下脖子上的围巾，不甚熟练地将其帮高杉围上。温软的暖色织物和高杉一贯的画风明显有些不符，将他周身那种深而凉的锐意柔化了不少，添了一丝平易近人的生活气息。
高杉不出声地站着，鹤子抬起眼帘瞅了瞅他的表情，虽然没有嗅出不悦的意味，她还是开口建议：“不喜欢的话我帮你解下来。”说着，她就要抬起手。
高杉侧了侧肩膀，不动声色地重新撑好伞。“该回去了。”随着他说话的声音，温热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了白色的雾气，鹤子眨了眨眼睛。
朱红的油纸伞又遮住了飘雪的苍穹，道路上的积雪随着脚下的步子发出蓬松的脆响，笼罩世界的寂静柔软又恬和。鹤子看了看走在旁边的高杉，又看了看搭在他肩上的暖色围巾，转过头，片刻后又回去看了一眼。
她严肃地陷入深思。
——大意了，高杉难不成一直悄悄地在心底喜欢这种风格吗。
*
除夕夜来得比想象中的快。拉开层层水墨迤逦的隔门，连通铺着榻榻米的座敷间，宽敞明亮的会场不多久就充满了热闹的声音及杯盏碰撞的脆响。
平常的队规职辈之分都消融在了迎接新年的氛围里，唯有今夜鬼兵队可以尽情放松享乐，在总督的默许下动静闹得大一点也没有关系。
鹤子有幸见识到了所谓“养乐多喝到吐的年夜会”。精致的漆器食盒中满当当地摆着御节料理，矮脚食桌上的其余空间都被养乐多占满了，令人忍不住怀疑全江户便利店里的养乐多都被鬼兵队搜刮来了。
她仔细观察过，在她捂着胃部等身体缓过劲来的期间，高杉已经面不改色地喝掉了桌上的养乐多。至于万齐，他一开始就占据了角落的位置，默默弹着三味线替台上的人伴奏。低调。机智。优雅。从容。不愧是常年戴着耳机过马路却从未被车撞过的男人，这临场反应就是不一样。
也许是为了逃避这绵延无尽的养乐多大军，年夜会行到半中间，会场的榻榻米上已躺了不少醉倒的“尸体”。
以前没有所谓的法定饮酒年龄，现在就算有和她这存在都已是违法的家伙没什么关系。鹤子对苦涩辛辣的烈酒没有兴趣，但甘醇清甜口感柔和的柚子酒尝起来意外不错。来找她喝一杯的人有点多，其中大部分人喝完一杯还喜欢拉着她聊天。
一个喝得面色酡红的队员悄悄跟她说，他其实挺羡慕桂那边的吉祥物，有种诡异的萌。同为兢兢业业倒幕攘夷的有志之士，他觉得鬼兵队也是时候提升一下人气，选一个吉祥物了。
待对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鹤子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个队员指的是伊丽莎白。
酒喝多了之后思维变得迟缓起来，鹤子托着下巴想了半天，认真地戳了戳身边的高杉。“你说，鬼兵队是不是需要个吉祥物？像是套着企鹅布套长满腿毛的大叔那样的。”
对此，高杉只回了一句：“你少喝点。”
鹤子反应很快地护住自己面前的柚子酒瓶，摆出母鸡护雏的架势，将高杉的手往旁边推了推。她眯起眼睛，朦胧的视野中只能影影绰绰地捕捉到高杉的身影。“凭什么只有你能喝醉？”
眉毛微扬，高杉嗬地笑出声，以指节叩了叩桌面：“你再认真看看，现在喝醉了的人是谁？”
鹤子英勇就义般的一扭头：“不是我。”
“……你到明天早上会后悔的。”高杉凉凉道。
“信了你才会后悔，”鹤子严肃地转回头，“一到晚上你的话就特别不可信，我不会再上当了。”说着，她就站起身，抱着怀里的柚子酒朝会场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个角落是追剧组，众人为了最近很火的月九恋爱剧中的cp正吵得热火朝天，大有一种要为了女主角丽子的真命天子干到底的架势。
“像B君那种对谁都温柔的中央空调是给予不了丽子幸福的！”胡茬满脸的大叔义愤填膺道，将剧中的男二批评得渣都不剩。“A君身为男主角太毒舌自私了，有钱长得帅了不起喔？！丽子那么温柔可爱，还是和体贴的男二B君最合适！”反对的声音同样激烈。
鹤子刚坐下，两方人马齐刷刷地转过头，目光炯炯如炬：“丽子和A君在一起不会幸福的！”“丽子和A君才是真爱！”
“……”面对cp党的威压，鹤子沉默片刻，轻咳一声：“我觉得丽子高中时期暗恋的学长C君挺可爱的。”
没有料到新的战场会展开，众人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不，C君不管怎么看都没戏……”子弹上膛的声音骤然响起，面对出现在眼前的枪口，那名队员立刻明智地闭上了嘴。
“刚才是谁说C君没戏的嗯？有种对着我再说一次啊混蛋？！你这是瞧不起曾经暗恋过C君的丽子吗嗯？”又子动作利索地拨开保险，语气充满了火药味，鹤子在一旁频频点头。喝醉酒的两人视线隔着空气相交了一瞬，达成了暗恋党的统一战线。
“不要小看少女的初恋，” 鹤子抱胸摆出阅遍少女漫的专家姿势，“高中时期的男神学长，在少女心中的地位仅次于看深夜美食节目时刚煮好的泡面。”
“……在你心中煮好的泡面地位那么高喔？”有人没忍住吐槽出声。
鹤子哼地笑了一声，恍若未闻地继续了下去：“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有着丰富的暗恋经验。所以不会错的，这部剧中隐藏的真cp，是丽子和C君。”
对方阵营一个明显喝多了的大叔沉凝半晌，也不知想了什么，突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C君才是这部剧真正的男主角。”
鹤子同样欣慰：“你终于发现了吗。”
如同迷途的羔羊回到了群体的怀抱，那位大叔眼眶湿润，面色通红。他举起手，鹤子也同样举起手，两个人正要在空中击掌，鹤子手都挥出去了，对方却忽然见鬼似的往后一缩，令她直直扑了个空。
“玩够了？”熟悉的声音在上方响起，低沉的嗓音凉凉。
“……”
恋恋不舍地将怀中的柚子酒交给众人，鹤子有些重心不稳地从榻榻米上站起来。“出发吧，丙寅丸。”她拍拍高杉的肩膀，“是时候前往伟大航道了。”
离开会场，不长的一段走廊在酒精的作用下显得路途险峻又遥远。好不容易到了和室前，鹤子松了口气，门都没拉开就要往里面走。
眼见着就要磕上门框，耳侧忽然横来一只手，在撞到门框的前一刻覆住了她的额头。咚的一声闷响，她好像磕到了什么东西，轻轻微微的，一点都不疼。
温热的体温透过相触的肌肤传来，高杉漫不经心地收回手，嗤笑一声：“你知道门在哪里吗。”
鹤子眨眨眼睛，神色似是清醒了些。“……当然。”她回头看了高杉一眼，顿了顿，拉开门，在墙壁上摸索一阵，打开了灯。“这是开关。”
她走入和室，壁龛中的插花沐浴着静止的壁灯，衬着窗外的夜色愈发显得宁静。鹤子从茶几上拿起遥控器，随手啪的一按，漆黑的屏幕亮了起来。“这是电视机。”她转过身，眼中好像映入了月色下的雪华，微微地盈着光。
衔着烟靠在门边，高杉怔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还有呢？”他看着她，低沉的声音带着某种奇异的柔和。
“暖气在这里。”鹤子调好温度。
“这个是热水壶。”她按下烧水的开关。
水声安静地沸滚，不一会儿就冒出了柔和的白烟。如同高杉当初教她的时候一样，她耐心地将和室展示完毕，再次回到门边。
“光线要这么调。”说着，鹤子伸出手，室内的光线顿时如同沉淀的琥珀暗了下来，窗外的积雪在月光下折出清冷的银辉，还未触及到室内的暖气就化了。
呼吸轻缓，柚子酒的余香浮在空气中，鹤子如雀鸟啄羽般在高杉的嘴角边亲了一下，因为喝醉了准头有点糟糕，结果吻落到了他的下巴上。
“这是奖励，”鹤子一仰头，笑道，“因为你教得好。”
执着鎏金烟杆的手静止良久，高杉微微低头，伸出另一只手稳住鹤子有些往下滑的身子往前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随着低沉微哑的声音落在她耳畔。“你知道你在做什么，鹤子。”
“……我知道，”鹤子不动了，她闭了闭眼将头靠在高杉的肩膀上，声音平静而清晰，“晋助既然不喜欢冬天，那就想想来年春天的樱花如何。”入冬后高杉的心情变化不难察觉，但要怎么让一个人开心起来却是实打实的难题。
“所以别难过。”鹤子伸手拉住他的衣襟，“多笑笑才好看啊，晋助。”
“……发生了什么吗，”沉默半晌，高杉将烟斗收入怀中，低沉磁性的声音微微缓和下来，“你以前可从来不喜欢喝酒。”
“……只是做了一个不好的梦。”鹤子的声音有些闷。
光线黯淡的和室内静悄悄的，似乎还能隐隐听到从走廊彼端会场方向传来的热闹嘈杂。高杉等了半晌，却没有等到下文。
“鹤子？”高杉微微出声。
有生以来第一次喝了这么多酒，她靠在他怀中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这是第八十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