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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0:犹自梦渔樵 ...


  •   ——刹那一生。

      「永之?」

      那一滴红就此流落成宫墙上的朱砂,红晃晃的,仍保存着十多二十年前的颜色。文安和踢开身上盖的一张软被,笑嘻嘻地去寻他的太子,太子大概是昨天功课做晚了,此刻还在瞌着。

      安和靠在枕边专注地看他,未几还用手指去摸,只见太子眉头紧皱,在睡梦中还不忘抿起了嘴。那张脸还真变化万千,教人百看不厌,安和看着好笑,嘻嘻地便在他身旁哼出声来。

      看着时候不早,他伸出手去,正想要把太子叫起,突然房中却旋过一阵沉挫钟响。安和一时慌了手脚,抓起外衣往身上一披,像发了疯的老鼠一样要往外边钻。太子被他的动静吵醒了,正要笑着说些什麽,那张红粉的脸却一下子全都青了。

      「父皇……」

      今上优雅地踏步而来,那脚步沉重有力,彷佛一步便有一声和弦。当、当、当,一下一下的践踏着太子的心房。今上看见他俩衣衫凌乱,只是一笑也不发话,厚实的身子往後一靠,背後早有太监们准好的龙椅等着。

      他就这样优裕的坐下来,还有兴致去逗太子养在房中的鹦鹉。太监就跪在他膝下把金勺子呈上,今上翘起手指来替鹦鹉添了一口粮,那傻鸟喜冲冲地伸展羽毛叫着,那斑斓色彩倒与今上发角的鬓白相映成趣。

      太子方要说下一句,突然两臂便传来使劲一抓,把他连人带被抽了下床。他中衣半开,尚未来得及抽紧裤头上的绳儿,便一脸惨白地跪在他父亲跟前。文安和亦跪在旁边,两手从後被人压得紧紧的,他却是不低头,忧心忡忡地直瞧太子看去。

      「吾儿,生了这等破事,你说要怎麽办才好呢?」今上又气定神閒的接过一盏茶,小心地拿起面盖扇扇,便把一口霞气吹到面前。

      太子一听忙要挣扎上前,只是两手被押得老紧,几番抖动下来却是寸步不移。今上见了儿子的活泼模样,再也忍不住满腔笑意,一个个流露到脸上来,倒坏了他不动如山的名声。

      「太子功课不好,这种问题也不懂答。文安和,你既为太子伴读,就由你来献策吧?」今上也不忍为难爱儿,词锋一转倒往安和问来。

      这时押住他的人松了手,安和双掌拍到地上也不觉疼痛,只是颜色死灰,不由自己地抖过不停。如今是他错了,耽於逸乐忘了文家重任,爹爹送他来本意是笼络帝心,可他却是坏事了。

      「安和!」太子在旁边一看,却有几分明了他的用心。

      可这一喝却是迟了,都君子一言九鼎:「安和自知重罪,此事与太子全然无关,是下臣拖累太子的,安和愿意受罚。」

      今上吃着茶眉毛一挑,却有半分惊讶的道:「啊?受罚不受罚,原来也要等到下臣愿意才可?」

      「父皇你勿听安和胡言!这事是儿臣闯的祸,安和是不愿意的……是儿臣……是儿臣强迫他的!」果然文家的人教坏太子了,竟然这般不合规矩地在下边乱呼乱喝。今上心里本已不悦,旁边的鹦鹉受了惊吓,竟随着太子的呼声振翅乱拍起来。

      『永之!永之!』

      飞鸟的怪叫声响澈一室,放在皇庭院内未免不合体仪。於是今上的手就此一挥,侊如雷霆贯天击杀生灵:「胡闹!太子的名讳岂可乱说?」

      『呃!』

      下边人随之握紧鹦鹉的颈项横刀一挥,那腥红溅来,有几分落在安和脸上。鸟是番国的贡物,是太子特意弄来送给他的,那天他还十分高兴,第一句教的便是太子的小名。如今竟是害了它了,安和露齿一笑,看来自己亦是在劫难逃。

      文家异姓封国,累世下来血缘疏离,已成皇家心头之刺。先祖父辈亦一直苦心经营,便是他那才高八斗的父亲,到了今上跟前亦要收敛傲气,好保文家安泰。便是自己的字「泰」也是这个意思,可如今文家却败在他一人手上。

      这份计算太子可能从未知晓,可自己的用心却是真的。文家虽然是难保的了,可太子……

      「书房里便是太子犯过,也是伴读代为受罚以作警惕。在情在理,皇上要罚的都应当是安和。」

      今上倦怠地斜眼看他,那茶杯一侧却把水都泼在安和身上了:「哈,朕倒没看过人连受罚都要毛遂自荐,要是罚轻你了,倒怕你心里难过。」

      「父皇!父皇你休听他乱说!」情急之下太子又是一声顶撞。

      今上也不恼气,只是幽幽的跟儿子道:「文安和既先领了罪,这时朕亦不欲再追究谁是谁非了。」他吞吐一口气又道。「只是文安和既是文家独子,而文家又是一朝元老,出了这等事情,只怕会让文家袓宗脸上无光。既无两全之策,朕亦只好……」

      今上的话说来慈悲,一柄刀就此落在文安和面前。安和的手指浮空,却始终捉不到那冰冻刀身。金光在眼前灿灿闪来,那小刀不及一肘长,却定必是把好刀。削铁如泥,削骨如草,他只需把膀子往上轻按,最少亦能保住亲人名声。至於太子……

      文安和咬牙隐唇,迅迅往太子扫过一眼。转手便捉起了刀,那雕龙琢花的刀鞘一褪,银白的寒光就此夺目而来。

      「安和!不要!」无用的太子只能喊这麽的一句。

      「朕会颁旨对外说你病逝宫中,你无需担心文家因而受累……」倒不及今上金口玉言来得宽大。

      那刀身一出,银光先往上掠,今上正是嘴角带笑,忽然又见那一度寒白拐左下刺。「大胆!」这时他却是要喊都喊不住,文安和手起刀落,往腰下一划,早已是鲜血四溅。

      旁边的太监们看他挥刀自宫,却早已是吓傻了,只有几个机灵连忙用布按压伤口,难为他还要忍痛说了一席话:「安和不才……此生此生世愿以带罪之身,扶助太子成材……以後……後不敢逾越……诱使太子作非份之想……下臣就此与文家恩断义絶……甘为下奴……替皇上……替太子……让太子见而思过……当……当明君……」

      他咬牙说了一番话,手上却经已是血流如注。今上大概是嫌着脏,马上便从龙座上褪下来,回头却跟下边人说:「何太监,你现在就把他领到敬事房去。」

      今上这麽一说,自是旨意已定。那龙袍一挥,一群黑衣放心的拥上去替他疗救。那蜂拥的人团把他围得满满的,他一只血淋淋的手伸在外面,却怎样都摸不到太子。

      他两眼半睁,一张嘴朝着屋梁开开合合,突然太子的脸便在上面出现了。原来太子经已站了起来了……

      永之……

      文安和直瞧着他,一刻都不愿放。

      永之,你是恨我了吗……这一生一世我都伴在身旁,这总比死来得要好……永之……永之……

      不,永之是君王的名讳,是不可以再叫的了……

      文安和的目光总是专注而一心一意……刹那便是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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