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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29:猩色画折技 ...


  •   尔後过了几日几夜,金郎都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任人伺候,也不是困了倦了,只是懒得去动。房子里换了新一拨人,也没有谁长得不好,单是见到便能惹金将军生气。日子随遇而安的过着,乐得轻松,可身体却越发沉重。

      沉得连抬一根手指,开半张眼皮都懒。也便是这麽一天,窗外细雨绵绵,掩了阳光骄色,刹时烘得地上透心的凉。柔烟薄雾自湖心扩散,远远一道木桥搭来,工匠盖下的褐布随风刮起,隐隐可看到底下又是一座红桥。

      好端端的,怎麽又筑起桥来?汨和支起半身,悠悠地要看清楚那度桥。此时方想起,大概全因自已在宴席间向皇上嗔怪,说居处离得四处的桥都远,每每要绕着大圈子走,走得双腿都软了。

      原来如此。金将军亲身解决了一大难题,大概也就安心,二郎腿跷起来,塞了满口果子,又嚼嚼有声的安歇下去。他倒也不是真心要睡,只是实在无事可做,不把两个眼睛闭起来,怕它们闲得慌了还会溜走。

      皇上新送的羽扇在他身後轻轻拂着,外间虽冷,可房子里头还是有重湿闷。王福这个小黑帽真不错,回头再教他擦擦长枪,若是擦得好了,便请皇上赏他。汨和的如意算盘打得发响,整个人就似软绵绵的浮在空中,还管他顾婴作甚?就算他乐得跟王湘厮混,也烦不到他金将军头上来。

      而顾婴终是不来了。

      金汨和平躺在床上,越想越是心浮气躁。那一串长珠在身体上滚滚而动,凉凉的咯到了心胸中的一块肉。又或者他应该去寻他?

      「哼!」别傻了。汨和翻一翻身,便把万千念头压下。反正都不外如是。

      眼睛概是教雨粉打到,留落了点湿。他正要伸手盖被,外间却幽幽的传来了声音:「金大人……金将军……」一声一声的叠来,似是雨打芭蕉,如泣似诉,教人毛骨悚然。

      他里一惊,瞪大了眼看向随侍的人,那些小黑帽猝然就似被雷打到,纷纷弹跳起来。他们左右盼顾,大概再也找不到个好推托的人,战战兢兢的依着墙身走去,到了窗下回头一望,却又被汨和的目光刺得缩回去。

      「金大人……你一定要救救小的命啊……金大人……」

      那声音仍旧在窗下凄凄的喊,一个小黑帽壮着胆子看了一眼,不一刻,嘴角却露出一丝不屑来。这时腰也不弯了,腿也不抖了,嘴边弯弯的笑着,回头便报:「金大人!在外是小太监张千。」

      「张千?」汨和一时也放下心来。抿一下嘴,也不甚在意。「他在外头鬼叫些什麽?」

      那张千耳朵也灵,听见汨和问了,也便以为他会关心。一下子也顾不得学过的尊卑主从、礼仪古训,水鬼般扑近窗子来,瞬时还往屋子里挥入了几星泥点。

      「金大人!你要救小的!救救小的!」他扯着嗓子乱喊,似是怕汨和听不到似的,一双泥手高高扬起,手舞足蹈的诉说起事情危急着来。「小的性命都在金大人手里了!金大人你发发善心,就当是在寺里放生一头鸽子……」

      他说过了,嚓起又在窗前消失不见。汨和支人看去,才知道张千却在泥地上把头叩得轰轰有声。泥水一污一污的拍得他满脸都是,看来煞是丑怪异相。

      汨和不知道张千这番哭爹喊娘,到底所为何事。可说是说得可怜,充其量亦只能听听而已,难保不是新主子不好欺负,才又忆起自己好处来。如是一想,鼻头哼出的一声就更形冷峻:「你也能算是鸽子?就是长对翅膀,也只能是只蝙蝠吧?」

      「金大人说的是!说是蝙蝠便是蝙蝠,是小的糊涂了,鸽子什麽鸽子的…….」张千惯常的说了一嘴,未几才想起救命大事,见汨和站在窗前,恨不得要去拉住他的腿才正经。「金大人!救救小的啊!」

      「……呸!」金郎煞是厌弃他一双泥手,也未见他抓来,挥袖便拍了回去。

      底下一群小黑帽见了,纷纷亦嚷起来护主:「张千!金大人才不要救你,你还在这掉人现眼作甚?」

      「不!金大人!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他就这样径自说去,汨和也懒得张开耳朵去听。大概是窥见了主子的不耐烦,也怕自己落得张千一样下场,那几个小黑帽推得份外卖力,打着打着,还有几个不顾天雨路湿跳到外头,一把把张千抽得远远的去扔。

      如是反复打的喝的做了一、二十回,小黑帽们踢得累了也便回来,张千跪在远处却也不走。细碎哭声,似乎仍随着雨点一颗一颗的打在窗边。汨和听得心烦,也存心要他看到自己高兴,便教屋里的小黑帽唱起歌来,自己领着另一班小黑帽笑得哈哈作响。

      天色渐而磨灭,他们就在烛火中轻歌作乐,一盏纸灯罩轻盖下来,大概今夜烧剩下来的灯花仍是如常般吉祥如意。唱着唱着,张千的哭声便淡了,汨和寻了根棍子在屋里耍得正乐,一时也没留意。

      等知道了,打开窗户,四野都罩在一片乌黑之下,哪里又能见得着张千?可听他声音没有了,大概也是走了。汨和见他走得轻易,心里不禁暗道,早知道不是什麽大事,若真是生死攸关,谁不千方百计要来说动自己啊?

      不过这张千哭喊功夫,倒是做得极好。汨和幽幽一笑,幸亏没被张千骗到,不然也不知他暗里要如何笑话自己。这些阉狗,别的本事不多,专是会往狡猾的路上走。让他在新主子处吃吃苦也好,教他知道也不是谁都像金将军般宽大为怀,看他以後还敢不敢欺软怕硬?

      金郎心里得意,这一觉睡的也香。隔天惺松起来,只觉头脑发痛,竟是被吵醒的。金将军不悦的往旁人扫视一下,张口便半是责怪的问:「那是什麽声音?这麽吵的。」

      下边人陪着笑,缺了眉毛可眼睛仍旧弯得可喜:「不吵,不吵,是皇上给金将军建的桥又动土了。」

      「好死不死的,这般早便吵来?」汨和心头正火,哪能用这种理由打发,於是手边有的东西能摔便摔,摔得他们一个两个筋斗的翻出去寻根究底了,才真个是赏心悦目。

      下边人见敷衍不了,出门便提了个老汉回来,老汉一见了汨和就跪,还边露出满口黄牙陪笑:「小爷,千不该万不该的,是俺惊扰你了。」

      「怎麽回事?」汨和一口气还未下,见了老者,也不像以往般恭敬惧服了。

      「小爷,不是俺想要爷不爽,只是祭祀误了时辰,怕桥神爷爷会生气啊。」听了老者一说,汨和倒是奇怪:「你们筑桥的也要拜拜?」

      「那个当然。像皇上的这度桥,若不找个合适的人压在桥墩下,镇镇桥梁,怕会筑得不牢。」那老汉应得不徐不急,似乎那是件应份的事,只能算汨和大惊小怪。「若是圣驾行经时出了事情,俺可担当不起啊!」

      「镇桥?用谁来镇?」汨和一听是掉了人命的大事,不免大惊小怪。

      「哦?小爷原来不知道。这回的人也不甚好,我都再三说了应用童子,可上边就是不听,硬拨了个小太监来。」老汉却似是有满腔噜苏可吐。「虽然也算是童子,可缺了些东西,临行前又哭又叫的,怕是会惹着神明啊……」

      小太监?……汨和心下一阵不安,回头望去却往旁人问了:「张千呢?」

      那二字落在老汉耳里,却是提醒他了:「张千?对对,好像就叫张千……我都说名儿也不讨喜,可上边的人硬是不肯发了……」

      「张千……」金将军一张嘴抖得青白,战神威风,刹时全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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