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长乐渡》熙大小姐

2、末等宫婢

　　“长春宫婕妤周长乐，温正恭良，珩璜有则，礼教夙娴，谦虚恭顺深得帝心，奉太后懿旨册为乐妃，伴先帝长眠皇陵，钦此！”

　　太后懿旨送到周家的时候，周长乐都已经被活埋了个把时辰。周青是个庸人，胆小怕事扶不起，还指望这个女儿封妃后给幼子周长安谋个前程，这倒好，封妃了，人死了。
　　长安！谁还记得他是长乐婕妤的弟弟！

　　常喜宣完懿旨就走了，周家满门愣愣跪了半响，还是看门的薛贵头一个站起来，瞅着面无血色的周青夫妇叹了叹气。
　　几个嬷嬷丫头也跟着起来，嘴里也不知道嘀咕着什么。

　　长安才十岁，常喜念的那些他也不大明白，本就近一年没见到姐姐，小孩子也不知悲喜，刚要起身又被周青朝皇陵方向按了下去。
　　“快给你姐姐磕个头，求菩萨保佑她来世投个好人家。”

　　“求菩萨保佑姐姐投个好人家！”长安磕了个响头，站起身溜了个没影儿。
　　周青瘫软在地上，心肝儿一阵阵的发着颤。

　　周长乐咽气的那一刻，只想吃口母亲亲手做的桂花枣泥糕。

　　忽的一阵热浪袭来，烫的长乐捂脸跳了起来。
　　睁眼一看，灶上的蒸笼被人掀开，一股子甜腻味弥漫开来。

　　菩萨显灵，是让长乐死前再吃口点心么！长乐咽了咽口水，自己大早就被拖走，早膳都没来得及用。

　　也看不清热气下头是什么，长乐便伸手去拿，伸到一半已经被一巴掌打了回来。

　　“吃吃吃！就知道吃！脸都吃成碗了还吃！”

　　长乐最在意自己的脸，明明是瓜子好不好！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锥子尖儿咋不见了？好像是多了些肉...

　　热气渐渐散去，灶边上是个凶神恶煞戴着围兜的老女人，打了她一巴掌不算，自己捡起块松子萝卜糕囫囵的塞进嘴里。

　　“发什么愣！”老女人咽下萝卜糕，“还不快把点心分好给各宫主子送去！”说着意犹未尽的又挑了块栗蓉酥，一口咬下渣子掉了一地，这才心满意足的转身走了。

　　长乐眨巴眨巴眼睛，门嘎吱推开，闪进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指着她嗤笑道：“又被刘姑姑骂了吧！

　　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丫头呢！长乐回忆着。

　　“还不快分点心，主子要是吃到凉的，可有你受的！”小丫头摆好一溜串的碟子，口中念念有词，“皇后娘娘，佟贵妃，许昭仪...”

　　“长乐婕妤...”长乐刚说出口就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婕妤娘娘都死了，还吃什么点心！最烦她那一口枣泥糕，害我们天天搓枣子皮，乐熙，你不记得了！”

　　周长乐顿觉五雷轰顶！

　　菩萨确实听见她临死前的话了。
　　——“来世哪怕生的蠢笨再丑点儿，好歹活的长些。”

　　堂堂从三品的长乐婕妤，怎么成了御膳房末等丫鬟，叫...乐熙！

　　长乐也终于记起来眼前这个人，每日午时给她送点心来的丫头，要是没记错，嬷嬷们都唤她铃铛。
　　铃铛好像还比乐熙讨喜些，至少她还能端着碟子露个脸，乐熙提着点心匣子跟在后头，是个干粗活的命。

　　还不如死透了...长乐好想再死一次。

　　活着就得干活。
　　分点心她还是会的。
　　傅皇后喜欢松子萝卜糕，可惜萝卜性子不好，她吃完一个时辰内绝不会出现在皇上跟前。

　　佟贵妃好一口千层蜜酥，她自认是个精贵的人，自然也要吃最精贵的点心。据说那百花蜜吃完唇齿生香，皇上特准宫中只有她才能吃这岭南进贡的百花蜜。

　　顺妃清心寡欲，一心向佛食素，除了一日三餐也不喜好什么点心。

　　许昭仪是个恬静的可人儿，口味也清淡，甜腻咸鲜都不爱，偏偏喜欢玫瑰饼，长乐在她住处尝过一块，实在不对自己的味儿。
　　......

　　都说长乐聪明，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几下就分好了各宫的点心。遍寻不见自己婕妤那份，心里还是难免有些感伤。

　　“今儿手脚麻利了不少呢！”铃铛夸了一句，“走！”

　　虎落平阳被犬欺，周长乐你也有今天！

　　门一推开，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捡菜的洗菜的剁菜的...鸡飞狗跳鱼欢腾。

　　周长乐十指不沾阳春水，竟沦落到菜市集这档子地方，原本日日伴君侧的娇贵身子，看来是要天天与这帮最下等的太监宫女厮混了...

　　御膳房离各宫也实在太远了，铃铛又走的飞快，长乐实在是赶不上，自己平日都是坐轿撵的，哪有她那样的脚力。
　　才到傅皇后的永寿宫，她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

　　本也不想进去，可竟看到佟贵妃的丫鬟翠朵在院子里候着，这两个冤家怎么会在一起？

　　长乐有些好奇，拎着匣子往前走了几步。翠朵也不愿意搭理她，扭过身子摘花儿去了。

　　“周家接了旨，可有哭闹？”傅皇后吹了吹手中的茶盏。

　　“他们敢！”佟贵妃杏眼一睁，“周长乐都死了，周家还有什么指望！殉葬，他们该谢恩才是！”
　　“周长乐那个狐媚子，本宫见一次就想扇她一次。先帝那么宠她，当然得带下去继续宠着。”傅皇后抿了口茶，“新帝登基的事，晋王爷怎么说...”

　　见说到要紧的，常喜把正在端点心的铃铛支了出去。
　　铃铛吐了吐舌头，慌忙退了出去，冲长乐使了个眼色。

　　长乐倒是想听下去，她今儿才知道，这看似势如水火的两个人，竟是一伙的...
　　可惜，知道的晚了。

　　有些失神的长乐不小心蹭到了翠朵，翠朵厌恶的躲闪开来，啐了句，“一股子馊菜味儿！脏了永寿宫的地方！”

　　“翠朵姐姐恕罪！”长乐膝盖一屈行了个大礼。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宫婢膝上是棉花。

　　“走吧走吧！”翠朵挥了挥手。

　　铃铛拉着长乐匆匆出了永寿宫，小跑了一阵才止住步子，抚着心口道：“还好没听见什么要紧的话。”

　　“新帝的事？”
　　铃铛四下看看，压低声音道：“所以说你就知道吃！先帝猝死，未立储君，各宫各处都有自己的算盘。这哪是我们可以议论的！走啦！”

　　如果长乐没有被殉葬，她也有自己的算盘。

　　——昌帝后妃众多，诞下子嗣的却屈指可数。傅皇后没有子孙福，佟贵妃也只诞下一女昭慧公主，今年才八岁。顺妃倒是生过个皇子，可惜，不到三岁就夭折了，自此心灰意冷也无意争宠，在宫中苦耗，一晃便是十多年。
　　许昭仪早长乐一年进宫，也得宠过一阵子，可与长乐一样，多给些日子也有开花结果的时候，只怪昌帝死的太早。
　　其余那些个嫔妃就更别提了，偶有见喜的，不足三月便滑了胎。

　　昌帝没有皇子？
　　非也！

　　“朕有皇子！”每次做完那档子事昌帝总是格外话多，掏心窝子的话也不少，不过听到这话，长乐还是吓了一大跳。

　　“就在城外的相国寺！”昌帝这是有多舒坦才会告诉长乐这个秘密。“宫里女人太多，阴气太重，自打接二连三几次滑胎，朕便打算想法子给自己留一脉。顺妃的皇子夭折后，朕与她都很心痛，之后她身子也一直不好，也不大能侍奉朕，每每到她宫里，都是由她的宫婢花若侍寝，花若也是个有福的人，怀了朕的骨肉。朕与顺妃商议后，把花若送出了宫，在宫外生下了这个皇子，寄养在相国寺，受佛祖庇佑。”

　　还有这样的事！？本来还想着自己要是能一举得男便可一步登天，人家早有个半大儿子养在外头。
　　怪不得顺妃每月都要去相国寺祈福，这皇子虽不是她的骨肉，怎么也是她宫里出去的，留着这一张王牌，还不是等着大杀四方！

　　“算算绍儿也有十六了！”昌帝忽然叹起气来，“长乐，你可得帮朕记着有这样一个皇子！等他再大一些，朕便会把他接进宫。”

　　长乐乖巧的点了点头，蜷缩进他的怀里。
　　自打知道这事，长乐也有意无意与顺妃亲近了许多，人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长乐暗暗感叹顺妃的城府，藏着个皇子十多年，硬是没被旁人看出半点破绽。长乐当然也不会吭声。
　　知道的人多了，便不值钱了。

　　身旁的铃铛已经发出微弱的鼾声，长乐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也不是不想睡，身下的床板实在是磕得慌，好像还有不少跳蚤在身上蹦跶。

　　长乐觉得后脑磕着什么东西，往枕下一摸，摸出张宫碟文书来。

　　长乐轻手轻脚划开火折子点亮床头的细蜡烛，就着烛火翻开宫碟：

　　——“林乐熙，昌平随县籍，顺昌二年生，十九年入宫，御膳房末等宫婢。”

　　林乐熙...今年十七...末等宫婢...

　　虽然长乐已经做了半日的林乐熙，可看到宫碟还是难以自制的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哀嚎，像一只猫被人踩了尾巴。

　　“林乐熙！！！”墙角有人大喊道，“不睡滚出去啊！”

　　长乐吓得吹熄烛火，窝进单薄的被褥里动也不敢动。

　　林乐熙...长乐婕妤以后就是末等宫婢——林乐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