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我来见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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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５
他应该说话的。
其实就是按错了电话而已，他完全可以爽朗而自然地跟陈赫南解释两句，对方肯定也是爽朗而自然地应他几句，哈哈笑几声，然后一起把电话挂掉。
是了，他都没有好好道谢就离开了，正好趁这个时候重新郑重地说一次。对方怎么说都收留了他足足一个星期，为他做了那么多事。
既然主动受用了别人给予的好处，便要尽力回赠同等的报酬，他一直都是这样做的，不是吗？
但是，说不出那样的话来。现在的他做不到。
把依然没有挂断的手机放到一边，喻君陶摊在床上，用手臂盖住眼。
他很清楚地知道，现在他根本摆不出一贯的肆无忌惮，谁的帐都不卖的样子来，现在的他，只要多说几个字都会失态。
是的，他会失态，不论是谁，只要听几个字就能知道他的狼狈。
这很不好，他不喜欢。
手机话筒里没有传出任何声音，那一边的男人应了他一声之后，便没有再说别的话。但也没有挂断。
那个男人只是沉默着，长久地沉默着，沉默得会让喻君陶存着侥幸地想，也许另一边的男人其实已经睡着了——但这样的猜测立刻又会被他自己否定掉，荒失失的，就有种直觉像扑进网里的鱼一样在他狭窄的心窝里拼命扑腾——那个男人一直在手机旁边，而且必定是在等待着他的回应，执着，沉默，而且温柔。
是的，那个男人一直是这样的，在他注意不到的地方对他好，也许，即使他永远都发现不了这个事实，那个男人也依然会这样做。
他为什么会这样做？
答案其实很简单的，太容易了，他从小到大，每一年每一科拿的都是A，看清这样简单的一个事实，连一个眨眼的时间都不需要。
那么，是想拒绝他吗？或者，接受他？
喻君陶怔怔望着黑暗的天花板，脑子里好像一团浆糊，什么都想不清楚。
也始终下不了手去挂断电话。
夜深了，接着落地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芒可以看见，客厅墙上的挂钟指向了十二点。
靠着茶几坐在地毯上，陈赫南唇边露出半分自嘲，在烟灰缸里按灭最后一支烟。
拿过手机，他推开茶几，弄出了一连串的响声，接着轻快地笑道：“电话怎么还没挂断？陶仔，你在吗？”
“陶仔？”
“在。”喻君陶应了。
陈赫南勾起唇角，继续道：“早些时候还以为你有话要跟我说，就没有挂。后来就有朋友打了个电话过来，聊了好一阵，就把这里忘记了。你刚才一定是秒睡了吧，居然连电话都没有按掉，不能这么败家啊，小少爷。”
“……嗯。”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愉快又爽朗，喻君陶却觉得很难受。
陈赫南继续道：“很晚了，没事的话，我挂了？”
对面是一片沉寂，没有任何声音。
“晚安。”
于是陈赫南这样说，按掉了“挂断”两个字。
就这样吧。
＊
萨蔓莎，是一间非常不错的咖啡馆子。
咖啡馆的二楼临街是大面大面的玻璃窗，外面就是繁华热闹、车水马龙的城市风景。
陈赫南坐了片刻，靠到柔软的椅垫上，疲倦地揉揉眉心。
几乎一夜未眠，原本不想来这一趟，但是严英华那小子从早上九点开始连环Call，耳提面命地反复说这次帮他约请的心理咨询师多么专业、多么大牌、多么正点，还扔下了“要是真的敢失约，连兄弟都没得做”这种狠话，他便还是来了。
前一日去做的体检还有几项的结果没有出，但是已经出的大部分结果都是正常的，医生也认为他的身体基本健康，所以长期失眠，问题大约就是在心理上。
也就是说，他有心理病。
自嘲地笑笑，陈赫南端起咖啡，一口饮尽。
下午三点整，一位身穿浅绿连衣裙的女士款款走近。她的气质成熟而美艳，自自然然地朝陈赫南伸出手来，笑道：“Hi帅哥，看一眼我就知道是你。我是曾紫菡，没有迟到吧？”
“没有。”陈赫南站起身，礼貌性地握一握对方的手，温声道：“我是陈赫南，贸贸然约你出来，给你添麻烦了。”
曾紫菡在对座坐下，浅笑道：“不，于我而言完全算不上麻烦，你知道，人对美好的事物容忍度总是很高。”她俏皮地朝陈赫南眨眨眼。
美好的事物，指他？
陈赫南哑然失笑，召来侍应，为到来的女士添上饮料和甜品，礼貌而且周到。
曾紫菡托腮任由陈赫南安排，等侍应将食物都送上来之后，才问：“失眠很久了？”
话问得很直接，却不至于让人觉得被冒犯，倒更像许久不见的好朋友之间的交谈。也许这是心理咨询师都有的一种特别的气质？
陈赫南愣了愣，点点头。也很坦白地说道：“失眠……大概有三到四年的时间了，这一两年严重，经常整夜睡不好。”
“很辛苦呢。”曾紫菡眼里露出两分同情，看见陈赫南不以为然的神色，却又笑起来，轻轻摇头道：“不过我想你这种人，大概从来不觉得自己需要别人的同情吧？”
陈赫南笑笑。
“也很内敛，很不喜欢诉说啊。”曾紫菡挑起一边眉毛，用很平和的陈述语句说道：“其实这样很不好的，情绪啊，想法这些东西，其实跟呼吸和进食差不多，一定要有进有出，有个良性的循环，人才能保证健健康康的。你别看我又年轻又漂亮，其实我有心理咨询执业牌照，有自己的事务所的哦，不如尝试着信任一下我？其实也就是一起聊聊天，我想应该不会让你有什么压力的。”
看看只是安静聆听的陈赫南，曾紫菡半是埋怨半是打趣地道：“怪不得英华跟我说你是块石头，果然不解风情。面对着像我这样的美人的邀请，居然能做到完全无动于衷，陈先生，你真是太会伤人心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陈赫南只得无奈笑道：“曾小姐，……”
“唔，这么叫也太生份了，叫紫菡吧，你不会介意我呼你的名字吧？”曾紫菡轻轻嘟起嘴说。
“不介意。”陈赫南顿了顿，诚恳地道：“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我知道你是看在和严少的交情份上，今天才会来应这个约，不过我不能平白消耗你宝贵的时间，接下来你帮我做的咨询，允许我按照你的咨询标准给你划账吧。”
“严少说的对，赫南，你是个很体贴的男人。”曾紫菡看着面前的英俊男人轻叹，“那就按你说的做吧。只是原本我就说了哦，人对美好的事物容忍度总是很高的，你不一定要这么较真的。”
“是不是让你有些不快了？”陈赫南有些歉意：“如果是这样，我道个歉。”
“哎呀，你这个人还真是一板一眼的没有情趣。跟你开玩笑而已啦，我又怎么会生气。”曾紫菡轻笑。
陈赫南还是笑笑。却不由有些出神。
‘没有情趣’……喻君陶也曾经这样说他。也是，像他这样古板的人，原本就没有什么可能会被那种阳光一样灿烂热烈的人看进眼里。
是他奢求了。
对面的男人默默出神，曾紫菡也随之安静下来。这个男人的面容如此俊朗，气质温和而稳重，眉目间却透着一丝淡淡的忧郁，简直是女性最无法抗拒的一种类型。
“在想喜欢的人？”曾紫菡浅笑着问。
陈赫南回过神：“抱歉，我走神了。”跟前是半个陌生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他忽然有了倾诉的欲望。“说出来可能让你想笑，不过我现在确实有一个很……心仪的对象。”他斟酌着用词，“他比我小十岁，还在读大学二年级。他的个性又活泼又爽朗，非常讨人喜欢。”
“你知道那种感受吗？看到他就想吻上去，想把他按在墙角，让他躲不到其他地方，看到他就想对他笑，想给他最好的东西，想听他说话，什么都想。只要跟他在一起，就觉得很好，非常好。”
这个男人不知道，一谈到他话语里的那个人，他的眉眼间就浸染上了一层明亮的光彩。好像，来晚了……曾紫菡不由觉得有几分遗憾。
她浅笑道：“能被你喜欢，她真的很幸福。”
“是他，不是她。”陈赫南一看就知道她误解了，从容道：“我喜欢的是男人，我是个同性恋。”
曾紫菡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不过还是很快收束了惊讶，笑道：“这一点真没看出来。不过喜欢同性也没有什么，很多人都是天生能喜欢男人，也能喜欢女人的。”
陈赫南敏锐地感觉到了聆听者话语里的某些倾向，也不辩解，只是续道：“其实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他是个正常人，不会考虑我的。”这些都是已经想明白了的事，他想尽量让自己显得平和，说到最后，却还是觉得满嘴苦涩。
事实总是不那么美好，他懂，早就懂。
“唉，你这么好的人，居然还有人不懂得珍惜啊，他也太不识货咯。其实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一个不行，我们可以换下一个嘛！比如你面前的大美女紫菡姐，你不如也考虑考虑她～嗯？”曾紫菡半真半假地抛了个媚眼。
陈赫南失笑，摇头道：“大美女，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就不要拿我开玩笑了。”忽然想起前阵子才听过一个很相似的名字，他愣了愣，开口问：“我想，你不会这么巧，有个妹妹叫曾紫菀吧？”
“你怎么知道？”曾紫菡很吃惊：“我妹妹确实叫曾紫菀……今年大二，等等，难道你心仪的人也是Z大的？”
“是的。”虽然没有未来，这样的承认也让陈赫南觉得有些幸福。在心底嘲笑着自己的自欺欺人，却还是忍不住要说起跟那人有关的话题：“他很聪明，下学期就要升三年级了，以后一定会很出色。”
曾紫菡眼神有些复杂，连谈到对方的细节都是这样全神贯注……好像谁都插不进去呢。
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了许多话，陈赫南终于想起了前一日的体检结果，便就着向曾紫菡咨询了一下。
“从体检结果来看，你的身体素质很好，暂时没有什么问题……如果说偶尔有手部发抖，不能做精细动作的情况，之前确实出现过类似的案例，患者身体健康，是心理比较紧张造成的，这种情况下，只要保证心情愉快，适量运动，保证休息，通常问题很快就会消失了，你不必太过担心。”
“明白了，多谢你。”
曾紫菡浅笑着摇头：“都是些小事。失眠的问题你也不要太焦虑，平时要是睡得着就睡，睡不着也闭目养神，或者做些别的舒缓的事放松自己，总会有好转的。”
陈赫南诚恳地道谢：“多谢，今天有你听我说了许多话，心里舒服许多。”
真是个有礼貌又念情分的好男人，可惜好男人都是别人家的。曾紫菡惋惜得很。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定了陈赫南的下一次心理咨询到曾紫菀的咨询事务所去进行，今天两人约见的目的完满完成，便就此分道扬镳。
陈赫南回到家，严英华的电话追着屁股打了过来。
“怎么样，陈少，我介绍的是大美女吧？绝对无花无假的顶级美女！有没有心动的感觉？”
“没有。香艳情节留给你自己慢慢用吧。”陈赫南硬邦邦地说：“不过曾小姐确实是位好医生，我已经跟她约好了，过两周再去她事务所咨询。”
严英华一声惨叫：“我的妈呀，我给你介绍她真的是想介绍女朋友给你的！你说，陈赫南老先生，你是不是跟人家说要按时薪付钱给她？”
“是。”
严英华半天无语：“这么一搞还有个毛的气氛啊！好吧，我不会告诉你我一直还抱了微弱的希望，觉得你说不定是双插卡，太天真了，我真是太天真了。我只能祝你们医患关系发展良好！”
“滚吧。”
你来我往地打了一阵嘴仗，大部分时间都是严大少在话痨，陈赫南烦不胜烦。
“对了，你跟那个小少爷怎么样了？”严英华问。
“没怎么样。”陈赫南沉默了一下。
“分了？”严英华听出了陈赫南声音里的晦涩，大惊小怪：“等等，不对，话说你们有开始过吗？吗？吗？”
“滚吧。”陈赫南终于忍受不住，道：“明天我一定会到公司，放心吧。滚你的床去，别再打过来了，我谢你。”
门铃响了。
陈赫南心一滞，两三步冲到门口。严大少还在电话那边嚷嚷嚷，他就是在这样嘈杂的背景音里，屏住呼吸打开了门。
就好象梦里才能发生的情景重现，日思夜想的人就站在三尺之外。
“君陶？”男人低声问。
“说过了嘛，叫我陶仔。”少年深吸一口气，露出灿烂的笑容，从男人身边挤进门。
但是一条手臂拦住了他，少年一愣。
陈赫南的眼睛看着别处，温和却很坚决地道：“我知道你很聪明。回去吧，你有很多地方可以去，没有必要来这里。”
喻君陶站住了，抬起头盯着男人的脸看了片刻。
“不，”他弯起眼睛，笑容里是满满的骄傲肆意：“我想去哪里就要去哪里。现在我想来这里。”
陈赫南皱起眉，回过眼盯着眼前的少年。这样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盛满阳光的眼睛，真好看。
俊秀的少年一寸一寸地靠近，卷翘而长的眼睫慢慢合拢，掩住那双迷人的眼睛。
唇上被柔软温润的东西触碰，轻轻的呼息打在皮肤上。
真好看……好像又闻到了关于幸福的那种甜蜜的味道……他叹息，双手把人狠狠按在怀里，吻却无比温柔。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我来见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