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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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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高中开学以后我极其不适应高中生活,不是指学习,而是人际关系。虽然感觉和初中差别不大,但我却完全不适应和同学来往,也许是因为是异地高中的关系。
镜音铃的生活在她大学开学以后忙碌了不少,每天晚上都得很晚才回家。她最近好像换了份工作,她去什么公司打工了。她的工作在我眼里就是去当陪酒女,即使那只是普通的应酬。我觉得给十九岁的镜音铃灌酒的那些人全是混蛋。
看她每天换了显示出她发育不怎么好的身材曲线的制服,踩着高跟鞋,提着一个和她一点也不相配的黑色皮包,再黑着一张脸出门,晚上回来时还是黑着一张脸,然后不是脚扭了就是趴在水池边上不停地吐。
“让那群王八蛋去见鬼。”她骂骂咧咧地踢掉高跟鞋,光着脚在地板上走,“等这个月完了我就辞职。”她说着,并皱着眉去看一眼日历——她知道三月才开始没多久。
一个星期没过她就瘦了一大圈,我也瘦了一大圈。她是吐的,而我大概是饿的。
她好像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每天早上都会很早起床做便当放在我书包旁边,等我起床的时候她早就已经出门了。如果我们有血缘关系,我一定会承认她是个好姐姐,作为和她实际上并没什么血缘关系的姐弟,我纯粹觉得她是个受虐狂。
我也是,都是自己要找虐受的受虐狂。她为了她一个月的薪水,我为了我妈那一年的工资。
草木都冒出了新芽,我还没有从寒冷的冬天那里缓过神来,我对什么事都还没缓过神,镜音铃就在无意间帮我改善了学校里我和同学的关系。
我带着镜音铃做的便当到学校的第一天,就有人被她做的造型很奇怪的便当吸引了注意力。我自己也……打开便当盒看到里面躺着一个用米饭捏成的香蕉时立刻就笑出了声。她心目里的我肯定只会吃香蕉。
在教室里的同学都围过来看着那个便当询问我是在什么地方买的,告诉他们是“我姐姐”做的以后,竟然马上就有人说了他的猜测:“镜音君的姐姐一定是个会做料理的温柔大美女。”真想知道镜音铃听到别人这么夸她她会有什么表情。
那个便当被同学分去了三分之一,得到的评价大约是味道还不错。我正要把最后一口便当送入嘴里,脑子里忽地闪现出镜音铃趴在水池边吐得揪心的模样,手一抖,筷子连米饭一起摔到了桌子上。
心里萌生了也想要为她做点什么的想法。
周五放学后我去超市里买了袋脱水的山楂,我觉得用山楂泡水喝也许能让她好点。
黄昏的日光把镜音铃给我的公寓钥匙涂抹得像件艺术品,钥匙尖端的一点阳光跟着挂在钥匙扣上的钥匙晃动,我把钥匙握在手里,三步并作两步跨上进入公寓楼的台阶,进入电梯里熟练地按下十五楼的按键。
在这座陌生城市的生活似乎终于踏上了正轨。对公寓附近渐渐熟悉,在学校里和别人的关系也有了重大的改善,以冲刺的势头融入这里的同时也融入了镜音铃的世界,感受到酸橘子的苦味。
把钥匙插进锁孔顺时针旋转,一进门我就看见镜音铃穿着她的白色的衬衫和边上绣了一层银花边的黑色及膝裙蜷在门口,金色的柔顺的长发流了一地。阳光从门口照进去把镜音铃整个人都裹在里面,浓重的黑眼圈在她苍白的脸上很是显眼。
她以前上学的时候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
“喂,”我蹲下去摇晃她的肩,她皱了皱眉,并没有睁开眼的打算。
“镜音铃,你挡住路了。”提高了声音,我再次去摇晃她的肩,她含糊不清地发出“唔”的声音,看上去极其困难地睁开眼睛,“唔……抱歉。”
“那个,镜音铃……”想喊她的名字却感觉到别扭,只好连名带姓喊她,但还没有把她的名字说出来我就被她打断了话。
“今天不做饭行么?”她揉着眼睛问我,声音轻得像快断气。
“肯定行的啊。你……”我想让她回她房间休息,可“躺在地板上会着凉”这种话说不出口。
出门吃晚饭前镜音铃换了件前面缀了不少白色珠子的短袖灰色恤衫,她说带我去她和朋友常去的一家店。我提醒她初春穿短袖出门会冷也无济于事,镜音铃固执的程度比我认知里的要高。
刚走出公寓楼镜音铃就双手交叉抱起了胳膊,我望着她耸了耸肩,表示“看吧,叫你不信我”。镜音铃愤愤地瞥了我一眼,脸上轻微泛红,她偏过头不讲话,自顾自地加快了行走的速度。
这种态度和她平常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也差太远了,踩了她尾巴的我心情莫名很好,跟在她后面的我双手搭在后脑勺上悠闲地看她越走越快。
她迈出的步子在我看来很小,走得不平稳又很急,所以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时我完全没感到奇怪。
“你穿高跟鞋老崴脚的毛病带到平底鞋上来了。”
“闭嘴。”
面对我的调侃,镜音铃的脸变得更加红,应该是窘迫和气愤的作用,她弯着身子活动了一下关节,很快又直起身一拐一拐地往前走,速度完全不比刚才慢。
觉得她未免倔强过了头,我赶上她走到她旁边,试图使她的速度慢一点。
“你不疼啊,走那么快。”
“不疼。”她闷沉沉地回答。
“走慢一点啦,姐。”要是她这样再崴一次脚出什么毛病就糟糕了,讨好意味十足地喊她“姐”,她的速度逐渐慢下来,我在心里等她说“我是你哥”,她果然斜视我冷冷开口:“小子……”
以为她马上就要说出那句话来,可她说的却是:“你是白痴么。”我心里的想法被她看穿了一般,她被黑眼圈包围的眼睛里满是鄙视的光。
我以为她还会说些什么,谁知她在鄙视我过后就闭上眼睛了。
“镜音铃。”眼看她要撞上石柱,我急忙拉住她的手腕。
“恩?”她的睫毛都没颤一下,闭着眼睛从鼻腔发出个音。
“去坐公交行么,那个比较省时间。”
听完我的话,她点头的时候打了个喷嚏。
去车站等公交车,镜音铃用双手不停摩擦着自己的手臂,缩着肩,满脸倦容,不时打几个哈欠又不时会吸鼻子。
我在脑子里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决定把自己的外套脱给她。
碎碎念着“这种事有点难为情啊“我把外套脱下来披在镜音铃的肩上,她奇怪地眯着困得快睁不开的眼睛把视线投向我,我脸上的温度瞬间涨了不少,想说番漂亮话也办不到,只能尴尬地抬头避免与她对视,结结巴巴地说着蹩脚的借口,又用余光瞥她来观察她的反应。
“我、我太热了……那个……你帮我穿一下吧。”
“……”镜音铃的眼睛睁大了些,她沉默了一会儿,动作有点僵硬地穿上了我的外套。她扣一个扣子的动作都笨得令人想哭,半天都没顺利扣上一个扣子,她干脆放弃了扣扣子,裹了裹衣服便垂下头去,底气和我一样不足地急促回答:“是因为你热所以才帮你穿的。”
“是是。”她这样我反倒是放开了,“麻烦你了。”
“……”她的头垂得更加低。
我感觉她好像在傻笑,只是我感觉。
*
装潢华美的餐厅里黑色的地砖映出水晶吊灯的璀璨,我坐在绵软的座位上翻着厚厚一本表面镶有水钻的菜单。
镜音铃带我走进这家餐厅的第一时间里我就在想她的钱够不够,把整本菜单看完以后我觉得我和她很可能会被扣下来洗盘子。不,估计这里的店主还看不上我们洗的盘子。
我正难以抉择该点些什么价格比较便宜的菜点,有个粉色长发湖蓝色眼睛的女人走到镜音铃旁边友好地微笑着向她道晚上好,萎靡不振的镜音铃看到那女人就像快没电的手机换了块满电的新电池,几乎是跳起来去抱那女人的胳膊,“流歌姐晚上好!”她傻乎乎地笑起来,我的眼珠差点被她吓得脱窗。
“铃酱好久不见。”被称为“流歌”的女人坐到镜音铃旁边,拍拍镜音铃的头,把视线转向了我。
“……您好。”我呆板地抬起一只手向那女人打了招呼,“我是镜音连。”
“你好。我是巡音,巡音流歌。”她点点头表示了解,视线转回镜音铃的身上,露出点狡黠的笑,“铃酱的男朋友?”
“流歌姐你说笑话的水平越来越低了。”镜音铃毫不留情地回应她,“怎么看连都是我弟弟吧。”
……在外人面前她对我的称呼好像变得很亲密。别扭地揪着额前的头发,我很想从她们两人面前走开不听她们的对话。
“那倒是,如果铃酱有男朋友的话……”我看到巡音边说着边缓缓抬起一只手,在镜音铃打了个哈欠的瞬间就从后面绕到镜音铃的脖子前揽住镜音铃的脖子,另一只手勾着镜音铃的下巴,气势十足,“我可是会很伤心的。”
“流歌姐快放手……”挣扎无果,镜音铃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就这么不希望我嫁出去吗。”
“永远是单身的铃酱很可爱嘛。”
“我完全不觉得。”镜音铃鼓着脸回答。
……
干嘛要若无其事地讨论这种问题啊你们!我在心里大喊着把头埋进菜单里,以为眼前的状况已经够糟糕了,突然又有人插进了她们的谈话。
“流歌酱住手!那个少女是我的!”
……天啊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说话的人向镜音铃和巡音小跑过来,是我每次晚上去楼下超市都能看到的把葱绿色长发梳成双马尾的收银员初音未来。
“嘿!铃酱和流歌酱晚上好!”她笑得十分灿烂,并绕过巡音坐到镜音铃的另一边,手也……同样伸出去搂镜音铃的脖子。这到底是想怎样,我理解不了镜音铃旁边的两个女人的行为和想法。
“呜呜铃酱求埋胸!”
“才不给……未来姐快住手!流歌姐也……!”镜音铃一直在向后靠,想躲开她们的手,不过怎么缩也无济于事,她就被两个女人夹在中间……该怎么说……像猫一样被她们蹭来蹭去。
糟糕的是我感到窘迫至极,好想离对面的可怕的女人远一点。
“真的快住手……我们还要吃饭啦。”镜音铃举起两只手向她们表示告饶,等两个人都把手收回去了再朝前坐了一点并理了理头发。
“连决定好要吃什么没?”她问我。
“我去外面。”我放下那本菜单起身就往外走,我心里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尤其是听到“铃酱你弟弟好像吃醋了。”这种玩笑话,再听到镜音铃为我辩解“弟弟肯定会和姐姐比较亲近的吧。”这种话,就更加不舒服。
镜音铃对她两个朋友就可以笑得那么灿烂,完全和平时对我面无表情的模样不一样。我觉得自己似乎没有被镜音铃接纳过,至少她没有用对待和她朋友的方式对待过我。和朋友在一起的她完全就是个会向别人撒娇的普通女生,在我面前就会冷冷说着:“小子,你如何如何。”的男人婆。
在餐厅外站到自己认为自己冷静下来了以后重新走进餐厅,镜音铃还坐在刚才的位置上和那两个女人聊天。慢吞吞地走过去坐到我之前坐着的位置,用手托着下巴瞪着镜音铃,她停下和她们的交谈,询问我想要吃什么。
与此同时初音扫了眼手表,说着“糟糕上班要迟到了”便急匆匆地道了句“再见”跑开了,巡音也起身表示不妨碍我们吃饭,她走开之前对镜音铃说这次不用付钱了,镜音铃困扰地向巡音的背影笑着点点头,然后告诉我巡音流歌是这家餐厅的老板。
“哦。”憋在心头怒气令我不愿意怎么理她。
那餐饭吃了什么我完全不清楚,只是泄愤地使劲把塞进嘴里的东西都咬碎。
吃完后我先走出了餐厅,镜音铃因为坚持要该付的全部的钱而和巡音又聊了一会儿,落在后面。
“你心情不好?”她走在我后面问,声音毫无起伏。
“……是。”
“怎么了?”
“……没事。”
我加大步子往前走,被跟上来的镜音铃一把拉住了胳膊。
“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不是。”
“我们吵到你了?”
“不是。”
“连可以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原本她平和的语气抚平了我的一点怒气,又听到她喊我名字的时候我的怒气又全部涨了上来。
我明白,与其说我是生镜音铃的气不如说我在嫉妒那两个女人。镜音铃在别人面前圆滑的处事方式我在刚到这里时已经见识过了,她在别人面前会给足我面子,但这种佯装给别人看的亲密的面子根本就不需要。
“现在没别人,你不用叫我名字。”我给她拉着胳膊,愤然把视线投向地面,视野里有坚硬的地砖,镜音铃纤长的腿、绣着银花纹的裙摆,她的长发,和我的衬衫、黑色的长裤,还有握住的拳。
风吹过把镜音铃的头发扬起来,拂过我的手臂,有点痒。她松开拉住我胳膊的手,不轻不重地说了句:“那好吧。”就绕过我往前走了。她的动作卷起巨大的海浪,卷袭着失落重重拍在我头上,把我从里到外都浇了个透。
那么轻而易举地就可以走掉,其实我对于她完全是个路人对吧。镜音铃的头发拂过我手臂的痒痒的感觉还停留在手臂上,我怔怔地抬起头,脑海里浮现出那袋脱水山楂和镜音铃困倦地蜷在地板上的情景,镜音铃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默然望着我,身上穿着我的外套。
“我不懂你的想法。”与她四目相对后她语调平淡地说,“抱歉。”
“我觉得你根本没打算过要认识我。”我感觉到我的眼睛在泛酸。
“说什么呢,”她走回来站在我面前,把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身上,又抬手用食指戳了我的额头,“小子,我可是你哥哥。”
我捂着额头喊起来:“我才不想当你弟弟。”
难吃,又酸又涩的酸橘子。给别人看漂亮的外表和嗅到橘子的芳香,却要把酸涩的部分留给能拿到橘瓣的人。
“真不知道你有没有像你对我这样的态度来对你那两个朋友。”我呼吸得有点困难。
“当然有啊,她们都是温柔的好人。”
大概也只有能拿到橘瓣并能接受酸涩味道的人才会不介意酸橘子给外人看漂亮光滑的外皮。
那两个女人肯定和镜音铃是一样的人。
“……我买了袋山楂。”我沉默了一会儿这么说道。
镜音铃轻声地应了我一声:“恩。”表情很柔和。
虽然也许会显得很可笑,但我似乎就这么释怀了。
“还有,我……不是……对、对谁都……”又想起了一件事,开口之后异常不自在。
“什么事。”镜音铃的蓝眼睛里落进了清亮的灯光,太过于清澈而无法与之对视,于是仰起头搪塞着“没什么。”
吃醋不是对充当“我姐姐”的镜音铃会有的,而是对我眼前的镜音铃。说出来的话……会不会显得我太在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