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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三)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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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玉摇着扇子,抱着嘟嘟坐在了她旁边,抬了眉眼瞧了她一眼,闲散问道:“你何时接了卖花的生意?”
顾念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当时会突然发神经,万一当时当真砸伤了人,自己可是又造孽了,此般一想,甚是沮丧:“在入仙门之前,我见过王员外家的小姐为招夫婿扔绣球,想来我这辈子是没机会试一试那捧着绣球欲扔还停的感觉了,就顺手拿花盆权当绣球来砸一砸。”
落玉手下一顿,唇边含了一丝笑意:“这么说,我接了花盆,你便是要嫁给我了?”
顾念奇道:“咦,接了花盆的不是你手里的扇子吗?”
他显然没有给他的扇子提亲的打算,斜了她一眼,默然。
嫣然抿嘴一笑:“仙君的扇子可真是好福气,不知仙君怎会突然在此出现,该不会在这里有熟识的姑娘吧?”
落玉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是有。”
顾念一口茶喷了落玉一身,惨遭连累的嘟嘟腾地跳了起来,向身为罪魁祸首的她投怀送抱,顺便用她的衣裳蹭了蹭毛。
他平静地接过嫣然递来的锦帕,擦了擦白衣上的水渍,不紧不慢地道:“不就是你吗。”
经不起威逼利诱,不过一刻落玉便全盘托出:“我得了消息,有个捉妖天师要过来,这十日你不能用法术,嫣然姑娘又被九转真火所伤,修为尽失,能化为人形已然不易。若被他得逞,我堂堂七尺神仙,还得从捉妖天师那里把你给捞出来,传了出去,岂不丢人。”
嫣然脸色一变:“天师?”
顾念却问道:“你从哪儿得的消息?”
“这些都不重要,”他缓缓站起,在花阁廊内停下,举目远眺夜幕下的点点星辰,一袭白衣玉树临风于簇簇繁英复蕊中,扇子轻摇,俨然人间翩跹公子哥儿,不徐不疾地道,“重要的是……”
顾念跳着跟了过去,凝神听下文。
秋风习习,只见他墨发轻扬,眸子奕奕有神,摇着扇子轻缓道:“这么冷的天还要摇扇子,凡间的苦日子真不是我堂堂七尺神仙能受得了的。”
顾念忍了又忍,忍了又忍,好容易才忍住了将他提溜起来再扔下去的冲动。
嫣然忧心道:“可是,仙界对仙术向来感应敏锐,仙君若是用仙术出手相救,说不定会惊动附近的仙界中人,我担心……”
落玉微微一笑:“所以,我并没打算用仙术。”
顾念挑眉:“所以,你打算邀请他用四肢和你掐一场架?”
他悠然道:“掐架太过暴力,对嘟嘟的成长易造成负面影响,和解才是正道。”
落玉来救驾的时辰刚刚好,没过半个时辰,一阵阴风吹过,灭了阁中的烛火。
也可能是嫣然执意不关窗子,秋风吹过纱帘灭了残烛,而那天师,恰好就在此时从二楼的廊间爬了进来。
天师是一群很奇特的物种。
之所以奇特,大约是他们法力虽高,却不求长生不贪仙位,一生以除妖降魔为己任,不用银子来计较回报;有个把不贪恋新衣裳胃口又很小的,连一个铜板也不收。
也正因如此,据说天师很少有成家的,一来娶亲费用太高,天师们大都望媒婆而却步;二来有冒险精神的姑娘也着实太少,谁都不想家里竹笼里关的不是鸡鸭鹅而是鸡妖鸭妖鹅妖。所以,所谓天师的代代相传,大都是关门收徒来解决。小天师在业成下山之前,老天师通常会千叮万嘱,若是遇着顺眼的根基又不错的小娃儿,一定要想法子收了做徒弟,否则就是断了一门香火,那是大不忠大不孝。
是以,天师们在行侠仗义抽空之余,还要慎之重之地留意一下哪家的孩子能继承自家衣钵。万一谁家孩子不幸被看上,只能自认倒霉,眼泪汪汪地将心肝宝贝儿给天师送过去,谁都知道,天师收徒的时候尤其倔强,不认银子只要人,况且,天师群体比较团结,若得罪一个,便是得罪一窝,谁都不敢犯着险将全家往妖魔嘴里送。
家里出了个天师,那种悲痛,应该和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孩子剃度出家或者入宫做内侍差不多。
所以,一般大众,特别是有孩子而且认为自家孩子聪明绝顶与众不同的,都比较偏好已经收了徒弟的天师。
不过,眼前这个,显然还没有达到收徒的资质,因为他自己就是爬着进来的,可见连御剑的基本功都没学好。
廊间的花灯随风摇曳,长身玉立的落玉向地上的天师伸出了手,那天师不疑有他,自然而然地攀着他的手站了起来,拍衣裳时突然反应过来,向后猛退了一步,蹭地一声将剑拔出剑鞘,一声怒吼:“何方妖孽,竟敢扶本天师起来!”
落玉想了想,试探着道:“难道应该踩你一脚?”
那年轻天师仔细一想,也不对,借着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伸了右手食指擦了擦人中的碎胡渣子:“你不是蛇妖,鬼鬼祟祟在这里做什么?”
落玉轻笑一声:“你也不是蛇妖,又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
天师一想,倒是有理,收了剑:“我来捉妖的,你赶紧逃命去,若是被误伤了,可会流血的。”
估计将他当成了来找乐子的寻常公子哥,连恐吓都没一点震慑力。
落玉友善地道:“真巧,我是来阻止你捉妖的,若你怕流血,可以先逃到我前面去。”
唰地一声,刚被收回的剑又被抽了出来,那天师一脸警惕:“就你?”
落玉收了笑,挑眉:“不信?”
年轻的天师扫了一眼他的白衣裳,他的象牙扇,和他脚边的肥兔子,嗤笑了一声:“凭什么?”
落玉不紧不慢地道:“我上面有人。”
要等的杀气迟迟不来,坐在阁中的顾念不由哑然,他所说的和解,该不会是拿权势来压人吧。
那天师显然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勾了脖子向楼顶上瞧:“还有埋伏?那倒先下来啊,这么高万一摔下去可是会七窍流血的。”
落玉默了一默,好意提醒:“我是说,我认识一个能压得住你的人,而她,要你放了这蛇妖。”
天师这才了然,旋即道:“我师父早死了。”
估摸着落玉彻底没了调侃他的兴致,扬了声唤道:“阿念,你出来。”
顾念一愣,方才没说需要她亲自出马啊。
难道,是要自己假装蛇妖?
示意嫣然放心,她拎着裙摆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扫了一眼那天师,收回目光,凑到落玉身旁,低声道:“我长得不好看,假扮嫣然也太强人所难了吧。”
落玉悠然笑道:“你倒有自知之明,不过,喊你出来,只是想让你与故人寒暄几句。”
她不解,故人?
还未反应过来,倒听那天师惊讶地叫了一声:“念念?”
顾念一怔,目光又向那天师扫了过去,瞧了半晌,茫然:“念念?你喊我?”
那天师佯作不虞,眼里却是满当当的笑意,两步走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她的肩:“我是竹青啊。”
落玉伸了扇子挑开他的手,拉了顾念离自己近些:“寒暄而已,何必动手。”
听到“竹青”两字,顾念终于想了起来,因为这两个字对她而言是如雷贯耳。
长长地“哦”了一声,她惊喜笑道:“我想起来了,你是被火罗刹抓到黑玄的那个天师,和我师父一个名字呢。哎,你知不知道,火罗刹的徒弟,就是血雏,一直很挂念你。早知道她看上了你,我当初就不应该棒打鸳鸯把你给放了,要不你跟我回去吧,娶了血雏,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了。你当时为什么不和我说清楚,害得我这两年一直在找你……”
竹青愣在当场,笑意一点点褪去,看得出来,若不是他心里还挂记着蛇妖,早就逃了。
落玉好笑,拦住喋喋不休的她:“寒暄而已,何必做媒。”
两年前她回黑玄看午央,遇到了被扔进魔界黑玄乱魂岗的竹青,当时听到他对天一声长嚎,大概是“天灭我竹青”的意思,知道他与师父是同名,登时来了兴趣,一问,才知道他是被火罗刹抓进来的之后,抱着气死火罗刹的态度将他私自带出了黑玄。
火罗刹没被气死,她的徒弟血雏却相思成病。
顾念原与血雏是好友,无意间坏了她的好事,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也曾想着要将竹青找到之后一定要将他双手献给血雏,但时日久了,将他的样貌渐渐地给忘了,竟然面对面都没认出来。
她曾经对落玉提过他,毕竟他和师父同名,她还是将他当成了个人物。
看落玉不慌不忙,原来早就知道了来捉嫣然的天师是竹青。
“干嘛这样看着我?”落玉随意摇着扇子,还不待她开口,便为自己解释,“若不是我提点,你还没认出来他是谁就已经下去见阎王了。”
这倒也是,顾念转眼看着竹青:“你是来捉蛇妖的?可是,她是我的主顾,若被你捉走了,我的生意也就被搅黄了,我没了生意,心情郁闷,很可能积郁而终。这叫什么来着,对了,恩将仇报是吧?”
竹青深感不妙。
最后,经一番讨价还价,顾念用旧时恩情外加暂时不将他交给血雏为嫣然换来了三年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