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桃》茕茕墨鸢

7、第六章 坚持己见的人鱼

　　那一天，她偷偷来到浅海区，躲在礁石后面偷看岸上的人们。

　　她对于生活在大海之外的人们的了解，仅仅限于传说和传言。

　　可没有亲身经历过的，就算说得再怎么可怕，她也没有感觉。

　　对于她而言，那种可怕，无论多么可怕，也总比此时此刻正在经历的要好上太多。

　　但即便是这么想，自己也不可能真的到那个地方去。

　　因为自己是条无法离开水的人鱼。

　　“如果我有腿就好了……”

　　她望着她心目中的避难所一边期望又一边绝望。

　　“如果你有了腿，就不能再在水下呼吸了。”

　　她一惊，这才发现礁石上不知从何时坐了一个女孩。

　　“你向往的地方不见得有多好，也许你为了能够再在那个地方呆下去，要做不少的妥协。”

　　“如果只是妥协就可以得到我想要东西，我不介意妥协！”

　　“你就这么希望得到它吗？就算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它吗？”

　　“是的！我想要实现自己的愿望！”

　　女孩看着她的眼神复杂起来，不知该说是同情还是厌恶。

　　“那好……如果你明天早上到那个港口去，我就给你能够长出双腿的药水。”

　　“变成人的药水？”她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以后，心头涌起一阵惊喜，“是真的吗？真的有那种药水吗？你真的可以给我吗？”

　　“你来了自然就知道了。”

　　对方留下了这句话，乘着一个会飞的机械球离开了她的视线。

　　尽管知道对方十分可疑，但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想要去相信。

　　因为就算是死在那个被传说当做地狱的地方，也好比活在这个压抑的海里。

　　她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情，逃离了那个对她温柔的人给予的保护。

　　“且遥姐姐……”

　　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照看的且遥听见对方的呢喃，“我在这里。”握住了对方的手。

　　安德黛薇也慢慢恢复了知觉，睁开了眼睛，扭头看向她，“没想到还会有机会见到你。”

　　“如果你跟我回去，天天都可以见到我。”

　　“可是我不想见到你，因为每次想起你，我就会开始怀疑自己所做的决定。”她无力地挣脱着被握住的手，“你不知道我当初是抱着怎样的觉悟离开你的。”

　　“我知道！”且遥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可是她很快又茫然了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激动。

　　“你以前就总是说，你曾经经历过和我一样的处境，所以很能够理解我的心情……可如果你真的了解……又为什么要拦着我？”

　　经历过一样的处境？

　　且遥开始想象那个时候的自己，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

　　但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究竟经历了什么。

　　可不管怎么样，“我是不会害你的。”

　　“我知道你已经不记得了……过去的事。所以现在的你，其实更没有资格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吧？而过去的你，也许也只是把我当做过去自己的替身而已，想要让我实现过去的你没有做到的事。归根结底……不要再来管我了好吗？”

　　当做过去自己的替身吗？

　　且遥真的好想想起来，比以前更加想要想起来，过去的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

　　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经历过什么，做过些什么，有没有什么是绝对不想忘记的事。

　　可是，就像在空荡荡的瓶子里看不见任何东西一样，她想不起任何事。

　　“我没有办法放弃你。”

　　可如同空壳般的自己，心里却是这样的坚持着这个主张。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是我在失忆以后，遇见的第一个人，也是唯一一个说认识以前的我的人。如果不是你，也许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就算和别人认识了，也没有办法回答‘该怎么称呼你’这样的问题。所以我一直都很庆幸，我身边还有一个你。至于你说的替身，如果你真的是对于我而言，如同替身一般的人，那么放弃你就像放弃过去的自己一样不是么？让我没有办法放弃的理由太多了不是吗？”

　　“所以你想要我怎么样？放弃一直以来的愿望陪在你的身边吗？也许是我变得贪心起来，没有办法为了一个人的温柔去面对我讨厌的世界。”

　　“好——我们退一万步说！就说说你要怎么才能在这个地方活下去吧？你现在这个样子，不说离不开水吧，就说行走……来，你下地来走两步给我看看？”

　　“那个是……”

　　“我在陆地上，要用大量时间泡在水分来维持生命，因为要担心自己会缺水。要用魔法在不知道的人面前维持人类形象，因为要担心人鱼身份会不会给我带来伤害。要紧紧抱着作为武器的竖琴，因为要担心偶尔跳出来的敌人。甚至是……还要防着那个可疑的小矮子。可你……不会魔法，没有武器，就连基本的贮蓄水也做不好，更不用说提防人了……因为你一路上的表现完全不合格好吗？”

　　“那个是……”一提到这些话题，安德黛薇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力，“等等！原来你一直都是这么看我的吗？”

　　且遥怔住，虽然是想要劝对方跟自己回去，但并不是真的想要打击她。如果因为一时冲动说下的话而伤害到对方的话……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你也有很多优点，只是不适合呆在陆地上。”

　　“那你说，我有哪些优点？”

　　“……”尽管一个也想不起来，但看着对方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神实在是无法这么说，“像是对待失忆后的我很温柔？”

　　“就这样吗？”安德黛薇闻言有些失望，“你以前还会说我唱歌很好听，现在连这种话也说不出来了吗？果然那些话都是骗我的吗？”

　　咦？

　　“唱歌？”

　　她听过她唱歌吗？什么时候的事？

　　是被忘记的那个过去的事吗？

　　“反正不管你再说什么，我就算死在这里，”安德黛薇定定地望着且遥的眼睛，一字一句咬字清楚地告诉她，“也绝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