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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那天晚上我心烦意乱的回到家中,连晚饭也没有心思弄,就躺在床上拨弄电视遥控器上的按钮。其中一个按钮因为长期的不当使用已经掉了颜色,还有些松动,看上去很快就要在我手指的再三折磨下像老人的牙齿一样脱落。我顾不得这些,继续用它来发泄自己的郁闷。
      门咚咚的响着,我明明在门上安装了门铃啊,敲门的人为什么不按门铃而非要用这种古老的方法呢。我极不情愿的爬下床。门被打开的一刹那,那张熟悉因醉酒而泛起红晕的脸又出现在面前。我开始怀疑一切是不是有人在恶作剧,为什么每一次我们都要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相遇?难道就不可以像普通朋友那样,在超市里一起购物,商量着是买花生酱还是巧克力酱,饭后在两边整齐的生长着法国梧桐的林荫路山散步,或是周末的时候在球场痛快的打一场两人的篮球赛,大汗淋漓之后嬉笑着去洗澡。不过此时,已容不得我多想。
      我赶紧把他搀进屋。他挣脱我的手臂,自己从餐桌下抽出一张椅子,坐了上去。
      “安泽,你怎么回事,又喝这么多。你还没满18岁吧,公司知道了你就惨了。”
      他不屑的笑着,仰着脖子,目光与我对视。
      “练舞,走穴,赶通告,应付一堆无聊的记者。不可以喝酒,不可以恋爱,不可以和朋友在一起,出门还要防止被狗仔队碰见。哈哈,每天都是这些阿。这就是我的18岁的人生。肖竟,你18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呢?读书?考试?和朋友一起在街上乱逛,打架,还是和女孩子kiss?”
      他一连串讲了一大堆话,看来心中的委屈已经憋了很久。说吧,一起说出来,就会舒服了。
      我拿了毛巾递给他。
      “你这家伙,当初没有人逼你做艺人阿。选了这条路,而且已经吃了这么多苦,就算咬着牙也要走下去。能出道已经很幸运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有多少人付出的努力比你还多却仍然连上台的机会都没有。”
      他自嘲般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如果你愿意,就尽情地发牢骚吧。把所有的不满,尽情的向我吐露。我没办法帮你什么,但绝对会是最忠实的听众。
      哇的一声,他哭了起来。面部的红迅速扩散,连耳朵都染上了一层蔷薇色。身体剧烈的随着抽泣起伏着,眼泪决堤,从精灵一样美丽的眼睛中涌出。
      “我不是怕吃苦,也没有后悔自己的选择。我只是不想自己像玩偶一样被人摆弄。在别人的控制下生活。”他哽咽着,艰难的说。
      再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来安慰他。需要安慰的人,是因为对事情的看法太过片面和主观,因而变得消极失落。安泽却将事情看得那么透彻,他的痛苦来源于事实的残酷,也许,这个孩子,太早就接触到了成人都不曾经历的是是非非。脑海中构造的美好世界顿时被打破。我无力扭转事实,也就无从安慰他。
      我站在椅被后面,轻拍他抖动的肩膀,试图让他感受到依靠和温暖。
      抽泣声渐渐减弱,他的身体也平静了下来,大哭一场之后的虚脱,让他很快入睡。睡着的时候,身体蜷缩起来,双手握在胸前,婴儿般张这小巧的嘴。我知道自己不应该再看下去了。

      后来,我家正式成为了安泽在这个城市的落脚点。
      我有时候会庆幸自己是一个娱乐记者。因为这个特殊的职业,你可以知道一些很多人都迫切的想要了解,却永远无法得知的东西。有时候,圈子外的人以为自己看见了一切,其实那只是片面。真实,藏在不为人知的背后。像害羞的孩子,害怕在阳光下被人看清自己的涨红的脸。
      我重新认识了安泽,他是我在专访里描写的清丽俊秀的艺人,同时,他也是一个不到18岁的男孩子。
      安泽不是本地人,父母离异后,母亲再婚,去了温哥华定居。他的监护人是开麻将室的父亲。那时候他在上小学,每天回家,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写作业。肚子饿了就跑去家门口的小卖部买面包。没有汤,但是客厅的桌上放着早晨上学前自己倒好了的冷开水。于是被手轻轻一捏就憋得只剩一点点大的干面包,就着白开水,成为了他的晚饭。父亲在凌晨的时候回来,那时他正在熟睡。7点钟背着书包去学校,父亲的房间里传来鼾声。生活就像流水一样,从这里到那里,中间却没有任何痕迹。虽说是一起生活,但是很少有直接碰面的机会,交谈更是少之又少。父子感情淡漠,连争吵都没有。
      小学毕业的时候,参加了六年级文艺汇演。观众群里满是毕业班学生家长,舞台上的学生两颊抹着浓浓的腮红,眼神在人群中游移,当触碰到熟悉的面孔时,露出会心一笑。他没有往下看,只是心里默默想着那个被他称为父亲的人必定来了,却不敢用眼睛去验证。在恍惚之中跳完了舞,下台到学校的洗手池边洗掉脸上的妆。一个声音说:你叫什么名字?
      生命就此改变。同年级学生的家长,是一家企划公司的工作人员。看了他的舞蹈,推荐他去Remain Entertainment参加选拔赛。他单纯的询问怎样参加,被告知跳舞或者是唱歌。回家的时候心情很复杂,不知道应该如何抉择,也没有人可以询问,可以倾诉。躺在床上抠着斑驳墙面上快要掉下来的漆,沉沉睡去。清晨醒来,脖子上挂着公交公司的月票,在站台看了半天线路,转了3趟车,终于到了公司。排队,表演,回答问题。像流水帐一样走了一遍。那个闷热的暑假,树上的蝉叫的叫个不停。他坐在窗前看碧绿的树叶,楼下走过的住户,送报纸的邮递员。然后接到了公司的电话。
      培训的地点总公司在外地。有人催促他收拾行李,明天一早跟包车走。直到走的前几分钟,都只有他一个人在反复的决定。留了一张告别的纸条,脚迈出家门的那一刻,他了解到自己的未来,只能自己控制方向,没有人帮忙。
      作为训练生的几年中,日子很苦,但很充实。很刻苦的学唱歌,练舞。有时候因为记不住舞步,在其他dancer走后,不得不一个人留在舞蹈房对着镜子反复练习那些复杂难记的动作。因为年纪小,休息时看见玻璃窗外漆黑一片的走廊上空无一人,身体害怕的微微颤抖。走出舞蹈房,只能看见门牌上的dancing room几个荧光字。手表的指针已经指向12点的方向,四周死寂,走廊狭长,看不见尽头处是否有光。于是摸索着墙壁,像盲人一样一步步走下去。眼泪也从眼角往下落,轻微的抽泣声,泪水低落在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在这片沉寂中作为唯一有生命的东西蔓延开来。也不是没有朋友可以聊天倾诉。但是一年年过去,身边的朋友逐个退出。最后站在舞台上的,只有他一人。灯光闪耀的台上,人群欢呼的观众席。那些人是为了他来的。心里顿时有了一种被人关注的满足感。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孤零零的蜷缩在房间的一角想念母亲的孩子,不是宿舍里练舞练到脚踝肿起,却只能咬着牙不出声,自己给自己上药,还害怕吵醒友的训练生。他终于可以拥有那么多人的爱。但是舞台那么大,站在上面的人无论朝哪个方向望去,都似乎是没有边际,观众席和高悬的舞台隔着沟壑一样的东西。每一次想真切的触碰属于自己的爱,就会被阻拦。无数次的尝试之后,不再抱有希望。平静的站在黑暗空旷之中,等待大幕来开,灯光亮起,尖叫声潮水般一阵接着一阵传来。心脏也不会跳的那么快了。他老练的张开举着麦克风,张开双唇,吟唱出一曲,无人能懂得歌。
      以往,公司没有安排活动的时候,他一个人呆在宿舍里。不想逛街,因为怕被偷拍,或是歌迷闹着签名,工作繁忙,也没有什么朋友。心情不好,就瞒着经纪人偷偷跑去喝酒。在节奏感强烈的音乐声中喝个烂醉。
      现在,他会拿着我给他配得钥匙,毫不拘束的打开门,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等我下班回来。
      那天他突发奇想,提出要出去玩。我很清楚和他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但是他的心情格外的好,也许是专辑大卖的结果。我不忍心扫他的兴,答应和他骑摩托出去兜风。天气闷热,还是很警惕的戴了安全帽。这是我想出来的办法,这样一来,就没有人知道我的后车座上原来带着一个这么有名的star。我们的活动也就自如很多。在店里面买衣服的时候被人认出来,不过营业员是个很和蔼的阿姨,只为女儿要了一张签名就没再说什么。还帮我们挡着客人疑惑的眼光。
      安泽在小摊子上看重了仿钻耳钉,选了一个字母形状的戴在耳垂上。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我戴的怎么样啊?”
      我看着他急切的样子,把原想说你戴不戴都一样漂亮的话咽进肚子里。
      “臭美。跟女人一样,这么要漂亮。”
      他狠狠地掐了我的肩膀一下,我忍不住叫出声来。然后捂疼痛的部位看他撅着嘴生气的。
      “我才不像女人。”他瞪着我说。
      “是,不像,满意了吧,少爷。”其实还有一句碍于人多没有讲出来
      你比女人还要漂亮。
      中午他推着我去了一家客人稀少的西餐厅吃牛排,然后在网吧打游戏到晚上。

      但是大多数时间,我们都是分隔在两个不同的城市。我坚定不移的守在这个城市的时候,他却已经不知道飞到地图上的哪个地方去了。工作的时候,会意外的收到短信:我正在某某城市的上空飘着呢。我就知道他又坐着飞机赶往某地走穴。他的日程总是排得很满,我们常常有好几个月都见不到对方。因为怕听见他疲惫虚弱的声音,我甚至不敢和他通电话,大多数时间都是靠短信和msn交流。
      是应该高兴还是沮丧呢?安泽演唱会之后,唱片公司就忙着帮他出dvd。但是市面上的光盘还没出来,网络上就出现了免费观看的版本。我不得不佩服网络供应商敏锐的商业嗅觉。
      网络版本的演唱会画面质感很差,明显是翻录下来的。
      台中央的安泽穿着醒目的银白色长外套,与上次我们见面相比消瘦不少。原本柔和的脸庞能分明的看出棱角。他卖力的唱跳不止。眩目的彩灯闪过之地顿时沸腾一片。是太热了吗,许多汗水从鬓角流下,眼睛中也闪着光辉。舞台在片刻幻化为深不可测的森林,而安泽成为被施魔法的精灵,在银白的月色中独自舞动。他置身于一片热闹之中,而热闹又似乎与他无关。只有寂寞浸透身体每一个角落,融入血液,直至在眼眸处开出孤独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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