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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   “我看你有点儿眼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黑色冲锋衣被脱掉,沈宁看见她手腕上缠绕的一圈一圈的佛珠,余光里瞥见她脖子上还挂着护身符和佛牌,简直一个移动庙宇。她讨厌一切封建迷信的东西,随即板起一张脸:“你想多了。”

      “不是啊,我真觉得你眼熟。”冲锋衣撸了一把手腕上的佛珠,发出噼啪的声响:“我叫宋舒南…”宋舒南突然停顿,表情夸张的瞪大了眼睛指着沈宁。

      “噢噢噢噢噢噢!我记起来了,你不是那天地铁出事故的那个人吗?!”

      沈宁觉得有点头疼,这个宋舒南从记起那次的地铁里的相遇之后就没停过的说个不听。从当时地铁事故的惨烈到后来救援到场后的悲凉,从飞机起飞前一直说到进入平流层,沈宁眼前一直晃动着宋舒南手腕上缠了很多圈的佛珠。她试图催眠自己,当宋舒南不存在,当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努力进入放空的阶段,反正她不答腔这个人也能自言自语的很欢脱,热情不减。

      眼看着就要完全放空的时候,一声巨响将她惊醒,强烈的晃动和失重感让飞机上的乘客发出惊叫——这不是普通的气流所带来的震颤。

      晃动之后飞机又开始平稳飞行,机舱内的人异常安静,彼此对望,似乎想要从谁的脸上找到可以安心的答复。
      又是一声巨响,有人从侧窗里看见机翼处似乎有火光...

      “起..起..起火了!”颤抖又尖锐的声音率先打破平静的是最靠进机翼的一身商务打扮的男精英,他脸上布满恐慌,从座椅上弹了起来。

      靠在妈妈怀里的小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的害怕而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妈妈努力压制心里的恐惧温言哄着被吓到的孩子,身边的丈夫也站了起来跟大家说:“应该只是一点故障,我们会平安无事的!”极力想要保持镇定的人们此刻都无法在正常的去思考,这样的安慰根本于事无补。这是几万尺的高空之上,飞机失事的新闻看过很多,但是没人想过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这个时候该怎么办?能怎么办?

      刚说完“平安无事”飞机突然猛降一百多米,全机舱的齐声惊呼,失重感像将心脏都甩出来一般,桌上的饮料全部倒在了地上。孩子的哭喊跟大人的惊叫声融成一片,恐惧和绝望像病毒一样迅速地传播着!

      短短的几秒钟就像是几个世纪相加在一起,飞机的广播响起的同时,两名空服人员出来温和地提醒乘客们系好安全带,并且安慰大家不要惊慌,但是飞机目前的情况却并未说明。有的人承受不住这绝望,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默默流泪。有的人在计算自己活下来的几率能有多少,更多的人是与家人紧紧依靠在一起,等待命运的宣判。

      沈宁现在觉得头都要炸了,所以现在这种情况?又是因为她吗?如果可以,她现在就想抓着牛三问个明白,什么鬼财!什么人命钱!什么大富大贵命!现在算什么?这飞机出了问题也是因为她所谓的命数引起的吗?!那么现在她是要把自己的命也搭上吗?

      相比起沈宁的自我纠结,她旁边的宋舒南就显得简单的多,一直握着手里的护身符碎碎念着一句话:“就说不能坐飞机,哎呀就是不能心存侥幸呀。这次躲不过去了,真的躲不过去了,完蛋了完蛋了。”

      沈宁被她念得心烦,粗暴地打断她:“你能安静会儿吗?”

      宋舒南眨眨眼,瘪嘴,眼睛里面泪光闪闪看得沈宁后背发凉头皮发麻,心里突突突地跟眼皮一样跳得飞快。这一路追随着的不好的预感果然是来自身边的这个人吧?不过自己是不是有点儿过分?搞不好这场事故真的是因为自己而起,宋舒南也算是被自己连累。

      沈宁把态度软了下来:“那个你......”

      “遇上这种事情呢,大家都不想的。可是人呢早晚都要死的,早死晚死也没有多大差别,主要是活着的时候开心就好。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宋舒南自言自语说个不停。

      如果可以,沈宁想掐死这个神经病。

      “你会怕吗”宋舒南突然正经起来,看着窗外墨色的夜空,手上的佛珠被取了下来轻轻地转动。

      沈宁被她刚刚一闹反而平静下来,打量起身边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直眉配上狭长的眼型明明是个严肃脸啊,怎么性格这么跳脱?听见她问自己,支起一只手来撑在扶手上回道:“还好,看你刚刚那个样子挺怕的。”

      宋舒南笑了笑,低头看着手里的佛珠,有点儿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我是无奈。”

      宋舒南开始讲起了自己的血泪史,小时候宋爸开车接她放学,走到红绿灯的路口撞上个闯红灯的司机。其实也不算是大事儿,车没事儿宋爸没事儿对方也没事儿,就宋舒南特地撞断了鼻子。后来有一年她跟团旅行坐大巴的时候也是,临上车前肚子疼,解决完回来空位就只剩下最后一排的最中间了。开到半路司机一脚急刹车人就飞出去了,那次是撞到骨裂。坐地铁总会被门夹到,公交车一个急转弯就扭到脚,出租车永远招不到。像是跟交通工具结下了血海深仇一样,每年总要因为这种原因进出医院几回。最严重的一次在今年年初,她开车去送餐的时候轮胎在快速路上爆胎,当时车速在八十以上,她方向盘一滑,整辆车就向前翻滚起来。那次比较严重,全身上下多处骨折,脏器也有损伤,整整在医院躺了小半年。

      所以这几年她一直不敢做火车或者飞机这类的交通工具,就怕一不小心真的就交代了。

      “那你这次是...?”沈宁听的好奇,忍不住打断她问道。

      宋舒南无奈的摊手:“我们家人觉得我这命太不顺了,所以就找了个高人给我算了一挂。说让我今天做这班飞机就能转运了。现在看来,这个高人可能是跟我有仇。”说完自嘲似的笑了笑。

      沈宁由己度人,不免的有些唏嘘。倘若牛三说的真有其事,那么她死了的话是不是这个世界也能够太平一点儿?身边的人也不会再被自己牵连过的幸福一点儿?可是...

      就算注定孤独一生,她也还是想要活下去啊!

      飞机一直在颠簸,其实也就是十几分钟的时间,广播里突然响起机长沉稳的声音:“飞机现在一侧发动机遭遇故障,我们需要在G市迫降。请大家放心,本人经受严格训练,有能力控制好状况,可以带领大家平安着陆。”

      机长的话就像一剂镇定剂,所有人都在绝望之中安静下来。

      再度飞行十分钟后,终于在夜空之中看到下面城市的亮光,那是希望之光。飞机平安落地的瞬间,机舱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几乎所有人都眼含热泪,如同获得第二次生命的感激着。沈宁稳住神的时候发现自己跟宋舒南的双手紧握,抬眼正好跟宋舒南对视上,赶紧将手抽了出来,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宋舒南却在尴尬的下一秒哭嚎着扑上来紧紧抱住她:“恩人!你就是能让我转运的恩人对吗?!那个高人果然没有骗我!恩人啊————!!”

      “你脑子有病吗!”沈宁又惊又怒,推着宋舒南的脑袋想把人从身上扯开,但这神经病像只离地的螃蟹一样两条胳膊紧紧地钳住自己的腰,一时间完全没有解决的办法。沈宁的人生里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难题,从来她的身边都是避之不及的人,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宋舒南这么死缠着自己,这么不怕死不知死却又让人想要弄死......

      用对待人类的方法无果后,沈宁用自己的背包把宋舒南打了个鼻青脸肿终于得以脱身。

      高空惊魂过后脚踏实地的感觉特别好,现在三魂七魄刚归位,只想痛快地吃顿好的。恰好机场方面通知说下一班飞往她原本目的地的航班在明早的七点钟起飞,也就是说她需要在G市停留8个小时。幸好G市的夜生活丰富,不然她就只能在机场安排的临时酒店里度过这漫漫长夜了。沈宁突然有种对于未知的未来微妙又奇异的期待感。微妙来源于熟悉,奇异源自陌生,那还是她第一次背井离乡抵达B市的时候,一切是陌生而又崭新的,那时候她以为可以获得不一样的人生,最起码也是能够摆脱昔日里那些困扰自己的言论。

      在沈宁的世界里,陌生人总是要比熟悉的人来的亲切许多。

      机场距离市区不算远,乘车四十分钟就能到达最繁华的市区。沿街的霓虹斑斓地映在护城河之上,水面被夜风吹皱割碎一池星光,世界也从原本的静谧随着移动的轨迹穿入进纷扰嘈杂。沈宁几乎没有犹豫就选定了一家餐厅,理由就是门口的推荐牌上的海报,一碗豪华无比的海鲜饭。

      “抱歉,这个海鲜饭是限时供应的,只有每天中午11:00到12:00之间才会有。您看您换我们餐厅的招牌之一盐烤鲜鲈鱼行吗?”服务生指着餐单上面盐烤鲈鱼的图片推荐着,虽然脸上挂着略带歉意的笑容,但是眼底有些焦灼的痕迹。他似乎在烦恼什么事情,说是推荐可语气上更像是在催促。

      “我不吃鱼。”沈宁有点失望,但也不想另换餐厅,目光在餐单上漫无目的地扫来扫去。一旁的服务生有点不耐频频看向手上的腕表,在他再度开口推荐前她指着餐单上的布林顿牛肉,又点了个汤和海鲜拼盘。

      服务员离去的时候小声嘀咕了一句:“大晚上吃这么多不是失业就是失恋。”

      餐厅仿照西式古堡风格的装修,高高拱起的天花板上垂着整间餐厅最昂贵的装修之一——奥地利购来的水晶吊灯。亮银色底座的水晶吊灯起码有18盏光源,中柱强壮,灯臂华丽,月季花型玻璃灯杯将锌合金的质感映衬得更加精雕细琢。吊灯像一朵怒放的莲花,又像一只燃烧的凤凰伏在屋顶。

      沈宁多看了吊灯一眼,长长的吊链尾端是网格水晶,水晶轻轻摇摆,变幻着光芒,令她有些眼晕。

      拿起餐厅配备的柠檬水喝了一口,她整个人终于从之前几个小时的紧张里放松出来,靠在软软舒适的座椅中享受着食物美好的香气,放着爵士乐的就餐环境,以及...突然击中心灵的恐慌。

      怎么回事?沈宁几乎是一个激灵的坐了起来,这种感觉又来了,与那年的暑假和地铁事件时一样。有什么即将发生,她毫不怀疑这种预感,四下张望着。

      水晶吊灯上的一枚螺丝摇摇欲坠,一只灰色的老鼠沿着吊灯向下爬,路过那枚螺丝的时候尾巴扫了一下正好将它敲落。螺丝在水晶吊饰上一路跳跃着落到地面,吊灯发出咔咔的声响倾斜了一下,有些许的灰尘飘下却无人发觉。

      点完单的服务生正准备去录入,就快走到吊灯的下方。

      沈宁视线停留在他身上的一瞬间那种恐慌感加剧,她一眼就看到吊灯大幅度的倾斜,想叫住他的瞬间有人抢先她一步。

      “那个小哥,这边还需要点单,谢谢。”

      服务生停了下来翻了个白眼,转身还没来得及将笑容加载到脸上身后一声巨响,吊灯在他身后不到一米左右的地方砸了下来,下面压着一只血肉模糊的老鼠。

      吊灯的掉落引起餐厅的骚动,经理急急忙忙的跑出来安抚,清理的清理,免单的免单,加菜的加菜。宋舒南嘴巴张成O形,跟同样被吓傻的服务生面面相觑。沈宁看了眼吊灯造成的一片狼藉,又看了眼对面的还保持着叫人的动作的宋舒南,深吸一口气才维持住一贯的冷静,一个字一个字的问她:“你,跟,踪,我?”

      宋舒南转过头来看着她,O形嘴巴向两边扯出一个弧度:“怎么能用跟踪这么猥琐词,偶遇!”

      沈宁的冷静啪叽一声裂了个粉碎:“滚!”

      虚惊一场过后,对面又坐了个没脸没皮的话唠,食之无味是沈宁这一餐最深的感触,而消化不良是她对于这一餐的隐忧。

      结账之后,宋舒南跟在沈宁的后面出来,猝不及防地被沈宁拎住衣领。

      沈宁忍住打人的冲动:“警告你,不要再跟着我。”

      宋舒南突然浮起一丝正经的笑容:“沈小姐,你是怕会害死我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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