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不及》露觞

2、第 2 章

　　。2 。
　　蓝白色线条，明朗的淡色，消毒水刺鼻的异味，床头艳丽却叫不出名字的花。
　　以及床边的正在削苹果的小学制服的女孩子，眼睑揉得红红的，像是受惊的兔子。
　　“梁夏，我们在哪里？”
　　想发出声音却发现根本做不到，随之伴着而来的还有头部隐隐的阵痛，视觉都有些模糊的即视感。
　　“我儿子目前只有十岁，请务必治好他。”门外是不真切冷冽的声音，“虽然我不清楚这场车祸给他带来了什么会对未来造成不利的困扰，但无论如何，你必须治好。”
　　“可是梁先生，您的儿子虽然没有过于严重的伤口，但是还是给脑部带来了一定冲击，所以必定会有选择性的失忆现象......这在医学界是不可避免的。”
　　“这些我都不明白，也不想明白。”飞速的打断了对方带有求饶意味的解释，“您是国内最具权威的医生，我相信您不会让我失望的。”
　　“梁先生.......这回天乏术啊.....”语气更加软了下去，“我真心希望您可以谅解......”
　　病房门被慢慢打开，女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地站在那里，短发干净利落，刘海也被剪到了眉毛以上，个子不高但是十分有魄力。
　　“爸爸，梁末没问题的。”懦懦的音色，让人禁不住心软，“梁末，一定什么都会记起来的。而且刘医生也说了，只是选择性，那么梁末一定会，只是把那些不重要的东西清走的。”
　　“所以爸爸，相信梁末吧。”
　　即使看不见表情也能想象得到略微弯起的眉眼，笑起来不明显的酒窝，神情是与生俱来的温柔与劝解。
　　温暖的善意，就连太阳都犯了难。

　　“喂梁末，想什么呢，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没什么，想到过去了而已。”
　　陆沢仰起头，混淆着光线的瞳孔像是天然的调色板，无限温柔的美好的颜色都倾泻而出。
　　“那么，想起什么了吗？”顿了半晌，又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啊呀，你今天上课魂不守舍的发呆不会是想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其实啊生理什么的我可以理解......”
　　“闭嘴变态。”梁末僵硬的脸又缓和了一些，伸出修长的指往对面挺拔的男生额头轻轻弹了下，忽而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恶心的别扭。
　　“状态完全不对啊。看见你上课竟然少有的走神了诶，我还以为是我自己在做梦。”
　　“我偶尔，也会有点不认真。”
　　得到对方如出一辙的怀疑后，梁末也只是装模作样的微笑，依旧满是疏离和冷漠，前额的发丝过长，遮过几簇细密的光。
　　“你前几天有说过吧，‘小晚没死，她还活着’的奇怪的话。”促狭的眼角闪过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那是什么意思，原本告诉我。”
　　白色校服的男生嘿嘿地挠着头，摇着头说“只是玩笑啦，”满是敷衍的意味。
　　“我以前有选择性失忆症，但是梁夏从来没有给我做过康复训练，她并不想我回忆起一些东西。”
　　“你对你姐姐的态度从来很强硬。”陆沢原地蹲下，靠在树干的背阳处，应景地哈欠声像是夏日里聒噪的回音，“我还一直奇怪，她又不是欠你钱，既没杀人也没放火还是三好学生四好少年三八红旗手，你对她这么凶残你爸知道吗......”
　　清晰的温度从瞳孔流露出来。
　　“陆沢......”
　　少年抬起头，从那个角度只能勉强看见下巴的轮廓。有些暧昧的弧度。
　　“你是不是，在隐瞒什么？”
　　陆沢怔了三秒，不给面子的笑了出来，捂着肚子十分痛苦的模样。
　　“梁末，前面左转500米就到电视台了，你怎么不去找个剧本来念一念......”
　　“梁末，如果你总是怀疑身边的人在欺骗你，那么现在站在这里的你是谁呢？”
　　难得的正经面孔，维持了十秒后又是一派虚浮。
　　“好了啦，是一个与梁家和陆家关系维系一直不错的合作医院，院长的女儿以前曾经被宣布死于疾病，但是最近不知道是谁又传出来的事情，据说她又没死.......哎呀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你会忘了也是正常的。”陆沢望着满脸质疑的孩子咧嘴笑了，“这种事情骗你还可以发奖金？没有好处的事情我从来不干，你还以为我这么闲帮衬梁夏一起玩弄你的感情......”
　　“跟感情无关。”直接切断了对方男生的发言，避免讨论滑向暧昧的渠道。
　　陆沢狡黠的笑了笑，捂着嘴沉默不语，眼角却弯了起来。

　　算题的女生眉毛拧成一团，绑起的马尾有几缕垂在耳边，露出光滑白皙的颈，像是刻在纸上的画，专注而好看。
　　“啧啧啧，梁夏，再这样下去你会变成学怪的......”同桌有些粗的声音，抑扬顿挫，十分丰富的情感，“我说，您能关注一下窗外吗？你弟弟要是跟陆沢好了全校女生绝对会拿你开刀的。”
　　“芦荟你想象力真丰富......”梁夏温和地笑了起来，“不要整天倒弄你那些同人志和漫画了，回归这个世界，性别不同才能被世界观接受。”
　　“切那种事情是人生志愿，你还是拴好你弟弟吧，话说你们家真的同意放养少女杀手吗？我一度怀疑你们家父母是人造机器啊......”
　　“我们家也很普通啊，梁末很优秀但也只是很普通的少年，哎呀你也不会明白......”梁夏拿笔抵着下巴，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芦荟拿食指挠了挠脸，“我跟你不同啊！哎呀说实话大部分人都跟你不同......”却并没有怪腻的情绪掺杂其中。
　　不同在哪里？梁夏捋了捋鬓发，眉眼倏地又弯了起来。
　　“芦荟，你不会是一直对我弟弟情有独钟吧。”语气里三分打趣的意味，有些刻意地放慢了语速。
　　“才不是，我可是标准的夏末党，没差的啦。”同桌女生大声的笑了起来，粗犷的声音却不惹人厌烦，反倒是给人一种极其自然的感觉。
　　女生怔了怔，握紧了拳，表面上却还是温柔地笑着说：“这个名字还挺好听的。”
　　“是吧！”得意的笑容愈发灿烂，眼睛里面闪烁的灵气清晰可见，“不过你果然不介意别人扭曲你和你弟弟的情感啊......说实话你们两个感情太淡了总让人有一种‘你们不是亲姐弟’的错觉，会被别人误解也是当然的，毕竟在这个时代‘姐弟伦理’之类的挺有卖点的，如果不是亲生的那就是肥皂剧，收视率也相当可观......反正都是有美艳皮囊的人间尤物，冒充个偶像剧也绝对不会亏本的。”
　　“叶芦荟同学，请不要随意揣测别人的家庭故事。”虽说是警告却还是轻松又带有娇嗔意味的嬉闹。于是女生并未放在心上，而是拍了拍隔桌少女的肩，似乎含有某种寓意。
　　梁夏却憋着笑假装无恙，撑着头继续算题，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无关紧要，却还是偷偷地，在桌下放松了拳头。
　　你果然不介意别人扭曲你和你弟弟的情感啊......
　　说实话你们感情太淡了......
　　你们不是亲姐弟的错觉......
　　梁夏不知道在这种场合该不该苦笑，却还是收敛起酸涩，带上幸福的面具。

　　与此同时，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未来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机场待机处安静坐着的少女，手腕纤细，肤色白皙，有种文弱的温柔，确实相貌惊为天人，惹得众人频频侧目。
　　“小姐，已经到了。”
　　身后的彬彬有礼的男人半鞠躬，不失礼数的模样，足以衬托出前面女生的身份不俗。
　　女生仰起头，闭着眼似乎冥想着什么，青白色的光打在脸上，双颊苍白，却遮掩不住笑靥如花。

　　“陆沢，黎晚现在在哪里？”
　　陆沢抬起头，看见气喘吁吁的女生站在校门口，眉眼之间满是严肃和愁容。
　　“唔......”一阵沉默过后，高大的男生又低下了头，笑容有些恍惚，充斥着畏缩和踌躇。
　　“陆沢，告诉我，我去找她。”女生瘦小的影子晃了晃，似乎就要陨灭在落日中，“告诉我啊。”
　　“就算去了，也改变不了，黎晚还活着的事实。”
　　真惜愣了三秒，抿唇强装微笑，试图让眼里的疯狂收紧，握紧书包的手却无力地垂了下来。
　　似乎在宣告一场死亡的判决，那么绝望。
　　“如果不这么做，你觉得小夏和梁末会幸福吗？”
　　如果黎晚还存在，又有谁还能佯装无谓的生活下去呢？
　　“我去找她。”那么笃定的声音，就像是舍身取义的将士。可陆沢知道远没有这么严重，却还是下意识的，往里缩了缩身子，避开从脊椎骨滋生的凉意，蔓延到神经末梢。
　　就好像是被蛊惑一般，陆沢伸出了手，露出了没有轻佻意味的笑容，一字一句分外清晰明朗的说：“我和你一起。”

　　匀速疾驰的车上，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了这场灾难的发生。
　　男生侧头倒在车窗上，呼吸均匀，似乎陷入了沉睡之中。梁夏歪头，搭在书页上的手却不安分的颤抖了一下，令人不明所以。
　　余晖的光线温柔的惊人，褪去了所有的炽热与骄纵的外壳，剩下的竟然只是柔软的温驯，完整的撒入车窗。
　　梁夏伸手，将夕阳包裹在手心，不易察觉的微笑着。
　　似乎正在熟睡的男孩，微眯着眼，也扬起了唇角，神色之间也满是温良。
　　说实话你们感情太淡了......
　　梁夏想起微粗的声音在耳边的回音，不服气地扭头似乎想要证实什么，却一回头，望见了那双正盯着自己的眼睛，四目相对。
　　眼睛的主人丝毫没有被发现的窘迫，波澜不惊。梁夏想起了以前的那个小女孩，即使被发现做了什么害羞的事，也能镇定的相对，全然没有犯错的愧疚。
　　梁末也，是在时光中潜移默化的学习吗？
　　怎么会是，无关紧要的事。
　　“梁夏，七年前的车祸，肇事车主是谁？”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男生低垂着眼睫毛，“不管是十二年前的落水事件，还是七年前的车祸事件，我总是有着零碎模糊的记忆片段。虽然只是一小段......”
　　却有着强大的吸引力，总是令人迫不及待地寻找答案。
　　“梁末，想知道过去的事情吗？”不确定的语气加重了些，似乎有些微微弱弱的引诱，“真的，什么都想记起来吗？”
　　如果记起来了，你还会喜欢现在的我吗？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却比意料中的还要难过。
　　“呐，我跟你讲一个故事。”温柔又哽咽的声音，是暴风来袭前，最后一根垂断的线。

　　我们在时光的磨洗中慢慢懂得了从前不明白的东西，渐渐地，不再空洞，也不再富有善意的我们占据了这个世界。 ————结语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