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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上弦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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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顺着她的脸庞
刻下深深的泪痕
幽梦遮掩她的双眼
幻化为妖冶
……
回到江南的时候,满眼尽是桃红柳绿。沿着运河两岸蔓延开来的繁华,丝毫掩不住那血腥的寒冷,竟比边塞更为荒芜。
当然我是月神,不会在意这样的情感。
我只是想杀一个我该杀的人。
月剑似乎也因着复仇的快感而颤动,泛着清冷的光。快了,就快要到了,玉台山,那个一直被我称为家的地方。
默默登山的时候,看见满天的桃花飞落下来。
真好,与我离开那天的情景一模一样。
隐隐约约间,山顶天教的彩旗已经看地见在飘扬。我也仿佛又看见那个男人冷酷的双眼,在他下令杀死狐狸的那个日子。
该想起来的事,终不免全部想起来。
一切云淡风清,在初春里温和着。连死气沉沉的天教,也会受到阳光的赏赐。只有我,闻到了血的味道。
转过了这个山头,我看见齐武和一群天教教徒巡山过来。齐武是父亲的大弟子,一个不成器却气焰嚣张的男人。
“齐武师兄,”我抿嘴笑看着这第一具尸体,“许久不见。”
齐武吃了一惊,然后用轻蔑的目光扫视过来。
“原来是月神大驾光临,还是该称你为天教的叛徒——项寒?”
听见那个我许久不用的名字,我蓦地一震。
也许他误解为恐惧,于是又说了些嚣张的话,才突然倒下,脖子上插着我的月剑。我干干净净地走到他身边,轻轻把剑抽出来。血溅了一地,漂亮极了。
“对不起,师兄,你踩到花瓣了。”
桃花一直在飘。
玉台山开遍了血色的桃花。
清凉的风中就有了血的味道,好浓好浓,怕是再也散不开了。
我就这么一路横尸遍野地杀到了山顶,然后,看见了久翔。
汪久翔,长我十五岁的大哥,就站在那里,摇着他的扇子,不偏不倚。
“欢迎回家,小寒。”
我是一只迷路的鸟儿,总是忘记了回家的路。
累了,遍体鳞伤了,又会突然飞回巢里。
“你不责怪我吗?”我看向他深遂的眼睛。从小我就知道他是个城府极深的人,永远有猜不透的心思。
“什么?”久翔轻轻摇着他的扇子。
我侧过身,让他看的见漫山遍野的血海。
“我曾经责怪过你吗?”
没有,无论我做什么,他永远不曾责怪。
所以我哭了,倒在他的怀中哭了。
五岁那一年,我第一次见到久翔,英气挺拔。不苟颜笑,谈不上温柔,却有种天然的安全感。
他不是父亲的徒弟,在入天教前就已经有了很好的武艺,所以用了十年的时间才得到父亲的信任。那以前,久翔被安排照顾我和烈。
烈与我同龄,是一起长大的玩伴,三年前我们一同下山,放飞自由。据说他是个弃婴,被父亲收养,然后和我一起沦落到被父亲无视的地步。我父亲项昂天一手缔造了天教,并不断发展壮大,这样的父亲决不愿意被所谓的亲情羁绊。
理所当然的,我们在一个只有久翔的环境里悄悄长大。有那么些冷漠的久翔,却对我们用了感情,彼此像是真正的亲人。
那个年纪的我和烈都是那么单纯。讨厌着血,讨厌着杀戮。烈也许比我还要的纯,像水一样的性子,又不得不在天教这个浑浊的地方生存。
烈第一次被逼着去屠杀后,久翔抱着我们两个一起去看日出。
我记得烈哭了。当时我们只有十四岁。
久翔说,当红色的太阳沉落到海里,总会有新生的周而复始,无论无意有意做错了什么,都有机会弥补。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我很信任的一个人。
如果没有狐狸的事,会一辈子信任下去。
门外桃花飞落,久翔一袭白衣。很美的场景。
我正坐在久翔的小屋中,捧着一杯绿茗,暂时遗忘仇恨。
环视四周,皆是我和烈从小生活的痕迹。甚至有那童真的年纪里,我用小刀刻下的稚嫩心情。
我呷了口茶含在嘴里,一阵茶香溢出。果然是上好的龙井。
然后我们很久很久地沉默。我和久翔间,早有了无法弥补的伤口。
我饮尽最后一口茶,站起来向外走去。
“我走了。”
久翔忽然抓住我的手,紧紧的。
“放手,久翔。狐狸的青玉还在,你看。”
我抓紧胸前伴我三年狐狸唯一的遗物。
如果他不忠诚于我的父亲,那他便不是汪久翔。这一点觉悟,是在三年前他把月剑插进狐狸胸膛里去的时候,我用眼泪换来的。
在我和父亲之间,他永远选择父亲。
于是,我拔出月剑在他漂亮的脸上划出伤痕。
意料之外,他松开了手。
我头也不回地离开。
一地桃花,笑得无比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