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蝎子》青水

1、蝎子

　　我是一只蝎子吗？我的尾巴长而卷曲，而我，面目丑陋，我有毒，我真的有毒，尾部的那个毒针时刻在提醒我，我只是只蝎子，别无其他。我只懂得举着我的一对螯耀武扬威，这就是我的生活。上帝在不经意间创造了我们这丑陋的种族，其实我真的不愿相信，这就是我们的命。
　　是日，我慵懒的趴在洞穴外长满青苔的灰砖上，享受着上帝给予我们的生活，其实，我确是一直在做着同一件事，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都不曾改变。
　　我每天都举着我的螯，向上帝做着一次次虔诚的祈祷，希望上帝有朝一日可以听到我的心，我是那样渴望上帝的垂怜，“上帝啊，请给我美丽的容颜，你知道我是那样渴望美丽，渴望幸福，哪怕让我失去一切，哪怕让我化为护花春泥，哪怕要我感受灰飞烟灭的逝去，我都决不后悔，我要的只是哪怕一天的美，仅此而已。”
　　每天的每天，我只是不知高高在上的上帝能否感受到我这只卑微的蝎子。太阳不知何时已经灰暗，雨，下雨了，我扭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躯，拭干也许是因为困倦而流出的泪，回到洞穴里。同族看我的眼神充满鄙视与不屑，我恨它们，我讨厌过着和它们雷同的生活，这只会使我越发的痛苦，我知道它们从心里嘲笑我每天愚蠢的行为，是啊，到最后，我竟然也开始觉得我这样的祈祷，已经变成每天的例行公事，变成每天赖以延宕时间的工具，可是，我真的不想放弃，这是我的生活，哪怕有一天我会因为愚蠢而死掉，也不会有所遗憾。这天夜里，我做梦了，很美的一个梦，梦到我有着丰满蓬松的羽毛，顶着火红的王冠，尾翼色彩斑斓，美好而耀眼，从此不再低着卑微的脑袋，不再顾影自怜，从此可以映着闪耀的湖面欣赏属于我的美丽……一个太过美好的梦，不禁让我沉醉，醉的那样彻底，殊不知，此时已有流星划过天际，殊不知，此时此刻的自己已经得到上帝的眷顾。
　　一夜小雨过后，天空竟晴到如此可人，不知何时我已置身洞外，霞光透过树枝叶缝温柔的投照在大地上，投照在我的身上，温暖而舒适，一切都很美好，湖光碧水在太阳施舍的光照中也显的美丽。只有我，是只丑陋的蝎子，映着湖水，我的尾巴高耸而灿烂，我，体态丰腴，浑身充满英气，天哪，我竟不再是只蝎子，我变了，变的那样彻底，那样不可置信。定是上帝感受到了我的诚恳的心，感谢上帝对我的偏爱，对我的垂怜，我竟会有了如此动人的姿色！
　　此时，上帝竟对我说：“蝎子，我真的感切到你的心，我可以给予你外表所有的美，让你拥有傲人的姿色，可是蝎子，你要知道，我无法让你丢失你的本性，换句话说，我无法抽干你体内的毒，在你闪耀的尾羽下将永远留有一根带毒的刺。” “上帝啊，你知道，我是如此痛恨我的毒，我的刺，我永远都不会使用它，现在的我只是只美丽的公鸡，仅此而已。”上帝低语：“但愿如此。”
　　后来，我离开了家，去寻找新的族类，开始新的生活，我对一切都充满希望。那一天，我看到了它们，一群和我外表如此类似的族类，不过没人比得上我美，我扑扇着翅膀，向它们跑去，它们用或赞叹或嫉妒的眼神看着我，那一刻，我快慰的感受它们的羡慕甚至嫉妒，它们自觉的为我让开了一条道，让我走在最前面，我的美我的霸气让我成了它们的王，我并不知这意味着什么，只是知道我今后的生活将与众不同。没有多久，在这一族群中，我发现了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可是她看上去却是小巧而可爱的，雪白的羽毛，在阳光下总会闪着令人心弛的光，她的眼神总会小心翼翼的落在我的身上，这我知道，我欣然感受着每次她眼神落在我身上时那种心跳的感觉。
　　后来，在我们一次迁移的路上，我们竟被外族侵犯，我奋力的抵抗着，逐渐感觉到有些体力透支，可是小小的她却轻而易举的落入外族手中，惊恐而痛苦的反抗着，我疯了，冲上前去，露出尾羽中那根闪耀的毒刺向敌人刺去，敌人在惨叫中倒地，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同族的人并未察觉我的刺，包括小小的她，她仍用惊恐过度的眼神看着我，我走过去，拥住她，告诉她不用怕，我那么爱她，爱她小小的样子，爱她的圣洁与可爱，我不会让她再受任何的伤害。她哭了，哭的让人心碎。上帝啊，请原谅我的不实，我并非有意背弃我的誓言，我只是想保护我爱的人，杀死该死的侵略者，仅此而已。
　　更多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生活在经历一次惊心动魄之后就会逐渐趋于平静，我们总会慢慢适应当前的生活。而我就是如此，在享受着从未有过的显耀与骄傲的同时，发现自己的生活有些背离了，而我也越发的痛苦起来，不知为何，但我必须承认，我开始慢慢的麻木了，经常的厮杀，让我忘了与上帝的约定，我也开始过上了占有、生存、抵抗侵略的生活，虽然越是这样我的威信越高，可是，这一切的一切，让我没了丝毫兴奋的感觉。
　　“王，你最近为何总闷闷不乐。”小小的她走来。“你可知，本王最近真的累了，也不知为何如此痛苦，更多时候本王竟不知为何而活。”“王，切莫如此说，你是我们的英雄，我们的领袖，你美丽且充满智慧，上帝将你赠与我们，乃我们的福气，你要一直活下去，而我将会一直为你而活。”我拥住她，莫名的感动。“王，请饶恕我的打扰，我有事禀报。”一位老者走上前来对我说：“王，我们这片领域的食物快尽了，我们是否需要迁移寻找新的食物及水源，我们在十里外的乱石堆中发现蝎群，足够我们生存一段时间，请你下令。”我的头一阵眩晕，失声叫了出来，“不，不可以，那是我的……”终于止住了那句话，而那确确实实是我的家啊。族下被我大叫惊的发呆，开始窃窃私语。“不，我不是只蝎子了，我变了。”我抑制住狂乱跳动的内心，收了收过度惊悚夸张的表情，对族下说；“蝎并非善类，一旦被激怒，其攻击力将极强，我们并非势必在握，而且它们体内有剧毒……”说到这里，我的心莫名的抽动了两下，有几丝隐隐作痛的东西从根深的地方慢慢浮现。老者上前，并道：“不灭他族，我族将为他族灭，请王三思。”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让我做这样痛苦的抉择，上帝啊，你创造这弱肉强食的世界到底为何？
　　而后几日，我心总是波动着，一日，我对小小的她说，“本王想带你离开，让我们离开这不断的争斗，自顾的生活，可好？”小小的她对我说：“王，你是我爱的王，我敬的王，上帝派你来救了我族，可你的使命并未完结，你万不可舍弃我族，你要保护你的族，为你的族而生，为你的族而奋斗，这是你的责任你的使命。切莫改变什么。”此刻，我潸然泪下，无语再续，小小的她怎知我心中的痛。
　　未过多久，我们真的出发了，去寻找那片蝎群，一路上，我听着它们向我报告着详尽的攻略方案，我的心我的思绪早已飞至千里，而我无力再度呻吟。
　　一个阳光明晃惨白的清晨，我们族人埋伏在蝎洞外，妄图伺机而动，突然一只小蝎出现在我们视线里，不待我反应，我的一个族下已扑上前去，不可否认，一场恶战真的要上演了，蝎子从洞中涌出，和我的族下扭打成一片，我呆若木鸡的“欣赏”着眼前的血腥与屠杀，在我身旁的一个族下抓住了一只小蝎，我认得，那是我从小的玩伴，我喜欢它，因为只有它肯与我为伴，我对它充满感激，眼看着它的眼神慢慢的黯淡下去，似乎还在挣扎着最后一口呼吸，我的心无比的疼痛，怒吼了一声，命令族下放了它，可族下对食物似乎近于疯狂，任我再喊也是徒劳，我仰着头，向上帝发出恐怖的笑，然后依然露出我的毒针，慢慢的慢慢的刺向我的族下，它瞪大眼睛看着我而后缓缓倒下，我笑了，笑的凄凉而恐怖，我已然成了个魔鬼，然后，像疯子一般攻击我的族下，看着它们一个个兀自倒下，透过它们，我看到了小小的她，她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愤怒，绝望，她朝我而来，用微弱的身躯对我攻击着，痛苦的嘶叫着：“王，我爱的王，我敬的王，你灭了我的族，你灭了我的族！”她泪流满面，而我不语，任她攻击着，突然间，她却倒下了，不知何时，她已被另一只蝎子刺中，她倒在我的怀里，微弱的呼吸着，眼神如此空洞，后来连小小的她也被上帝收走。我陪在她身旁许久许久，“还记得吗？你说过你会为我而活。”我喃喃自语。俯身吻上小小的她。
　　那天夜里，我又变回了一只蝎，尾巴长而卷曲，面目丑陋，我依然过着一只蝎的生活，不同的是，我又成了王，蝎群的王，每日受万蝎的朝拜，因为我这只可笑的蝎拯救了蝎族。上帝啊，你真的是万物之神，待我违背与你的誓言，你竟用如此之法惩罚我这只不忠的蝎，感谢你让我明白，我只是一只蝎子，永远不该痴心妄想，甚至痴心妄想属于不了我的爱，小小的她说的很对，我真的该保护我自己的族，我不可舍弃我族，我有我的责任我的使命，原来我的心既是如此，那又何必强求，到头来，求得的竟是悲，是哀……

　　——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