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二五、结局将至 ...
-
楚留香竟然已经走了。
他们那夜喝了很多酒,丁喜在客栈醒来时,第二天的太阳已是高高升起。
酒饮得虽多,却也没有过量,因而不是宿醉初醒,也没有头疼等不适反应。丁喜坐在屋里饮着清茶,想起昨晚一夜好眠,连梦也不曾来相扰。
他记得昨日说好的出行之事,却一直不见楚留香来找他商量。直到晌午将至,伙计来问是否要准备酒菜,他才去敲了隔壁的门,发现屋里没有人在了。
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看上去这里住的人离开也有些时候了。丁喜看着冷清得无半点人气的屋子,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依然让伙计准备了两人的酒菜。
不多时,昨日约好的马商找了来,丁喜瞧过那两匹马确是难得的良驹,当即就付了银两,然后让客栈伙计帮忙牵到了马厩中,准备清水与草料喂养着。他们昨日在城内商行里定下的一些必需之物,这天也陆陆续续送到,他也都如原先议定的收了下来。
伙计跟着他跑前跑后,初见他价钱都不详谈像个粗心大意的人,但冷眼旁观了多时却发现他在仔细的地方却非常人能及,甚至有着超越年龄的沉着老练,不由啧啧称奇,却不知这少年从小都是一个人生活,早已习惯了照顾好自己。
等到酒菜都已摆上了桌,丁喜仍然没有等到朋友回来,却等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来人是一位穿着紫衣的明艳少女,说是为她家夫人送信而来。她独自坐着马车而来,衣着华丽精致,姣好的容颜或是因为常年板着脸,带着几分冰寒之色,那伙计看了两眼也不由地低下了头去。
在看到丁喜的时候,她明媚灵动的眼波定在了他的脸上,瞧着这少年的笑容,竟把平时与人交谈时的傲气都收敛了几分,连语调都柔软了许多。
丁喜接过了信函,随手放在了桌上,抬眼看着那少女,静静地问道:“你家夫人是谁?”
她此前没有言明,仿佛笃定接信之人会知晓,丁喜也确实猜出来了,不过仍在等她说明来意。
紫衣少女甜甜一笑,“师尊石观音,世人都以石夫人呼之。我是她老人家的四弟子,特奉师命相请丁少侠前去一叙。”石观音座前的弟子,从来不敢与男子说笑,此次也许是因为独自前来,没有他人在旁,她的胆子也大了许多。
丁喜心中了然,他知道楚留香那天说起石观音的事,并非是没有缘故的,且昨日他们去找贩马的商人时,他就已知道此行的目的地是西北的沙漠边缘的小镇。
只是没想到这位石夫人竟连他的名姓也知晓。于是他拆开了那封信函,仿佛毫不防备对方是否会使诈。石观音曾对楚留香言过,她并不长于用毒;且以她的自负,若要亲手对付什么人,应当是不屑用下毒这么毫无声息的办法的。
紫衣少女一直在偷眼瞧着他,却发现他在瞧清信函上的字迹时,倏然间气息竟完全改变了。
眼前的少年,原本温和内敛得如同古朴含蓄的剑鞘,却仿佛在这一瞬间,才让人发现他的剑意原是深藏在剑鞘之内,而被夫人的这封信函所激,绝世的锋芒刹那间破鞘而出。
紫衣少女从小跟在石观音身边,见识过世上无数的神兵利刃,却在这一刻忍不住惊颤,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但那少年最终也没有发作,只是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就让她离开了。
紫衣少女直到出了客栈,犹自忘不了方才的一刻心悸,她上了马车,低声吩咐了车夫一句,然后马车就载着她远去了。
那客栈伙计见多了南来北往的客人,但这样明媚鲜妍的少女却也不是常常能瞧见的,在她跟前不敢抬头多看,送她出来时倒是恋恋不舍地看着她的背影半晌,直到她的身影没入了车帘内,马车也渐渐瞧不见了,才返身回客栈里去。
在转身的那一瞬间,他有些奇怪地想着,方才似乎瞧见街边有个身影,倒像是那位一大早不见人影的客人,仿佛也在那一瞬间跟在那马车后面消失了。
伙计随即又摇了摇头,认定刚刚是眼花了,那个身影一闪就不见了,是人怎可能有那样的身法?
跟在那紫衣少女的马车之后的确实是楚留香,昨晚到了这座小城后,他心头就有了微妙的预感,仿佛能感觉到石观音的耳目已经渗透到了这里。
他看似早已离开,却一直在客栈附近,也确实让他等到了石观音遣来送信之人。他并未跟着她进入客栈,但相信只要跟上她就可以找到石观音的落脚之地。
楚留香一生有许多的朋友,有很多曾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但多年来他也一直习惯独自去面对最危险的对手,一个人去闯过最艰难的那一关,而将朋友留在相对安全的境地里。
这次也是一样,如果必须要与石观音分出胜败结果,他依然不想让那少年陪他涉险。
但楚留香也料错了一件事,他再想不到石观音找上的竟是丁喜,那位原本应该是与此间所有的事唯一不相干的少年。
丁喜独坐在屋内,那封石观音的信笺仍放在桌上,已完好无损地折起。
他垂首安静地坐在桌旁,不用再看上一眼,也知道那信笺上只有三个字:江云馨。
那天在饿虎岗的大宝塔上,化装成胡老五守在一旁,曾听百里长青对着他昔日的生死兄弟言道,在他死后,请替他找到一位叫江云馨的女子,把他的产业全部交给她。
他听到的时候,没有愤怒,也不觉感动,心中唯一的感觉是讽刺。
那位柔弱而温婉的女子,她不会一点武功,拖着病弱的身躯一个人抚养着幼子,还很年轻的时候就逝世了。
她从来没有抱怨,也没有过憎恨,短暂而艰难的一生直到最后,仍然不改宽慈与温柔。
她的名字,无论身前还是死后,都不是这些人有资格提起的。
丁喜向伙计打听后,得知那紫衣女所说之处,离此地大约有一夜的车马行程。
他仍然安安静静地在屋里休息,直到暮色落了下来,临时雇来的马车已在客栈外相候,他才动身出发。
因为是临时起意,又是赶夜路,所以他付的银两要比旁人多上许多,那车夫也是大喜过望。丁喜并无意让他人为了这些银两枉送了性命,于是在离约定之地十几里外的村落里,就让停下了马车。
天将破晓,宁静的小村庄里已可以听到鸡鸣。
赶车的听了自是高兴,接过银子时更是连声道谢,辞别了客人后掉转了方向,心里盘算着先找个地方睡个回笼觉再赶车回城里。这年头很难得见到那么好说话的主顾,还挣下了足够家中数月生活所需的银子。
将及寅时,山道上渐渐听闻了车马声。
长孙红站在夜色之中,两条长辫子垂在胸前,明秀的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
她看着从马车中走出来的紫衣少女,明媚的笑容不变,眼中却闪过了轻蔑之色,出言招呼道:
“四妹回来得还真快。”
那紫衣女看到她,神情也略有些凝滞,不答反问道:“是夫人让你在这等我的吗?”
长孙红怜悯地看着她:“夫人是在等人,可是等的不是你,而是跟着你来的客人。”
紫衣女脸色一变,“是夫人让我传信……”说到一半,触到了长孙红嘲讽的眼神,她才陡然明白了长孙红的意思,脸色也一瞬间变得苍白,问道:“难道有人跟着我的马车回来了?”
石观音此次悄悄入关,行踪不宜为外人知晓。紫衣女多年跟随她,也学到了她狡诈多疑的心性,她怕马车过市略显招摇,沿途布下了好几处疑阵,又绕了几个圈子,故而直到此时才赶回来,原本确信没有被人跟上。石观音座下的弟子平日里互不服气,但这紫衣女也知长孙红才是夫人的心腹,必然不会虚言,当下不禁惴惴不安。
长孙红淡淡笑道:“不仅如此,在你上山来的几步路的功夫,他已突破了夫人所设的十数道屏障,如今正身陷在迷阵之中。”
她瞧着那紫衣女进去回禀夫人,脸上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再转过身去的时候,双手托腮瞧着眼前的夜色,看上去又像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
夜渐渐地淡了,东方的天边慢慢地亮了起来。
长孙红从子夜站到早晨,依然如同清晨的露水一样鲜亮,在晨曦的微光中,一身红衣明眸皓齿。
她已经等了很久,明秀的脸上却没有不耐烦的神色,然后迎着朝阳升起的方向,看到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