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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住店的少年 ...


  •   三途河,是生界与死界的分界。
      此岸生前记忆,彼岸花开忘川,花叶两分离,生生不相见。

      生人如何穿越幽冥之界,被接引到彼岸他境?
      传说中有一间客栈,矗立在极北的荒漠地带,可以连接不同世界的通途,指引人往神秘的去处。
      也许,终将还会归来。

      一、住店的少年

      一片戈壁之上,一家前后无依傍的客栈。

      丁喜走进来的时候,正是午后时分,阳光从他身后洒了进来。

      明明是从很远的地方来到了这里,他的身上却看不出风沙的痕迹。他还很年轻,脸上带着轻松而好看的笑容,随手推开了门,就好像是随随便便地走进了再熟悉不过的屋子,却也不会太过喧宾夺主而让主人家觉得失礼。

      偌大的客栈中,一眼望去只有一位在抹桌子的伙计。当少年客人微笑着向他打招呼的时候,那人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连眼角都懒得抬一下,仍然专注于手上的动作,就好像在人生的漫长时光中,再没有什么比他眼下在做着的这件事更重要的了。

      少年也仍是微笑着并不开口催促,等着客栈伙计终于抹好了那张原本看起来就一尘不染的桌子,慢吞吞地转过身来。

      看到逆光而立的年轻人时,不由地眯起了眼睛。不是因为阳光,而是为少年人的笑容晃了一下神,随即又松弛了下来,就如同这少年的笑容不给人半分压力,让人看见了就莫名地心情舒展了开来。

      朝着进来住店的客人点了一下头,“楼上左手第一间客房。”仍是面无表情地抛出这句刻板的话语,只有客栈中朝夕相处的同伴知道,也许是受这位少年的影响,他的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

      丁喜踏着陈旧的木楼梯拾级而上,在吱嘎作响的摇晃中始终保持着放松的姿态,也不曾想过用轻功身法掠过这一段看上去不甚牢靠的楼梯。

      不到必要的时候,他一向不愿意动用武功来解决问题,更不会为了故意显示潇洒而在客栈中施展踏雪无痕的轻功。

      一间普普通通的客房,收拾得很干净,但也称不上多么舒适。夜晚降临的时候,丁喜躺在客栈的床上,身下的硬木板并不是那么体贴长途跋涉过后的旅人,他却已经足够满意了,对于可以睡在床上这件事。

      十二岁之前,他常年蜷缩在街头巷角。后来到了饿虎岗上,也经常会宿在野外,眠在树梢,躺在马车顶上看星星,或是抱着酒坛爬到屋顶上去发呆,旁边坐着的一定是小马,那个喝起酒来不到醉倒不肯罢休的小子,偶尔被砍得七零八落的时候,两人才以伤号的身份躺在红杏花那张柔软的大床上。

      小马很久以前就是他唯一的兄弟,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却惟独怕丁喜一人。也许不应该说是怕,而是尊敬,视他如父如兄。丁喜只比他大两岁,但一直以来都在照顾着他,有时候甚至是在管教着他。也许是因为曾经在恶梦中挣扎,也在绝望中想象过有人能向他伸出手来。

      可能是初来乍到,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所以忍不住思绪翩迁,想起了很多的过往。而来到了一个新地方,他却也没有过分多的好奇心,连推开窗看一眼大漠的月夜风光也无心。

      他来到此地的经过是如此的匪夷所思,简直可以让一个正常的人发疯,然而他此刻平静地躺在这儿,心中甚至没有丝毫的惊惧与纷乱,因为那些情绪只会干扰人们的判断,降低人在危机中生存下来的机会。

      他曾远远地望见过一眼这家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客栈,靠近却只能感觉得到有一团光亮在指引着他一步步走近,就像是在沙漠中的旅人情不自禁地被绿洲吸引一样。

      这家客栈仅有一间客房,就像是走进来的人都别无选择,只有再度走出去时才能遵循指引找到唯一的回家的方法。

      双手枕在脑后,静静地仰躺着,目光定在屋顶上的某一点,心中叹了一口气,却无人听见……他其实,从来不知道家是什么样的地方。

      冰凉的孤寂如同之前的二十二年的时光中一样,一点点地慢慢袭上心头的时候,他眼前忽现出了一双很美的眼睛,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心跳、忍不住浑身发热的眼睛。

      他闭上了眼,开始想别的人,比如邓定侯,这个名满江湖的大镖师,神拳小诸葛,却肯信任劫过他们镖的人,并把他当作是可以生死与共的好兄弟。

      比如百里长青,他现在也很难分辨出对这个人怀有怎样的感情。原想过在解决了青龙会的事后,也许真的可以和这个人心平气和地喝一次茶,叫一声父亲……

      然后他又想起了那个几百年来武林中最庞大最可怕的组织——青龙会。

      在被奇诡的命运带到此地之前,他本是与几位同伴一起,站在青龙会总坛门前,正要揭开这个最神秘的组织的面纱,等待这场抗争最后尘埃落定。

      在他们开始踏上这条路时,武林中的很多人认为他们是以卵击石。

      他们这几个人的年纪来历不一,有的已是成名的大侠,有的只是默默无闻的捕快,有的是出身世家的名门公子,有的却只是声名狼藉的小强盗,可是他们有一个相似的地方,就是心头的血还不曾冷却。

      公平与道义,也许在有些人看来已经显得可笑,然而他们却愿意用一腔热诚,将这世间的不平事全部铲去。也许,因为他们还很年轻,所以还会保有如此天真而可爱的念头。他们也并不孤单,这一路走来得到了江湖上很多朋友的相助,而最后站在决战的门前的是他们几个人。

      他记得决战的那一天,朝阳已从远方的天边升起,笼罩着青山下院落的晨岚雾霭都渐渐消散了。

      白玉京在喝酒,他的酒就像是他的情人,一日也不可以无酒,但是论起最亲密的伙伴,仍是比不过他随身不离的长生剑。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段玉在抚摸着他的碧玉刀,温柔带笑的唇角轻轻扬起,那抹甜蜜的柔情显见是因为想起了家中那位未婚妻,宝珠山庄朱二太爷的掌上明珠,朱珠。他才十九岁,这样的少年人,即使在面临生死决战之前,又会装得下多少心事呢。

      杨铮在擦着他的武器,这也许是天底下最奇特的武器,却有着一个无比动人的名字——离别钩。离别是为了相聚,用这把武器的人,只为了不与他要守护的人分离,而他们站在青龙会的总堂前,是为了天下的有情人、父母与子女,不因为强权霸道而分离。

      为了相聚,而忍耐离别。

      那眼前这诡秘莫测的离别,也会终将指引着他们再度相聚吗?

      他只知道,如果不能回去,一切都没有意义,那仿佛已经深深地刻入骨髓一般的名字,那一张张熟悉的亲切的脸庞,此生都不复得见。

      夜渐渐深了,他也合眼安睡,姿势放松而安详,仿佛浑然不在意未来将会面对的神秘莫测的命运与未知的考验。

      他一向对自己很有信心。

      曾经,他什么都没有,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子夜时分,有月光透过窗棂,洒下一片宁静的投影。丁喜躺卧在床上,呼吸安然而平稳。

      有人悄无声息地推开了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在桌旁停下,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张信笺放在了桌上,然后悄悄退了出去。

      夜一片寂静无声,似乎客栈中人人都已睡去。在这样安静的夜晚里,仿佛连伤心的天涯倦客都可以得到暂时的抚慰与休憩,更不用担心有什么诡谲可怕的事情发生。等到太阳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丁喜一向起得很早,年轻人仿佛永远都是精力充沛的。一夜好眠,早晨梳洗之后,吃过早点,整理下少到几乎没有的行装,就该想着动身了。

      水盆巾帕等是伙计放在门外的,水温也刚刚好,像是算好了客人会在这个时候起身。一旁的竹篮子盖着严实,里面用干净的毛巾包好了热气腾腾的馒头。

      这些都整齐地排放在门口,拉开房门就可以看到,充分展示了这家客栈中的人为避免打扰到客人安睡,不会擅自进入客房
      ——只除了桌上的那张淡蓝色的花笺。

      门窗关合得严密的房间里,没有一缕风,精致小巧的信笺平稳地躺在桌子上。

      拿起时,有郁金香的芬芳萦绕鼻端,无端让人觉得今天会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丁喜微笑了起来,随手将短笺揣进了怀中,然后就打开门走下楼去。

      昨天见过的那位伙计仍然在楼下慢吞吞地抹桌子。丁喜微笑着道了声早,却没有得到回应,他也不以为意,仍是带着笑容走出了客栈,走进了一片明亮的阳光中。

      在他走出门后,伙计才抬头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浮起了一缕难得一见的惋惜之色。

      这么讨人喜欢的孩子,如今已是不多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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