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痕》蠖

7、第六章

　　俞清趁夜出了营盘，这几日在营里住久了，不免有些烦闷。

　　今夜天气不甚好，新月淡然，星星也看不清楚。想想那个小草棚子，大约还在。她一个人，还落得自由自在。

　　这几日住在营中，每日看到亮的帐中，灯火总是过了半夜才灭，亦不知他病体究竟如何。她在家中，也是娇生惯养，除了读书练武，只会支使下人。自己也不知怎地，到了蜀营，竟然自愿做起侍女来了。本来正在兴头上，不料早上偏偏被杨仪挑明，心下实在是闷得发慌。

　　“俞小姐。”

　　俞清正忙着低头走路，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后面响了起来。回头看时，树丛里闪出一个黑衣男子，高挑清瘦，眼光锐利，脸上却只有一片冷寂之色。看年齿，与父亲不相上下。

　　“前辈是？”

　　那人拱了拱手，答到：“涪县蒲元。”

　　原来这便是江湖三大剑师之一的蒲玄元了。俞清急忙还礼，心下却忐忑不安。

　　蒲元是父亲好友，当年他们三人，常在一起把酒高歌，讲论武艺。不过素来听说，玄元性情倨傲，目无下尘，一手浮云刀法独步江湖，看似风流徐缓，内中却暗藏刚劲。所以依他的性情，肯为诸葛铸刀，已是屈尊了，不料如今却还留在营中，俞清想来不免有些惊诧。

　　“自从令尊迁往北地，我与他也有十多年未见面了。”

　　“是，是。”

　　蒲元将目光直视俞清，开口道：

　　“小姐手中，当有好剑。”

　　俞清避开他的目光，赶忙取出剑来奉上，只见蒲元看了看，并不曾拔出剑来，眼色倒舒缓了些。

　　“此是北地所铸？”

　　“是家父隐居峨嵋时所铸。”

　　蒲元点点头，道：“蜀水爽烈，金之分野，能成好器。我当年为丞相铸刀，特意命人从成都取江水来。结果铸成之刀，取来竹筒装满铁珠，一挥而断。”

　　“前辈神技，在下佩服。”

　　俞清收起剑，只是一心想寻机溜走。蒲元却挡在路上，继续说道：

　　“以前我们三人相逢，不论武艺，只论器物。然而令尊总是说他不曾造出绝顶的宝剑，所以数年下来，也没有机会与他比试。今日来找小姐，无非是寻个机会，见识他的手艺罢了。”

　　“前辈，这……”

　　俞清心下为难，眼看蒲元不依不饶，看来是非比不可。然而一则怕毁了宝剑，二则又恐伤了和气。正在踌躇，只见寒光一闪，蒲元已取出刀来了。

　　那刀长不过尺半，黑夜之中，也看不清楚，却只觉得周围的草木，顿时笼上了一层峻峭冷厉之气。俞清心下暗暗一惊，便也拔出剑来。那剑的黄色寒光，一时也在那峻峭之中，添上一分旷渺。蒲元见此，也不由一怔，心想这样比武，弄不好要两败俱伤，但是既然话已出口，不好再收回来，便摆开门户，立了个架势。

　　二人退开数步，各执兵器，正要上前，突然黑暗之中，不知什么东西飞来，只听嘶嘶两声，两人的刀剑上，都已中了一下。那东西落到地上，既无声息，也不曾见到闪光，然而分明是极轻巧之物，两人却都觉得这一击功力甚深，本要比试的刀剑，经这一震，不得不分开。

　　“谁？”

　　二人同时转向那东西袭来的方向，摆出架势。在这荒郊野外，又是如此高手，谁敢懈怠。

　　只听窸窣之声，旁边树丛中，转出一个人来，亦带着一柄长剑。

　　蒲元哈哈大笑：“好一个拂叶伤人，我道是谁，原来是玄公子。”

　　“你二人三更半夜在这里斗剑，怎么我来了，连看看都不成。”

　　说话间亮已到了跟前，见他着了一件玄色的衣衫，又佩了剑，颇似江湖上行走的游侠。那把随身的羽扇，倒是不见。

　　这分明是不让他二人比武了。但是蒲元并不领情，等他近来，又对俞清道：

　　“虽然没有比试，总要知道这剑中的秘诀。不知令尊在这生铁里，用了甚么东西。”

　　“这个……我也不甚知道。父亲只说是掺了什么金风玉露，晚辈未曾见过。”

　　蒲元仰天大笑，把脚往地上跺了几下，震得四围草木，随风作响。

　　“果然是玄铁精。这不过是雌剑，想必还有一支雄剑，不知落在何处罢了。”

　　一面说着，一面便径从南边小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