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痕》蠖

33、第三十二章

　　第二日早上俞清醒起，身边一望，不见了林素。待出门梳洗罢了，方知众人都已起来。新都公主早起，已备好了早馔，各人亦往后院，关照那些军士。但梁皙今日要走，林素便去收拾马匹物事，各忙各的。过了好一阵，才都会齐在厅上。待用过早饭，梁皙便牵了马上路，众人也都起身，一路送出。

　　这时已是深秋，但东川毕竟温润，不比陇西苦寒。一路走去，但见流水潺潺，露草烟树，仍是青绿，云鸟空山，来去不定，都赞叹起来。想是先前匆忙赶路，各怀心思，不曾观景，直到今日，闲了下来，方才能把这些风景，看在眼里。过了许久，才听梁皙叹道：“倒是好景致，只可惜不能长在此间。”

　　前面山路回转处，却忽然见了些百姓，扶老携幼，提着竹笼木盒，相对而来。那几人走到近前，一个男子叫道：“清道人，走了这许久，何时回来的？”清虚笑道：“也不过这几日罢了。”其余百姓，见了清虚，多有点头作揖招呼的，清虚亦还礼，待他们走远，悄言道：“今日中午，可有一顿佳馔。梁兄竟不留下来，过了午饭再走？”

　　“昨日已经甚是叨扰，那还好意思留下。你自享用罢。”梁皙并不回头。

　　“这是做什么？”林素听了这话，又见前面还有不少人来，都带了包袱竹篮，也有拿烛火香线的，与清虚似乎甚是相识。同行之人，竟都无有讶异之色，不禁好奇问道。

　　“你是头次到蜀中，自然不知。”梁皙道，“武侯忌日将到，这都是前去祭祀的。”

　　“这……”林素一时噎住，过了半日，方才喃喃道：“难道说蜀人祭孔明，至今如其人在，竟是真的？”

　　“怎么不真？”众人闻听，都笑了起来，“三十年来，一向如此。定是你在魏国，听了朝廷的甚么谎话，才不肯信的。如今亲眼见了，总该信了罢。”

　　林素点点头，忽又岔开话头，问道：“那么义父，现在作何打算呢？”

　　“既然事已至此，你不能前往洛阳，且暂时住下，再作打算。”梁皙道，“至于我此去长安，便交割了印绶。此后，也就不用再回那地方了。”

　　“将军从此……”新都公主正在一边，闻得不由一惊。

　　梁皙苦笑道：“公主不是不知，如今司马氏权焰熏天，魏国上下，无人不畏其势，谁晓得什么时候江山就要改姓，到那时我岂能脱得了干系？天地之大，我又无牵挂，有何不能走的？”

　　清虚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出谷日尚早，入山夕未深，倒也是如此说的。”

　　梁皙也笑道：“这事且待慢说。那后房里的兵士，有几个是我亲兵，伤了不能走动，还请道兄看顾则个。”

　　“这是自然。”清虚笑道，“都在我身上。”

　　梁皙拂袖一拜，牵了马来，取了剑印包袱，便顺了山路而去。众人都往山前，一直送出数里，挥手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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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梁皙走远，众人回到祠内，方才坐定，商议打点中午茶饭。这茶饭之事，自然是俞清与新都公主下厨。林素虽然心下不高兴，也一并去了。余下诸人，只管在前堂闲聊玩闹。说话间，清虚便问起莱景，准真二人：

　　“二位远来，不知做的甚么生意？”

　　二人笑道：“中华物产众多，我等做生意，不过是带了些南方的珠玉玩物，来到中土，看看有没有人觑得上眼罢了。”说罢，便从身上掏出几件玉珮来，教清虚看。清虚笑道：“我不懂这个，还要请公主出来才好。”说罢拿过来，却见那雕刻的一只水鸟，长颈飞鸣，似鹤非鹤，从未见过，便随口问道：“不知这里雕的，倒是甚么鸟儿？”

　　二人未及回答，忽然一边的京儿叫道：“这个我见过，跟我那木头上的一样。”

　　莱景、准真对看一眼，一齐道：“小公子想必是看错了。我们在中土，也走过不止一遭，还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呢。小公子哪里能有这个，必是错了。”

　　京儿道：“没有错，我去拿来。”便急急跑到箱笼堆里，翻了半天，从衣箱里掏出一块木料，跑来道：“这个不是？我看的再不错。”

　　那木料一取出来，顿时满室异香，况那香气浓郁，且又沉润，不是中原的香料。莱景还未接过，只听得新都在里面喝道：“京儿，你怎地把那东西拿出来了？快放回去！”

　　京儿那里肯听，只管拿给众人看。这乃是一件木牌，色泽黑亮，雕刻的也正是那水鸟。但手里掂量这木料，质地轻疏，倒也说不上良材之属，只是拿在手里，那香气触之不散，极是长久。

　　“这倒是一件稀罕物事。小公子，这件东西，是那里来的？”

　　“这……”京儿搔搔头皮，说不出来。

　　恰新都公主走到前面来，便道：“这是十年前，我与夫君一起，前往汶水堰上之时，青城的道人送的，说是给小儿玩耍。京儿喜欢，一直带在身边。这次我怕他丢了，就放在衣箱里压着，不想他竟还记得。”说罢，便教训起京儿来，众人忙忙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