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章八 ...
-
勇者归来，举国欢庆。
早已忘了这是哪本史书上的记载，不过传说中的初代勇者凯旋归来时，那时的国王陛下曾亲临城门相迎。人类在经过几十年的肆意发展，加之公主那一向喜好夸张的影响，现任勇者的排场早就比当初大了许多。
原本一向是人来人往的街道，如今被拉出了一条直通王宫门下的紫花藤广场的警戒线。石块堆砌的道路颜色不一，缝隙之间还夹着沙砾，被风一吹扬起一阵灰，颇为荒凉。
与之相对的，则是警戒线外来自四大城的居民们热情洋溢的面颊。
在主城里很少能看见这种人潮撺掇的，唯一有一个，是不久以后就要举行的四年一度的回归祭典，上一次这样人挤人，估计也是在四年之前了吧。
人们早早地守在了道路两边，随着太阳缓慢攀爬至高处，颊上也开始出现细密的汗珠。这究竟是因为并不炎热的阳光照耀还是心底的激动所至，估计他们也不甚清楚。
他们只知道在紧闭的那扇嵌着铁条的木质城门发出古老陈旧的声音时，为来人献上发自内心的祝福与欢迎！
“勇者大人！！”
“欢迎回来——！！！”
“东城抗敌辛苦了！！接下去请好好休息吧！！！”
“公主殿下欢迎归来！！——”
此起彼伏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根本听不出原本他们在祝福些什么。不过他们的心意早就抵达了——这众星拱月般的感觉，让坐在马车上的公主很是受用。
由城门处进入的，是一支军队。
国王之前拨给勇者的皆是骁勇善战的骑兵，每匹马上都配着一名骑士，在两翼为公主护卫。
公主便坐在中央有经过特殊装扮过的马车上。
由四匹马拉着，车身上点缀着厚重的橙红色绸缎。公主诺维维此时正在朝着周围的人挥手，一头金色卷发恰到好处地修饰了她娇小的面容，皮肤细腻嫩滑，似乎能掐出水来。一对蓝色的眸子闪烁着兴奋的光，一下子落在两旁的人群上，一下子又对马车旁的一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虽然旁人大部分的称赞都是送给他的，但她听在公主耳中，就像自己受到了夸奖一样开心。
毕竟——这是自己的男人啊。
诺维维手挥累了，便又坐回了马车的软褥上。从她的位置正好能瞥见旁边那人的身影——挺直的背脊、干净亮丽的铠甲。英俊严肃的面容虽经历了战场的洗礼，却没有积淀下时间的印记。顶多让他看上去更成熟了一点。
诺维维想着想着，又出声笑了一会儿。周围的居民声音实在是大，她便将视线透过旁边目不斜视的勇者，落在后方的人群上。
顺着两旁的道路往下望去，尽头是她阔别一年的王宫。
她刚想着回去后要先清洗一下，然后与身边这位已然成为传说的男人一同共进晚餐——
突然，视线的余光落在右侧的人群当中。
诺维维那对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印着许许多多的人的影子。但是真正进入了她的脑海的，却是在比较边缘的地方，正在努力往里面挤的一个人。
头发相较以前似乎长出来了许多、此时被清清爽爽地扎在了后方。明明在魔域的时候总是邋里邋遢的样子，此时又那么干净利落。对方在人群中时隐时现，诺维维没法细细打量她现在的状态，可却能够确定她肯定是那个——
村民B。
她怎么会在王城？
诺维维笑意一顿，微不可见地咬紧了牙关。旋即又看见对方被人推搡的动作，又笑了起来。
就算在王城有什么用。她还是高贵的公主，那人不过是数万居民当中普通的一员。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挤到路边，再怎么努力，……
勇者都是自己的。之前还有可能，现在的话，那个小小的村民B，再也没法对勇者产生任何影响了。
诺维维终于想通了，露出了一个胜利的笑意。
既然那么想见勇者，就让她见他一面吧。
她朝另一侧挥了挥手，在一旁的骑士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
对上视线了。
村民B一开始只觉得有几道锋芒刺在了自己身上。果不其然，一抬头就瞥见了诺维维那骄傲的目光。这人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跟勇者外出也没有让她长大多少。
不过又有什么办法呢。公主毕竟是国王唯一的女儿，素有四大城内第一美女的称谓——可以想象，她自小就是被许多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确实容易产生这种高人一等的心态。就算被掳到魔族，也没让她的处境变得糟糕一点，那些魔族考虑到对方的身份与容貌，甚至放下了人类与魔族之间的恩恩怨怨，与她相处的不错。相处不错的结果，就是她的待遇下降了。
村民B可以说什么都没有。从小被勇者村的村民捡回了家，长到十几岁可以入学的年纪时，……
村民B脚下一顿，周遭的热闹无法温暖半分她回忆过去时微凉的心情。路程的队伍走得很慢，人潮也在跟着它们流动，众人拾柴火焰高，村民B就算没有跟上去的想法，也被逼迫得不得不朝前走动。
而且，在旁边那个兴奋异常的女性的推动下，不断地向外围移动。
“——等等，我要……”
“勇者大人请看这里！！我们永远会支持你的！！”
“请让开……！！”
“啊啊勇者大人——！！”
她丝毫不听村民B的话，肆意尖叫着。尖叫声没入周围的喧闹，就连村民B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声音太小了。可她一直推着自己，就算村民B有意想要躲开她，也被旁边的人流给堵了回来。
挤进了最为拥堵的地方后，想要回头离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村民B还想再努力一把，因为按照她接下去的动作，自己眼见就挤到了最外圈的地方，而且就快要——
不对、是已经！
已经超过了警戒线的范围了！
村民B的肩膀被猛地一推，视线当中一直粘着自己的那个女性突然回头消失在了人流当中。她则是摔出了那个众人约定俗成的范围，尽管凭着野外的习惯而稳住了脚步，却硬生生地从人群当中脱离了出来。
许久都没有跟人类来往过的村民B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肩上便有几道劲风扫过，紧接着脖子上便传来了冰凉的金属质感。
村民B心底一怔，回头望去。周围是觉察到意外而圈了一圈的护卫卫兵，他们手中的长剑闪烁着银光，比远处的长枪要可怕许多。
远处是停下的阵队，以及坐在马车上的公主沾沾自喜的眼神。
……
村民B心里有点明了。
公主看自己不爽很久很久了，在魔域的时候，每天不给她几个下马威都浑身不舒服。村民B那时候真真正正的是个村民B，非但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都没有。
那现在又有什么了呢？
村民B看着围住了自己的四五名卫兵，他们面色不善，只要自己略有动作就会毫不留情地下刀。她觉得现在的自己至少能从这种处境中逃开了，可——
“哒哒”的马步声从远处传来。
“好了好了，不过是不小心被推出来的居民，”一个熟悉的人在蓦地寂静下来的环境里，由旁边走来。灰白的眸中仿佛染上了一层尘埃，“让她下次小心点，不要打扰了……”
村民B探向腰侧的手，随着这声温和的劝阻而松了下来。
来人正是昨天见过一面的安里。
他此时的穿着与昨日不同，大概是接受了今日的安保工作，换上了蓝色的披风。下方的薄铠是方便行动的款式，贴身的设计将对方精瘦的体格衬得完美，领口处松开的透明纽扣透着下方的肉色，不单性感，而且随意。
这不像是一个正正经经的骑士会做的事情，村民B觉得他跟昨天相比似乎有些不太一样。如果说昨天是温和的，今天就有点像是不满工作而发小脾气的骑士。
安里些许是没认出村民B来，拨开卫兵的长剑，态度一点都不见熟悉，却一手揽过村民的肩膀，随后便往人群中带。
他的动作令因为意外发生而寂静的人群又产生了骚动。
“安里大人——！”
“今天的您也是这样光彩照人呢！”
“请……”
周围与对待勇者的热情不同，居民们对待安里，似乎都是揣着亲切与喜爱的态度。安里对他们的说法一一回以微笑，突然觉察到手下的人的抗拒，不由得低头瞥了她一眼。
她干净利落的发型确实让人感到舒坦，周遭的清冷也不让他觉得会产生陌生感。安里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
应该就是在最近——那积淀着杀气的眼底，他可忘不了。
安里分神想着自己心里的重重事情，边将村民B往人群那里带去，包庇的心态显而易见。
自然就有人看不下去了：
“等等。”
安里有一年没听到过这位公主的声音，此时听见才蓦地感慨起时间的流逝。既然公主开口，他不得不停下自己的脚步，尽管暗中让村民B不用太担心，可他也不知道对方听没听见。
他是真觉得，不过是人们太兴奋不小心摔了出来——这没有什么怪罪的必要。
更别提让公主亲自走下来问话了。不过这公主的性子谁都不懂——
看着从马车上走过来的公主诺维维、以及陪同在她身旁的那名近日来一直被用来与自己比较的对象，安里突然间发现了什么，又仔细看了看那位勇者，明白了方才身旁的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
——勇者身上。
……曾经的勇者。
安里刚想回头再看看旁边的这位女性，却突然感觉身侧的空气不太稳定。她始终垂着头，没有抬头看向公主。安里感觉她似乎与沸腾起来的环境隔绝开了，而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你。这不是因为什么胆小畏惧，而是出于一股单纯的厌恶与……
憎恨。
……她们有过节？
安里还在思考之际，那边的公主来到了眼前，微微一笑：“没想到小小的护卫工作也需要安里先生亲莅，老将军真是给足了勇者面子。不过您对她这么亲切，要是之后又有人效仿可就不妙了。依我看，不如严格处理，这样也能杀鸡儆猴，免得他人假借意外之名实不轨之举。”
她蓝色的眼底此时终于只印着村民B一个人了。看着这个屡次想要抢走勇者的女人，诺维维的态度实在好不起来。
她想了想，突然抱上了身旁的人的手臂。一脸娇羞地说道：
“刚刚勇者是这样说的。”
村民B方才放松的手又紧握成拳。指甲几乎嵌入肉中，一股刺痛将她从来历不明的恐惧中拉回了现实。
公主就先不管了，……勇者，要来得重要得多。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苍白的唇抿起了一抹勉强的笑。这笑容有点儿难看，至少安里看得出它并不合格。而之后那状似逞强的话更是印证了他的想法：
“我想这不是意外。”
“……”
村民B抬起头来：“我是来找这位鼎鼎大名的勇者，要债的。”
她小时候帮他吃了多少次胡萝卜，他就欠了自己多少个人情。
现在必须得一个一个地要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章八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