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初恋的滋味(A面) ...
-
仓兰
昨天的晚饭海潮就扒拉了两口,就说喉咙口堵得慌不吃了。我拿做饭的辛苦胁迫他,他也就勉强地多塞了两口。今天一早又是以“起得早吃过了”为由搪塞我。午饭也是依旧两三口小猫仔的饭量。
“你丫再这么下去要成仙啦,都快不食人间烟火了都!”
“我有点不舒服,吃不下。”他一脸的疲倦,两个眼窝黑黑的都有点陷下去的感觉了。我真怀疑这家伙晚上躺在床上有在睡觉吗?
“吃不消的话,在家休息不好吗?昨天不是排练过了吗?你晚上还要唱不要唱啊!午饭吃好我陪你回去!”
拗不过我,又或是自己真的吃不消了,下午总算是被我揪回去躺了一会儿。
晚上,两个人刚走到餐厅拐角,就看见门口黑压压的围着一群人。餐厅还没开门呢,哪儿来这么多人啊?啥时候这餐厅生意变这么好啦?
走近一看门口的玻璃画框里贴了张海报,上面贴着海潮和阿彻和其他两个不认识的成员演出的照片,估计是阿贤来之前的照片。旁边赫然几个大字写着——“DMG签约歌手,乐队Promise Land前主唱,出道前最后表演。”竟然还把那八卦报道也做了剪报,贴在了这行大字的旁边。
感觉瞬间石化,是老板想借海潮给自己的餐厅打广告呢!但什么状况都没搞清楚就弄了个这么不像话的招贴,也太那个啥了吧……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呀!我们从后门……”我转头对海潮说。可这家伙已经从我身后“嗖”得一下冲进了人群里。只见他抄起门口的盆栽,就朝玻璃画框砸去。“咣当”一声,玻璃就碎了。然后是人群里爆出的尖叫声。海潮也不管框子上还插着的碎玻璃,就伸手去揭那海报,可那海报是背胶的,只撕下来一角。我冲上去拽住他已经被玻璃划破的手,他像发了疯似地挣开我,继续去撕扯那海报。
“你冷静点,听到没有!”我从后面紧紧抱住他,拖着他往餐厅后门走。“海潮……”背后传来女孩子们却生生的叫声。
海潮目光呆滞地坐在更衣室的柜子边,我蹲在他面前,按住他被划伤的双手。就这么呆呆地面对面。
“冷静下来了吧,能帮我一个忙吗?”我微笑着柔声说道。
“嗯?”低垂的眼帘颤了一下,看向我的眼睛却找不到聚焦在哪儿。
“帮我按住你自己的伤口,我去找点能包扎的东西。”我把他的左手搭在他右手还在淌血的口子上,“按住了啊!别我回来你血都流干了。”
“刚才是谁把门口的画框给砸了呀!”楼梯上脚步声响,老板跑进来质问在休息室里打盹儿的保安。
我连忙拉着老板和保安往前厅里走。
“不好意思啊!是海潮砸的。”
“啊!他发什么神经啊!我这可是给他做广告!”平时细声细气的,今儿个一上来就高八度,好脾气的老板这回也有点儿火了。
“呵呵,你那广告做的也太讽刺了吧!把他那个负面假新闻都给贴上去了!”我冷笑着回敬他一句。
“负面新闻?助理跟我说是他跟DMG签合同的新闻啊!”老板那高八度的声调又降了下来。
“唉,你自己连什么情况都没搞清楚。就批准她去做这个宣传项目啦?”
“到底是什么负面新闻啊?”
“这您就甭关心了,总之啊,这事儿弄得海潮是寝食难安,恐怕想死的心都有了,老板您可就看在乌鸦的面子上,多担待了。”
这老板到底还是好人,且善解人意,也没再多追究。我又问了他门口那一大群人是怎么回事,果然那小助理不只是做了个海报这么简单,还在网上的一些Promise Land歌迷聚集的论坛之类的网站上发布了通知。赞叹于这小助理的工作能力,有这么个“宣传委员”在,这个餐厅火起来是迟早的事儿。
拿了绷带回到休息室,海潮依旧两眼没有聚焦地坐在那里,左手就这么搭在右手上,血一滴滴的从伤口滴到了地上。
我跑到他面前,厉声道:“不是让你按着伤口吗?你发什么神经?还真是要寻死腻活啦?”
他对我挺麻木地笑了笑,却笑的比哭还难看。
我无奈的摇摇头,给他包扎手臂上的伤。
托起那双被绷带扎紧了的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膝盖上,深呼了口气,压低嗓门柔声道:“四爷他们都到了,你休息下,准备准备,也该上场了。”
“我不唱了。”冷冷的一句话。
“今天来的大多数是Promise Land的老歌迷。你就狠心让他们白跑一趟?”
“他们只是来看我的笑话的。”一字字吐出来,淡漠地不带一点感情。
我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凝视他的双眼:“或许对你而言,我的想法根本微不足道,但是我还是想要告诉你。”然后重重地抓住他的肩膀,想把自己的信任作为力量传达给他,“我自始至终,都没有相信过那个报道。那只是新闻界的拙劣把戏而已。”
海潮那黯淡的眼睛里似乎闪出了点光芒。
“我想只要了解你的人,都不会相信的,就像你那个朋友小宗,还有今天为你而来的这些歌迷。”
他看着我,眼睛透出了生机,湿润的闪着光:“你真的相信我?”
他用一种很单纯的表情,以至于觉得这问题也问得好生孩子气。但我也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呆呆地一动不动,然后突然站起身,扑到我身上,把我紧紧抱住。
本以为我耳边会响起他的嚎啕大哭声,但等了半天哭声也迟迟没有响起。一片死寂。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唉,你没事吧?”
见他没有回答,于是嘴巴又不老实了:“唉,你可别是感动过度,以身相许啊!果然你和那个小宗是同类啊。哈哈哈。我对男人可没兴趣哈。”
那家伙一听此言从我身上弹开,重重地把我推了个踉跄:“去你的,不该你说话的时候最好闭住臭嘴,那个什么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着?”又给了我个熟悉的轻蔑。感觉他有点恢复正常的趋势。
我换了个正经点的笑脸,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样,好点了没?还是唱吧,都是些喜欢你的人,来这儿就是等着听你唱的。”
海潮垂下眼帘,抿了一下嘴唇,想挤出点笑脸,却连嘴角的一个弧度都勾不起来,幽幽地道:“你知道吗?这次的新闻,我最怕的就是被爸妈看到。除了爸妈就是最不想让这些一直追随Promise Land的歌迷看到。”
表演照常在7点开始,入场的歌迷约莫也有百来人了,于是餐桌都被撤到一边,餐厅瞬时洋溢起live house的气氛来。
海潮今天发挥得有些糟糕,跟昨天的彩排相比完全不在一个水准上,声音发颤,忘词,走音,反正你想得到和想不到的失误都出现了,但台下的反响甚是热烈,果然料得没错,来的基本都是歌迷,歌迷就是这样的吧,喜欢着你,可以容忍你一时的失误。
预备的6首歌唱完后,海潮向台下深深鞠了一躬后,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快步向休息室走去。台下竟然喊起了安可。
我站起身走到休息室,海潮坐在角落里双手抱头,灯光幽暗,不知道他此刻是什么表情。我走到他面前蹲下身。
他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叹了口气,用一种自嘲的口吻道:“唱得一塌糊涂,哼!…….”
凹陷的双眼,眼窝泛黑,脸色铁青。干裂的嘴唇微微地颤抖着,不知道是紧张还是痛苦。
看着这样的海潮,有一种近乎于心疼的感觉。没有想太多,抱住了他。
他僵硬着,没有动静,过了很久,他终于有反应了,突然紧紧地用双臂锁住我,力道大到要将我揉碎。
“我想好好地唱一首歌给他们听。”
他说完这句话就迈步走向“舞台”。
安可曲选的是法国女歌手的Ophelie的《沉睡》。因为是纯钢琴伴奏,于是我在观众前拉起的零时隔离栏前就地坐下,想从观众的视角看看海潮的表演。宽大的亚麻色针织衫,显得他身材消瘦,脸色愈加不好,双手绑着的绷带还有淡淡的血渍渗出。
“观众席”有个穿蓝色小礼服的小女孩,不断地在往前挤,终于艰难的挤到了第一排,那女孩举着一个蓝色的东西,叫了一声:“海潮!我爱你!”声音甜美但有力。
我看到海潮走过去接过了那个折射着蓝光的小玻璃瓶。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这首歌没有降key,近乎于女声的凄美高音,听得人有落泪的冲动。这首歌,但凡做过乐队在外面驻唱过的没有不知道的,翻唱的人不计其数,但真正唱得好的寥寥无几,因为音域跨度大,高音的部分很难拿捏好。法语的歌词虽然听不懂,但歌词的内容和歌曲的背景谁都清楚。
这是八十年代红极一时的创作型女歌手Ophelie,过世前的绝唱。因为染上艾滋而被外界舆论讥讽作风不检。以至于事业一落千丈,热爱其音乐的歌迷也因唾弃其不良品性而弃她而去。她在自己人生中的最后一场演唱会上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唱了这首《沉睡》,而这场演唱会的上座率仅为40%。演唱会结束后的当晚她就在下榻的酒店了结了自己的生命。事后在她随身携带的日记里人们才得知一切的真相。原来她那个被外界认为宽容大肚、不离不弃的模范丈夫音乐制作人Isaac,其实是个花花公子,沾染艾滋的罪魁祸首也是他,他为了自己的名声隐瞒自己的病情,并不失时机的表现对妻子的“爱”,其实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而Ophelie为了他们的孩子和家庭才选择沉默,但最终还是承受不了这精神上的折磨,选择了在夜色中从高楼上一跃而下。最具讽刺意味的是在Ophelie死后,《沉睡》一曲多次问鼎各项音乐奖项,常年高居销售量榜首,广为传唱。而那场上座率不足40%的last live的DVD被多次再版,依然卖到脱销。
“他们都在笑我,
用蔑视的眼光看我。
我闭上双眼,
淹没于阴霾却无法睡去,
冰冷的肌肤仍然被那光线灼烧,
痛,如影随形。”
海潮的歌声凄厉而绝望,从那紧闭着的双眼渗出闪烁的光,从眼角慢慢滑落。我知道这次他是真的哭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掉泪。不是没有见过男人哭,但让我感到心痛的还是第一次。他是在演绎歌曲,还是在诉说自己的故事呢?
“深蓝色,我将跃入那无垠的海洋,
海水,在我看来温暖甘冽,
啊,那片蓝色请带走我,
就是现在,我将启程。”
这其实就是Ophelie的遗言吧。
“蓝色”从海潮的嘴里唱出来,那种特别的契合感,此刻让我感到莫名的恐惧。
近乎完美的诠释,结束了在佰朔的最后一场表演。
坐在休息室里的海潮,拿着那个蓝色的玻璃瓶显得不再那么焦躁不安。
“总算最后没有让大家失望。”
“你安可曲怎么选这首?”我想和他探讨下这首歌的问题,我不想他唱完这个,晚上就跑去自杀什么的。
海潮还没有回答,走廊就传来了女孩子和保安的争执声。
“海潮,海潮!”
海潮听到那女孩在叫他的名字,“唰”得站起身就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