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类感情》蓝羽碧泉

20、新春

　　寒冬腊月的北京，积雪覆在路面上，阻挡着人们前行的脚步。锋利的风刀为年轻人的眉间额头画上这一岁的痕迹。然而天地再寒冷，想家的心却都是暖融融的。年末的火车站人山人海，充斥着各种气味，流动着各种声音。
　　陈羽凡替胡海泉提着行李包，到了车站门口。看到眼前的情景，他不自主地皱起了眉，这是弯个腰就能被踩死的地方，再看胡海泉一脸习以为常，突然觉得不是滋味儿起来，“大炮……”
　　“行了，就送到这儿吧。要是进去，一会儿就出不来了。” 胡海泉接过他手里的包，没让他往下说。
　　陈羽凡站在原地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说一路顺风？说过完年就赶紧回来？说回来咱的专辑就能开录了？还是说干脆就在这儿过年得了？陈羽凡甩甩头，这都乱七八糟的什么呀。
　　胡海泉看他的样子觉得好笑，就一手提着包，一手揽过他轻轻抱了一下，“好了，回见。”说完就转身冲进了人海。陈羽凡回过神来，却已不见他的踪影。
　　这是他们在一起以来第一次要面临两地分隔，陈羽凡觉得今年的春节也没有原来认为得那么快乐了。

　　胡海泉离开的那天已经是腊月二十八，再过两天就是除夕，然后就是新的一年了。陈羽凡照旧帮着家里准备年货，布置房子，迎接新春，只是觉得这日子过得比往年慢了许多。
　　胡海泉回到家继续享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惬意生活，当然这并不是他本意，只是，难得归家的孩子让父母都不知道该怎么疼。倒是胡海英抱着刚刚出生不久的宝宝，还不忘捏捏弟弟的手臂：“我瞧着是胖了啊，北京日子过的应该挺滋润啊。”话虽是这么说，可把弟弟爱吃的一件一件往家买的也是她。
　　胡海泉觉得日子过得飞快，和家庭新成员小治先联络联络感情，大年三十就撵着脚后跟儿来了。
　　家里年夜饭吃得很简单，自从胡海英嫁人以后，就是一家三口，包着饺子看着春晚，爷儿俩对口小酒。当然一桌子的好菜对胡海泉来说还是很重要的。
　　正吃着呢，电话铃响了起来，胡海泉不情不愿地放下啃了一半的腊鸭腿，一步三回头的去接电话，开口的声音有点儿低落：“喂~”
　　“喂，猜猜我是谁。”
　　电话那头的声音被刻意压低，带着一点狼外婆逗小红帽的口气。
　　“涛贝儿！”这边回答的倒是很兴奋，胡海泉完全忽略了对方奇怪的说话声音和口气。
　　电话那头听见他雀跃的声音，也低低地笑起来，“干嘛呢？”
　　“正吃着呢。”胡海泉想起那半个鸭腿，咽了下口水，还是忍住没扔了电话去找他的食物。
　　“欸，我听到声儿了，看春晚呢吧？”
　　“嗯。”胡海泉回头看了一眼，冯巩牛群正说着相声呢。
　　“争取在家多看两眼吧。”
　　“啊？”
　　“以后咱两要年年上，不就看不了了么。”
　　胡海泉分明在电话那头听到了窃笑声，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荷，想得倒挺美！”
　　“年少不怕志气高嘛！再说了就咱俩，那是必须的。”那边提高了声音，说话间竟带上了东北腔，还带着点儿得意。
　　胡海泉都能想象出对方现在的模样，一定是把脸上能撑开的都撑开了，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儿。
　　“你这可是在嘲笑一个有志青年的崇高理想啊！”
　　“噗~”一个没忍住又被逗笑，胡海泉只好硬憋着，又假装正经地说：“年年上春晚的，不是相声小品演员，就是通俗美声歌手，咱好像不属于这两样吧？”
　　“嗨，春晚那么多年，总要改改的，等咱俩红了，人指不定就办成演唱会了。”
　　胡海泉又瞥了一眼电视，冯巩和牛群正互相瞪着眼，他忽然觉得他和陈羽凡去春晚演段相声说不定也挺好玩儿。
　　这边两个孩子聊得热闹，那边两个家长可就坐不住了，琢磨着北京来的电话，有说有笑打这么久的可不多啊，该不是孩子找着对象了吧！
　　胡爸给胡妈使了个眼色，胡妈心领神会。“海泉啊，这个锅包肉是不是炸老了啊？”胡妈边说边往胡海泉这边看，说话的声音倒也没刻意放大。可胡海泉竟然像是没听到，脸上挂着笑继续讲电话。胡妈又给胡爸使了个眼色，胡爸点点头，心里蹦出俩字儿——“靠谱！”
　　二老眼神交流得正欢呢，胡海泉讲着电话就朝这边喊，“爸妈，有人要给你们拜年呢！”二老对视一眼，笑的嘴都快合不拢了，“谁呀？”胡妈笑眯眯要去接电话。
　　“我搭档，陈羽凡。”胡海泉话音刚落，胡爸胡妈又对视了一眼，胡爸心里又蹦出俩字儿——“也对！”
　　胡妈调整了一下心情，才拿起电话，还没等她开口，电话那头喜气洋洋的声音就传过来：“叔叔阿姨，我是涛贝儿，海泉的搭档。”胡妈有点疑惑，不是叫陈羽凡么，“涛…涛…？”
　　“哦，那是他小名。”胡海泉一看妈妈的表情就赶紧解释，胡爸点了点头对着电话爽朗地说，“你好啊，涛贝~儿？”胡海泉一听这称呼抽了抽嘴角。胡爸却完全不在意，“吃过饭了吗？”
　　“正吃着呢！这不想着要给叔叔阿姨拜个年嘛，明儿二老一定很忙，我也就不凑热闹了。趁着现在给二老拜个早年，叔叔阿姨新年好啊！”
　　“新年好，新年好。”二老笑得开心，这爽朗的笑声通过话筒一直传递出去。
　　电话那头突然也热闹起来，陈妈明朗的声音传过来：“海泉儿吗？吃了没啊。”
　　胡海泉一听，忙按了免提，大声说：“阿姨新年好！正吃着呢！您和我叔也吃着呢？”
　　“新年好，新年好。你叔叔刚还提起你呢。”
　　“海泉啊。”陈爸稳稳的声音也从话筒中传了过来。
　　“叔叔新年好啊！”
　　“新年好！刚刚还说你阿姨做那麻婆豆腐你爱吃呢。”
　　“胡说么，泉儿明明爱吃红烧肘子。”陈妈的话从话筒中远远传来
　　胡海泉笑呵呵地忙说：“阿姨做的我都爱吃！”
　　胡妈听了也耐不住道：“是陈家妈妈吗？海泉这些日子多亏你们照顾啦！”
　　“哎呦，胡家妈妈呀？海泉这么乖的小孩，哪用得着我们照顾呀，贴心着呢。”
　　“哪里，这孩子最不会照顾自己了，去年回来把自己折腾得又黑又瘦的。今年回来就白白胖胖了，就是跟你们家涛贝一块儿好啊！”胡爸在一旁也深有同感的点点头。
　　“海泉儿多好啊，不挑嘴儿，吃进肚里的能见肉。哪像我们涛贝儿，都养不出肉来。”
　　“我听他说话不是中气十足的嘛。”
　　“嗨，他……”
　　“哦，海泉他呀…..”
　　陈妈和胡妈聊起孩子就没准备停下，胡爸偶尔附和两句，陈爸在背景音里出个声儿，两个孩子随立两旁，听候吩咐。两家人，相距七百多公里，此时此刻却近得仿佛就在面前。
　　不知何时外头响起了鞭炮声，劈里啪啦作响，和屋里热闹的电话家常彼此应和，胡海泉觉得今年的除夕格外热闹，格外温暖，格外的好。

　　本来格外好的除夕过完，喜洋洋的新春就到了。袁涛原本是让他们初五回来，顺便祭财神，再准备准备就要进录音棚了。可胡海泉初三上二舅那儿拜完年，当天晚上就收拾行李赶上了火车。说服自己的理由是，要等初五回来又得挤那人山人海，还不如趁早回。当然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他的确参考了自己独自坐在钢琴前，却突然侵袭而来的那种陌生的不适应感。
　　五个多小时的火车坐下来，从车站回家的路上胡海泉差点儿就睡死在公交车上。眼看着终于快到家了，时间已经快到早上四点钟了。胡海泉拖着大包小包，在雪地里深一步浅一步地往家赶，远远就看见一片漆黑的小楼就亮着那么一扇窗户，心里想着，谁家大过年的起这么早啊。
　　晃晃悠悠进了楼道，走到一半突然意识到刚刚那亮着的窗户不正是自己家的嘛！他努力回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出门前应该是关了灯的，该不会是进小偷了吧！想到这的一瞬间，从他脑子里自然蹦出：“赶紧去找涛贝儿！”这想法。他立马转身，刚跑两步又停下，现在是大年初四早上四点，要是去找涛贝儿把叔叔阿姨吵醒了不就罪过了？他咬了咬嘴唇狠狠心，又大着胆子往家里挪，心想着：说不定真是自己忘记关灯了呢？
　　胡海泉把包往地上一扔，蹑手蹑脚地开门，尽量不发出一点儿响动。屋子里灯火通明，晃得他眼前一白，他猫着腰进了屋，忽然意识到，哪个小偷半夜偷东西会把屋子点得这么亮堂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么？他懊恼得终于直起了腰，呼出好大一口气，原来真是自己忘记关灯了。他转身把包拖进屋，一边心疼着这个月电费一边轻轻关了门。他环视了一圈自己的小屋子，觉得多日不见有些想念，想着还能睡个几小时不要浪费了，就准备洗漱洗漱进房间。
　　路过沙发的时候，突然发现，这沙发上好像有奇怪的突起，原本叠好的毯子铺开来，茶几上散乱的放着几张歌谱。毯子的尾端盖在沙发扶手上，有几缕毛茸茸的碎发不安分地露出来，光是那几根头发，就已经知道躺这儿的是谁了。
　　怎么把自己兜头兜脸的捂起来了呢？大冬天的就盖块儿毯子不怕着凉吗？大过年的怎么在这儿睡了呢？胡海泉心里呼啸而过一连串疑问，最终却只是在茶几上坐下。看着那个被捂起来的脑袋在扶手上蹭了蹭，毯子终于从头上滑下来，那么熟悉的脸，那么陌生的睡颜，心突然就这么柔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