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妖记 下部》鬼与你

1、后续

　　“害怕吗？”
　　女人轻柔的声音徘徊在耳旁，朱雀下意识偏头，却无法睁开双眼，她只能感觉到，四周一片漆黑，还有……
　　这个会令人心神不安的陌生女人。
　　“害怕吗？”她又问了一遍，声音缓缓低沉下来。
　　朱雀不禁全身一颤，嘴唇条件反射张开：“害……害怕……”
　　话落，朱雀忽然能想象女人颔首噙着嘴角轻蔑的笑意：“害怕？为什么害怕？”
　　“……呃？”朱雀一时怔仲，因为这个问题对她而言，显然太过迷茫。
　　这时，纯净银铃般孩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夹着零散的脚步声，朱雀回头，只见孩子们朝她奔跑而来，他们大声笑喊着，无忧无虑。
　　朱雀仿佛也被他们感染的不禁一笑，然而眼见他们就要迎面撞上来，朱雀一时躲闪不及：“小心！”就在这一瞬间，他们却穿过了她的身体，朱雀不由自主往后踉跄一步，那一瞬，仿佛身体里有什么随着他们一同跨了出来，朱雀转身。
　　飘逸的衣裙，还有柔顺绵长的青丝，修的背影。
　　蓦然出现在眼前。

　　“害怕什么呢？”这时女人的声音又响在耳边。
　　朱雀下意识退后，面对这个人，她仿佛只能束手无策：“……不……”

　　有灯光刺穿了四周的黑暗，孩童的笑声里隐隐夹着不明的嘈杂，随后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直到熙攘繁华的街巷出现在眼前，孩童渐渐消失在人群中，朱雀惊异地望着周身这一切，直到视线定格在眼前的背影，她从未像如今这样望着修，她站在繁华的幕影下，看起来竟孤独的与这个世间格格不入。

　　“世间万物都会有既定的弱点。”女人淡淡的声音从四周传来，“你此刻所见的，就是你的软弱，朱雀。”

　　为什么？
　　朱雀不甘心靠近她，她身上冷冽的清香顿时充入鼻间，她的味道淡淡的，凉凉的，有……雪的气味。
　　……修……
　　为什么？我们一定非要这样？为什么……
　　“呵？”近在眼前的修忽然自嘲轻笑出声。
　　朱雀仿佛被人看穿心事般微惊，她笑什么？
　　修没有回头，雪白的肌肤在街灯下附上一层淡淡的光影，她似乎在看着哪里，朱雀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此时修忽然道：“……我还是没有办法……杀了你……”
　　她们同时看向的那人的背影太过熟悉了，熟悉到眼神只要一触及他的发丝，灵魂就会悄然静止下来，朱雀不由自主地忘记了呼吸，随着他的脚步停下，四周瞬间消失化为了黑暗。

　　“[因]，对啦！”陌生女人的话语此时又从黑暗深处传来，“他就是你既定弱点的[因]啊。”

　　“……青……青灯……”朱雀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在千间界丢掉了性命的人，此刻竟如往常一样。

　　青灯回头，深邃的眼神冷傲而浓烈，仿佛一眼就能看穿所有人的灵魂，另人恐惧，也令人情不自禁深陷其中。
　　朱雀仿佛魂不附体地身体自动朝他走去：“青灯。”
　　“怎么了？修。”青灯看着朱雀，却喊出了修的名字，他的语气随意而温淡，却是意外地透着亲和。
　　身体里某个不知名的位置，忽然猛的抽痛了一下，朱雀紧皱眉头，视线却始终无法从他身上移开，脑子里却出现最后不顾性命挡在她身前的青灯：“不对……不是这样的……”
　　身前的修忽然轻微然笑笑，一脸无谓：“没什么，就是忽然看你不顺眼了。”
　　青灯闻言颔首，一时气势逼人：“然后？”
　　修才嗔笑出声，走向他：“然后呢？也许就杀了你哦~”
　　“……”青灯淡淡一笑，看着修的视线不经意沉静下来。

　　从一开始，他的视线就从未停在朱雀的身上。
　　就像第一次与他相遇的场景一样，在浓厚的雪幕里，她朝他伸出手，他却毫无知觉，甚至越走越远，她终于明白这种无助到像要被一切吞噬的痛觉是原来是叫“失去”。

　　痛觉渐渐超越了身体存在的感觉，冰凉的液体悄然溢出眼眶，却滚烫的灼伤了皮肤，朱雀全然未觉，修行几百年她从不知眼泪的意味，是冲垮一切的洪流，如猛兽。
　　“不要走……青灯……”
　　只是，这次，为什么又要重蹈覆辙？为什么……一直都是只看得见修……而看不见她？为什么……
　　“不要走！”朱雀不禁大声叫出来，她的声音开始颤抖，因为害怕那个人的一转身，她注定又要失去他，“……不要走……青灯……”
　　视线所及之处，那人却渐行渐远。
　　“啊！！！！”双手紧紧捂住脸颊，朱雀突然失声痛哭，声音也很痛，嘶吼出来的音量仿佛足以撕裂了这副身体，朱雀下意识身体一蜷，那一瞬，后背有什么东西冲出了身体：“啊！”朱雀痛苦的跪下，双手无力支撑身体，眼泪忽然变成了蓝色，那种美妙的如夜明珠般的深蓝色，从露出深蓝色的绝望的眸子里缓缓留下，顺着鼻梁，落在掌背，“……青灯……”

　　“真的很害怕呢。”这时女人温柔道，“对吧？”

　　“是不是稍微玩的有些过火了？幻镜。”男人的声音忽然打断了女人的话语。

　　朱雀失魂般下意识抬头，这时身体忽然落空，朱雀一时惊慌，背后的刺痛依旧铭心：“……啊！”
　　只是在惊慌之余，青灯忽然转过视线，眼神准确无疑地落在朱雀身上，朱雀愣住，下一秒，一切，忽然消失不见。
　　他冷静的眼神瞬间胶住了她的灵魂。
　　“……”朱雀却久久未恢复心智。

　　***

　　“幻镜，许久不见，变得更残忍了嘛。”明玄懒懒地靠在镜子前，他扯动嘴角，掸去夹在指间燃尽的烟灰，皮笑肉不笑地杵在那。
　　“什么嘛！明明是你越来越心软罢了！”柔媚的声音从镜子里传出来，仔细一看，明玄靠着的镜子里竟然没有他的倒影，而是另外一个人，妖娆的身姿俯躺着，掌心托着下巴，蓝绿相间的裙衫，黑丝散落腰间，顿时媚态十足，她忽然朝这边转过脸，眨眨眼，咯咯笑道，“不过，我更喜欢这样的明玄哦。”
　　这一笑，百媚不及，她的眼睛很美，清透纯粹，美的令人不禁感叹。
　　“……咳咳咳。”明玄闻言尴尬地干咳两声，“多谢夸奖。”
　　幻镜皱皱眉：“唉，真是不解风情的人啊……”说罢，视线忽然越过明玄，眉头又渐渐舒展开来，“那个男人可比你解风情多了，人家最后还是回头了呢，最后，还是没有弃她于不顾呢，多么温柔的人。”
　　“……啊？温柔？”明玄脸上一阵黑线，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动，顿时一副又想笑又笑不出来的样子：“啊哈哈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你相助。”
　　幻镜听罢不在意地挥挥手：“呐，我只是太无聊而已。”说着，幻镜顿了会儿，似乎在思考什么，“虽然活是救活过来了，只不过呢，可惜和死尸没什么两样，太可惜了呀！”
　　幻镜说到死尸两字时，明玄忽然掐灭了烟，神情随着火光熄灭黯淡下来。
　　这时整个暗房里在黑暗中竟然渐渐清透下来，只见暗房另一角，一抹黑影静静地站着，修长而沉稳的身影，这时忽然蓝色的羽翼在黑影旁舒展开，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蓝光，恰好映亮了青灯绝世却无神的面孔。
　　朱雀安稳停靠在他的肩上，虽然恢复成原始的模样，却依旧温婉动人。
　　明玄轻轻深吸了一口气，这时不由自主忆起那晚在千间界的后续。
　　幻镜则目不转睛地盯着明玄，媚人的眼神里一片了然。

　　***

　　千间界。
　　麒麟银灰的眼眸若有所思地盯着朱雀，表情令人捉摸不透，只听他道，声音里夹着隐约可闻的兴味：“你说让修彻底地消失？”
　　此时已变回原形的朱雀用蓝色的眼睛定定回视麒麟：“是，我要她彻底消失，永远不要被人提起忆及。”
　　麒麟这时挺直了身体，视线渐渐由兴味转变成冷峻，他居高临下地俯视朱雀，似乎也无心理会朱雀的意思：“你们之间的事我都不想插手，不过，我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了。”
　　这时站在麒麟肩上的狐狸忽然轻轻蹭着麒麟的耳朵，眼神里露出了一丝愧疚。
　　麒麟却接着道，语气不留一丝余地：“我只要现在，今天，取回轮回月。”
　　“不，我不能扔下青灯……”面对如此强大的气势朱雀却异常镇定地回应麒麟，“我不能杀了她，至少现在不能，我不能杀了她。”说着她慢慢垂下头，神情沮丧，“对不起，我办不到。就算被人说成自私也好，将来后悔也好，都没有关系，我只想他像得到重生般活过来，不要记得她，不要有任何东西束缚他。只要可以这样，怎样都没有关系。”
　　“……”听后麒麟脸色彻底冷酷不带一丝感情，灰白色的眼瞳瞬间似乎凝结成冰，令人不寒而栗，与此同时，周遭气氛亦变得十分紧张，麒麟冷冷道：“愚蠢。”
　　这时还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麒麟忽然抬起手掌，一团白雾倏的凝聚在他宽大的袖子里，随后，一股冰冷刺骨的寒冷直射过来，仿佛瞬间刺穿朱雀的五脏六腑，朱雀反应过来后慌乱地展开翅膀想要抵抗，下一秒，却只觉一阵钻心地疼从身体深处传来，朱雀痛的鸣叫不止：“呓！！！”

　　这时身后的千间鬼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却并未出手，只是忽然回头，这时一张极难看的表情撞进眼里，千间鬼似乎明白什么般嘴角一扬：“我是不会帮你的，疯道士。”
　　后者的表情已十足阴暗，犹如动怒的邪魅。

　　另一边朱雀陷入了剧烈的痛苦中，此间似乎有什么东西穿过羽翼，直直刺进身体，朱雀忽然猛的仰头，声音撕心裂肺：“呓！！呓！！！！”
　　尖锐的鸣声刹那间回荡在虚幻的黑暗中，痛苦可想而知。这完全就是一面压倒性地猎捕！
　　“麒麟！”就在此刻，狐狸竟然像人一样喊出了麒麟两个字，她的声音里透着遏止不住的意外和愤意，“住手！麒麟！”
　　麒麟微微偏过头，冷酷地看着身旁的狐狸，狂风顿时乍起，浓重而冰冷的杀意忽然钻进了每个人的皮肤里，狐狸见此情景，平时温顺的眼角倏的皱紧，状似十分焦急。

　　白色的寒雾紧紧缠着已经奄奄一息的朱雀，蓝色的羽翼紧紧护着身躯，她微微张开口，顽固地悬着一口气，蓝色眼珠却逐渐失去光泽，就像所有鸟类死亡时的模样，身体已经因为抵挡不住这夺命的妖术而逐渐僵冷下来，朱雀缓缓松出一口气一一
　　若有来世，我不要做妖，而你，青灯……

　　眼见情势危急，狐狸露出牙齿，翻身猛的扑在了麒麟肩上，牙齿毫不犹豫地刺进了麒麟的□□，一合嘴，血液齿肉的缝隙流出，麒麟只皱了皱眉：“……欗姬？”

　　下一刻，千间界天地一震，鬼界恍然瞬间乾坤转移，竟在无形中冲散了麒麟的妖气，这时在不远处的千间鬼望着这一幕，忽然冷笑，身后的明玄早已不知去向。

　　紧压在朱雀身上迫人的妖气忽然减弱，朱雀才得以喘上一口气，但她依旧神智昏迷伤势严重，在这危机时刻，一道黑影迅速闪过，下一秒朱雀和青灯已不知踪迹。
　　昏迷中，朱雀隐约嗅到了丝气味，那味道虽然十分微弱，却让身处绝境的她忽地松了一口气。
　　神经松弛下来时意识却快速的流失，最后残存的声音忽然卡住了般伴着回声不息响彻在耳旁一一
　　而你，青灯……
　　要没有枷锁地活下去……

　　***

　　“然后？把他们救下之后又有什么打算呢？”幻镜将脸靠在臂弯间，侧过来的眼睛虽半掩着却魅惑人心。
　　明玄偏过头，不动声色地冷笑一声：“现如今，只有把他们藏的一丝不漏。”
　　幻镜忽然正色起来：“明玄，你为什么冒这么大的风险把他们救下来了？”
　　听后，明玄转身，表情又恢复了以往，只是这样的表情在黑暗中有一股诡异的违和感，“朱雀说过，要让她彻底的消失。对我来说，何尝不可？”
　　幻镜轻轻掩嘴：“明玄，你就如此记恨她吗？”

　　明玄走到一扇门前，听过幻镜的话，脸微微朝下，黑发蓬乱的几乎遮住了他半张脸，明玄不在意地伸手开门，阴森森的笑声却从他牙齿缝里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