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尉迟莲笙

14、番外 重逢

　　人生那么多偶然。人海中遇见是偶然，牵手是偶然，分离是偶然。“希望”是一个很美的词，它怀着一切对偶然的憧憬。看过雪山，听过梵音，生出对未来更多的愿景。
　　小安走后，我很像他。
　　希望可以重新来过，又或者从没开始过。但无论如何，都要跟着心走，好好活着。
　　——某日的日记
　　陈
　　陈默涵去过西藏以后就会医院处理了堆积的事务，然后引辞。院长再三挽留遭拒，痛心地说无论什么时候回来，科室主任的位子都给你留着。这样的客套，三十好几的男人怎么会不懂只是场面话。
　　或许吧，等哪天回来了，带着历练以及沉淀的灵魂。
　　只是而立，他却有了一颗向老之心，想要开始游历世界，享受人生。
　　从前的积蓄足够他挥霍。第一站去西欧，英国边陲城市南安普敦的某个小镇。
　　英伦三岛最鲜明的莫过于双层巴士，红色电话亭，米字旗。陈默涵很喜欢这里，拥有最完备的基础设施，却质朴真诚如一个少女般美好，足够简单又足够丰富。
　　从借宿的人家出来，小镇的中央广场里，音乐喷泉优雅地撒着雨露。鸽子在广场“咕咕咕”地觅食，偶尔有路人留下一点面包屑。广场周际的长椅上有面容慈祥的老者在读报。城市鲜活又平静地存在着，蓬勃着。
　　阳光一点点淡退，陈默涵用相机记录下光影中的小镇广场，然后开始为避雨去处发愁。
　　温带海洋气候统治的国家，一日之间的气候总是摇摆不定如同今日一般。细心的英国人，他们的包中必然会放一柄折叠伞。
　　但陈默涵初来乍到，所以他忘了。
　　奔跑中看到漂亮古典的红色电话亭里塞满了来旅游观光而忘记带伞的人，他无奈地跑到一户人家的檐下躲雨。奈何这个小镇普遍都是高檐的小别墅，所以就算身在檐下，前襟还是被雨打得湿透。他身后的玻璃门忽然打开，一道温柔的女生——“Young man!If you don’t mind ,please come in!”
　　陈默涵正觉声音耳熟，回头看——竟是白久安的母亲。
　　熟悉的故人们啊，总是以怎样的心情演绎“班荆道故”这场戏。恍然间觉得不过是过去了几个月，却生疏许多。也许是因为牵系感情与熟知的线断裂了，所以即便一样的角色，一样的场景，却再也演不来当初那场戏。
　　“阿姨。”陈默涵站在屋中，恭谨地叫道。
　　白母神色有些慌乱，将一件白衬衫递给他，说：“陈医生，最近还好吗？”
　　“我辞了工作，想要周游世界。那么巧，就遇见了您。”
　　白母宽慰地笑笑，“是，是很巧，久安…去后，我和你白伯父就到这里来定居了。”
　　陈默涵轻轻笑说：“南安普敦很美，祝您和白伯父幸福。”
　　白母点头，面带歉色，道：“本应该留你吃饭的，但是今天家里有些不方便。日后有机会了阿姨再好好招待你。”
　　“谢谢阿姨，其实不用那么麻烦。您能借我顶伞吗？日后我会把伞和衬衫还回来。”
　　白母急忙摇头，“不用还了！家里有伞！这衬衫…是你白伯父嫌我买的太年轻，他不乐意穿，你不介意的话，就送你吧。”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不客气了。”陈默涵笑着去盥洗室换了干燥柔软的白衬衫。
　　白母将伞递给他，温柔地叮嘱他路上小心。
　　陈默涵再三道谢，刚打开门就听到楼上传来脚步声。
　　“原来伯父在家？”
　　白母一惊，急急点头，“啊，是，是的。今天公休日，他在楼上睡觉呢。”
　　“那我就不打扰了，阿姨再见。”

　　“妈”，少年纤瘦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你刚刚和谁说话呢？”
　　白母吓了一跳，朝玻璃门看了一眼，见陈默涵已经走远，才放心地舒了口气，说：“哦没谁，我自言自语呢。”
　　白久安半信半疑走下楼梯，“自言自语？”
　　白母眼神飘忽，喊道：“哎你怎么下来了！刚动完手术身体要好好调养！！快上去躺着！！”
　　白久安活动了一下四肢，“已经恢复得很好了。再躺下去，肌肉都要萎缩了。”
　　“医生说你不能剧烈活动，不能大悲大喜！”
　　白久安拆开茶几上的一包零食，软软倚在沙发上，“好，那我听你的，现在坐下来了。”
　　白母看着他神色安然，长舒了口气。没人能知道她刚才看见陈默涵时内心有多恐慌。即便白久安因为脑部短暂供血不足造成临时性失忆，她仍旧担心白久安在遇见陈默涵后会想起一切。有许多个理由让她不得不把儿子的挚爱像驱逐飞虫一样赶出他的生命中。
　　即便后果是掏空她或者他的心。没人能体会她在做下这个决定时的心如刀割。如果注定有缘，刚才就会遇见。已经有了那么多的巧合，不差这一个。
　　却又刚好差这一个。
　　白久安咀嚼的动作忽然停住，他偏头长久地想了想，又深深吸了口气，“不对！”忽然夺门而出。
　　“安安！你去哪里！！？”
　　答案有时候昭然若揭，但是太残忍于是不愿去揭开。谁又不是在逃避一场又一场的灾难。或许白母苦心经营的一切，在从南安普敦定居的这天起，就注定分崩离析。
　　“安安…妈妈只是希望你平安活着…哪怕痴了傻了忘记我们了…都好啊…”白母跌坐在沙发上无力地哭着。
　　白久安快步走在小镇的街巷中。即便是最平齐的路面，也会应为步伐的加快带起一朵朵小水花。
　　或许在下楼的一刻就该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也许在母亲撒谎骗自己时就该坚定地问下去。以至于在嗅到空气中熟悉又让人心疼的气味时才奋不顾身地跑出来。
　　一个人即便失忆，但潜意识的生存本能和生活习惯却如何都不会忘记。譬如知道失忆后的自己凭着本能认识生他养他的父母，譬如与生俱来就会的回忆与爱。
　　然而忽然停住的步伐还是像在说——白久安成熟了。
　　那个奋不顾身的少年死在中国，失忆的白久安就是新生的。
　　他无法做到一意孤行，对母亲那声声嘶力竭的“你去哪里？”漠然回应。他知道母亲的每个谎言都是因为爱他。
　　天下间，所有母亲都有颗柔软的心。
　　略有些懊恼的，白久安抽回步子，往回走。
　　转身的时候，身后是细碎的脚步声。风吹，有些熟悉又让人安心的味道。
　　“你果然没死。我终于等到你了，小安。”
　　雨停了，噩梦也该结束了。
　　明天的南安普敦又会是个晴天。

　　“所以说你那时候并没有死？”
　　“嗯。心跳是没了，但是大脑还活着。到那个医院的时候还没脑死亡，于是又开始抢救。很幸运，只是临时性失忆。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把从前那些事想起，但总算把命保住了。”白久安笑着说。
　　陈默涵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后来怎么又去那个医院了？”
　　“我爸后来赶来的时候死活不敢相信，就立刻把我转院。抢救回来以后就到国外来动手术了，国外设备先进，也是运气好，还好我爸坚持不信要救我。嗯？你刚才说你从前是我的？”
　　陈默涵笑了，说：“你觉得我是你的谁呢？”
　　白久安凝视他许久，“我觉得你特别熟悉。是…朋友？”
　　“也算是，”陈默涵点点头，“我是你从前那个医院的主治医生。”
　　白久安吃惊地张大嘴，“啊…居然是医生…”
　　陈默涵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怎么？挺意外么？”
　　“是有点吧。其实我感觉..嗳？你和我只是朋友吗？”
　　“怎么这样问？”
　　陈默涵看着被雨洗刷得焕然一新的街道，心情也好了许多。天空蓝得好像刚才那场雨只是在梦中，连身旁的少年都像是一场梦。说起来，是挺难以置信的。
　　白久安轻飘飘看了一眼，笑道：“我怎么觉得，嗯，我们俩像一对。”
　　陈默涵忍不住笑起来，牵起他垂在一旁的手，“你失忆什么都是骗人的吧，明明就都记得。”
　　“啊？？！！”白久安一脸震惊，“我们..我们…”
　　“你愿意一切从头来过吗？陪着我？”陈默涵侧过身停下脚步，温柔地注视着他。
　　白久安皱眉深思，“我现在失忆..这样不好..”
　　陈默涵挑挑眉，“有什么关系？从前是你没皮没脸的追我，现在轮到我了。”
　　“那…好吧…”

作者有话说

　　太扯了，看过就忘了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