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书》南州

37、第三十四章 围城之忧

　　“谁说年纪小就不能从军？”见父亲要离开，杨小狼急忙跟上去，接话道，“爹您知道那个潘惟正吧，十岁就被父亲带到军中去历练了。虽然他为人不怎么样，却已能率数百人作战，太原城这样戒备森严，他都能视若无物，来去自如。三哥比他还大一岁，今年才刚当上个守城墙的小兵，您不觉得这差距太大了？由此推去，若宋军都是这样历练出来的，双方的军队实力更不可比了。”

　　刘继业停下脚步，注意地看着儿子：“四郎，你能说出这番话，让我很意外，或许爹过去真的过于忽视你了。”

　　杨小狼喜道：“那您同意我从军了？您不知道，我好像有些天赋异禀，力气比同龄人都大，而且我耳朵特别灵，做探子也肯定会很厉害。”

　　刘继业一笑，摸摸杨小狼的头，温言道：“不必惊讶，你是杨家的血脉，当然会有强于常人的地方。这几日爹都会在家里，正好可以指点你们兄弟枪法，练好了武艺，再从军不迟。”

　　杨小狼失望道：“就不能边从军边练吗？”

　　刘继业又摸摸他的头，却不回答，只道：“和五郎读书去，我和你娘有事要商议。”

　　杨小狼不高兴地嘟囔道：“有什么好商议的，反正宋军围城了，就算陛下一时责怪您退军，时间一久，所有人都会求着你挂帅出征的。”

　　刘继业警惕起来：“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些消息？”

　　杨小狼发觉说漏，赶紧捂住嘴巴：“我猜的。”心里连连抱怨自己这十二岁的智商。

　　哪知六郎听到了，急忙跑来道：“爹爹，我和四哥五哥看见你骑马了，好威风啊！”

　　“嗯？”刘继业立刻看了眼杨小狼，“你们从哪看见的？”杨小狼知道大事不好，想上来捂住六郎的嘴巴，然而已经晚了。

　　“城墙上！”六郎兴奋地说。

　　“杨延朗！”刘继业顿时后悔自己方才对杨小狼太温和了，怒喝道，“去书房反省，一月不准出门！不准再提从军的事！”

　　杨小狼只怕父亲又改变主意打他一顿，带上五郎眨眼溜得没影了。刘继业把六郎交给家中女婢，回身却见妻子折氏担忧地望着他：“出什么事了？”

　　刘继业道：“四郎又偷跑去城门军营了，他最近总嚷着要从军，胆子又大，只怕惹出祸来，所以我罚他。”

　　折氏摇头：“我是问你。”

　　刘继业携着妻子走进房内，将宋军来袭，陈廷山叛逃，自己兵权被收的事说了一遍，叹道：“也不怪陛下疑心太重，如今朝内已是人心惶惶，太原一城之力，又能抗衡多久？想我们折杨两家世代经营府、麟两州，御卿和重训几经辗转，终于在宋国安身，上次宋军来袭，他们二人就曾受命侵入河东等地，我实在怕兄弟终有兵戎相见的一天。”

　　折氏想到全家处境，也不免忧愁，但仍强打精神笑道：“你好不容易有几日在家赋闲，何不就安下心来，多教导教导四郎他们？若宋军攻势猛烈，不用旁人提醒，陛下自会重新起用你。如果真到了不得不抉择的地步，不妨试着劝说陛下归于北朝，他若不肯，你只当为报答先帝深恩，血战到底便是。纵然全家因此蒙难，却是问心无愧。”

　　刘继业觉得心头宽慰了许多，他握紧折氏的手道：“你说得对，我不该一时想多，忘了大义。为国捐躯，总强于最后被迫屈从契丹……”

　　“咚！”两人正说话，门外忽然发出响声，好似有什么倒了。刘继业迅速出门查看，外面什么人都没有，只有窗下躺着一块翻倒的土砖。

　　杨小狼面色震惊地跑回书房，他跑得太快，关上门后便倚在门上大喘气。

　　五郎看见他神色，放下手中的书，关心道：“四哥，怎了？”

　　“爹娘疯了！”杨小狼把这个噩耗告诉弟弟。

　　知道这对新任的父母是英雄，可他不知道英雄的世界观是这样的。自己视死如归就罢了，还能为了名节把全家的命一起捎上！这让杨小狼觉得未来十分可怕。他是从来不信自己拍的那《杨家将》剧本的，如今就算对小白口中所谓的真实历史也不打算理会。既然他决意要救二哥和父亲，自然不能再任由这段历史照常发展下去，但假若他干预的结果是发生电影剧本里那种全家殉国死光光的情节，那可就太恐怖了。

　　杨小狼口干舌燥地讲述自己偷听的内容和他预见的可怕未来，不料五郎听了完全没有反应，摇头只道：“四哥你真是会大惊小怪，我还当什么事。”

　　杨小狼瞪着他：“什么事！莫不成你喜欢全家一起顶缸的感觉？宋军来势汹汹，那个刘继元仗着契丹做后援不肯投降，万一城破，他倒是可以投奔契丹，爹娘又宁死不肯。如果不早投宋国，还有活路吗？”

　　五郎正色道：“四哥说的什么话？为国尽忠，难道不是臣子本分。何况我杨家受世祖……”

　　“停，后面的话我知道。”杨小狼马上截住五郎的话，同情道，“这么小就被愚忠思想荼毒，我不跟你计较。”

　　五郎小脸顿时憋得通红。他一本正经地想说教，话没说完，倒被杨小狼抢白了，忍了忍，终于还是恼了：“哼，不说就不说！”

　　杨小狼见被自己惹得五郎生气，感觉心情好了些，敲敲他的脑袋道：“不说好，听四哥的没错。”

　　“别碰我！”五郎气呼呼地躲到另一边去看书，片刻又故作矜持道，“我才不会听你的，听你的总会闯祸。”

　　杨小狼朝他扮鬼脸：“那我以后带六郎玩，不带你。”他说着走到房间临墙的一侧，探头往窗外看了看，见外面没人，便要爬窗。

　　“四哥你要去哪？”五郎见了立刻丢下书，紧张地问。

　　“你不听我说，我去找二哥说去。”杨小狼脚已经上了窗框，自语道，“要不是契丹有个变态耶律韩烈，干脆去了契丹倒比去宋国好。”

　　五郎急道：“不行，我们还在受罚。爹娘知道你又偷去军营，一定会大怒，你忘了上次娘怎么打你的？”

　　杨小狼哪里听他，指着五郎鼻子道：“爹娘一时不会来的，不准告发我，不然你就不是我弟弟。”

　　杨小狼出了杨府，毕竟有些心虚，没走直通城门的大路，一头扎入旁边的街巷。他边走边想：一定要趁此次宋军攻城找到能让全家投宋的机会，北汉皇帝算什么东西，值得我全家给他陪葬，真到顶不住的那刻，他不肯投降就让他去死好了！

　　走了片刻，忽在道旁看到一座府第，杨小狼想了想，又折返回去。然而已经晚了，门口的侍从见了他便道：“四公子请留步，我家小姐有话。”

　　杨小狼若无其事地假装自己是五郎，待要继续赶路，那侍从已经拦在身前，又道：“我们小姐说，四公子经过时，一定会说小人认错了，因此嘱咐小人千万不能相信。”

　　杨小狼顿时全身寒毛竖起，简直怀疑这位刘小姐在他家里布了眼线。

　　那侍从连哄带骗地打着诨话，弄得杨小狼脱不了身，一边又通知了门内的家人。没多久，果然一个穿着嫩绿衣服的娇俏小女孩从大门里跑出来，见到他便笑靥如花：“我就对陈叔说你一定会来，他还不信，果然来了吧？”

　　杨小狼不由自主地往后躲了躲：“你有什么事？”

　　女孩笑道：“你怕什么？这次不给你酸果子吃了。”

　　“什么？原来你故意的？”杨小狼愤愤地想起自己当时的窘态被潘惟正看了个正着。

　　“呆子。”女孩子见杨小狼反应迟钝，嗔道，“谁叫你许久不来找我的。”

　　“我以前经常找你？”杨小狼唾弃地想，以前那个杨四郎居然用自己这张脸去勾搭小女孩，真是不要脸。

　　“对啊！”女孩子眨着眼睛，“你不是很想知道宫里的事吗？”

　　“哎？”杨小狼意外起来。

　　女孩子看了看四周，把小手放在嘴边悄声道：“我已经听说你爹兵权被罢的事了……”

　　“你怎么知道？”杨小狼吃了一惊，抓住了女孩的手腕，“是不是在宫中听说的？那你知不知道刘继元……嗯，皇上，他接下来预备怎么样？”

　　“我不知道。”那女孩子目光婉转地在他脸上扫来扫去，“你抓疼我了。”

　　“哼！”杨小狼甩手放开她，拔腿要走。

　　女孩子急忙扯住他：“别跑，你还想不想进宫了？”

　　杨小狼迈出去的腿又收回来了：“你能带我进宫？”

　　女孩笑眯眯地点头：“我娘这几日要进宫去，或者可以打听些消息，你要不要去听？”

　　这真是意外之喜，杨小狼早顾不上躲避那女孩，反拉住那女孩，连声表示要去。见他这么热情，女孩子脸上红红的：“那你得叫我琪妹。”

　　“好啊，琪妹，”杨小狼立刻道，“你一定得帮我。平时娘从来不肯进宫，爹又不带我，我都没见过里面长什么样呢。”

　　女孩认真地点点头：“你跟我来。”

　　杨小狼生前怕死了被女孩们纠缠，本来十分戒备，此时有求于人，倒觉得这女孩子可亲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她进了府门。

　　原来皇后马氏见宋军围城，心中忧虑难以排解，便找了刘琪的母亲进宫作伴。杨小狼仗着年龄尚小，父亲刘继业是先帝养子，也算半个宗亲，硬是跟着刘琪母女在宫中住了下来。他趁机在晋阳宫内东游西逛，倒也听到些宋军如何围城如何攻城，北汉大臣们又如何惶恐不安劝说皇帝出降的消息。最激烈的是宰相郭无为，居然演了一出自杀相逼的戏码，但刘继元坚信契丹定会来援，拒不出降。杨小狼得知后又急又气，甚至不顾自己尚且年幼，疯狂考虑起刺杀刘继元的可行性来。

　　他时常偷偷摸摸靠近刘继元的寝殿，只盼有个机会溜进去行事。这夜杨小狼又来到附近，忽见殿外的守卫换班，明白机不可失，一个箭步从藏身处跑出来，掀开窗便钻进殿内。杨小狼就地滚到一架屏风之后，却见殿中黑茫茫一片，正要站起，却觉后腰一寒，有个又薄又尖的东西抵在身上。

　　“别动。”黑暗中有个声音道。

　　杨小狼先是一惊，继而奇怪地发现，对方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这是哪儿？”杨小狼开始表演迷茫，“别误会，我是杨令公家的四郎啊，要回自己的住处，不想迷路了。”

　　“别演了。”对方不耐烦地道，“刘继元今晚不在这儿。”

　　“潘惟正！你怎么在这！”杨小狼震惊不已，他猛然回头，立刻惨叫起来，“啊啊——”

　　“你吵什么？”潘惟正一把按住他的嘴巴。

　　“你为什么拿刀刺我？”杨小狼又气又疼，伸手往腰里一摸，差点气昏过去，“血……”

　　潘惟正完全不觉得是自己的责任，反而怪他道：“这么黑，谁叫你乱动的。”

　　“你说清楚！”杨小狼咬牙切齿。

　　“你倒是挺会招女孩子的。”潘惟正似笑非笑答非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