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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六章 纨绔子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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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天已全黑,不同于北汉太原城入夜后的冷清景象,宋国汴梁城内夜市却正刚刚开始。街边不但有各色贩卖摊位,各个茶楼酒肆更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坐满了出来寻乐的人。
潘惟正带着杨小狼来到一处名叫“云风”的酒肆,早有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神采奕奕地迎过来,张口便道:“惟正贤弟,恭喜立功归来。不知圣上与你谈了多久?让愚兄们好等,快快入座,好让我们也沾一沾圣恩。”
潘惟正笑道:“你这皇亲国戚的光,也不见给兄弟沾一沾。”
“唉,我早是角落的人了,何必提起伤心。”这青年说着转眼看到杨小狼,顿时目光一亮,“这是令弟?”
潘惟正笑答:“又乱言,我哪来一个弟弟?他是我家远亲,因战乱投奔来的,在我身边做个伴读兼书童。”
青年恨然顿足道:“可知天道不公。为何你的侍女和书童偏都如此赏心悦目?”
本来杨小狼一见之下,便对这人没有好感,闻言更是厌恶,不由朝那青年怒目表示恶感。要是他能出声,早朝这青年毫不留情地发泄一番了。
潘惟正回手把他眼睛捂了,面容一肃道:“你可不要再随便评论小武,她虽是我的侍女,我们家却从不当她下人看待。若被呼延兄听到,更加惹得不快了。”
青年不在意地笑:“我理会得。”他领着二人上楼,一边转了话头,“听说你回来,我把人都叫齐了。不过,今日还有一人要来,你一定想不到!”
潘惟正听他语气夸张,笑道:“贺兄能叫来的人,必然不是等闲之辈。”
那青年卖个关子:“你算说对了。”说着推开一个雅间的门。
杨小狼往里一看,果然房内已有三人就坐,这三人除一人年纪与潘惟正相仿外,余者都已年届弱冠。杨小狼心里吐槽,潘惟正行事完全不像个未成年,也只有二十岁上下的青年能跟他交往了。他吐槽的时候浑然忘了,自己拥有一个二十岁的灵魂,居然没法跟潘惟正对等交流,是不是太丢脸了点。
三人看见潘惟正进门,都站起来迎接。潘惟正急忙回礼:“曹大哥,呼延大哥还有杨贤弟请坐,跟我何必客气。”
这三人正是宣徽南院使曹彬的长子曹璨,铁骑军副指挥使呼延赞长子呼延必兴,以及建宁军节度留后杨重勋之子光扆。
曹璨与呼延必兴同龄,虽然刚满十九,却看去宽厚稳重,颇有父风,他对潘惟正道:“我已从父亲那听说了,贤弟如此胆识,我等不及。”
潘惟正忙道:“都仗曹伯父提点照顾。”
呼延必兴却已大声道:“别站着客气了,都坐下喝酒。”
潘惟正趁机把杨小狼推到杨光扆跟前:“杨贤弟,这是我一个远房亲戚,跟你同姓,名叫小狼。他初来乍到,对这里生疏,等会若是热闹起来,我照看不到时,烦你帮着照看下。”
杨光扆与潘惟正同龄,只比他稍小了几个月,也是个少年稳重的类型。他看看杨小狼,对潘惟正的请求虽有疑虑,还是答应了。不多时,在那贺姓青年和呼延必兴的张罗下,桌上果真热闹非凡。潘惟正很快被他们轮番灌酒,无暇理会杨小狼了。
杨光扆见杨小狼年纪小,端了几盘果子放在他面前道:“你先吃着,这一坐下吃酒,怕要两个时辰才算完了。”杨小狼看着杨光扆,不知道为何,竟有几分莫名的亲切感。他想,这一定是因为自己想到杨三郎的缘故。
眼看潘惟正被灌了一壶酒,呼延必兴还要再筛,曹璨出言阻拦,贺姓青年便笑道:“惟正明年就有人上门提亲了,几杯酒算什么?没见他家那俏丫鬟,怕便是潘公留给他做妾的,没准早已破戒了呢。”
潘惟正闻言立刻道:“胡说!”
呼延必兴的脸色也不好看:“贺令图,你放屁!”
贺令图觑眼便笑:“这么说,你还是个童男了?说光扆我信,说你我断然不信。”又转向呼延必兴,“你激动什么?金小武虽然是令堂乡里人,多少与你沾亲带故,毕竟是落难入潘家的,总不能配给惟正做正室夫人。做个侧室,有什么不妥?”
呼延必兴豹眼圆瞪:“此事惟正从来没说过,你闲操什么心!”两人几乎要打起来,还是曹璨出来各安抚几句才作罢。
潘惟正早知贺令图生性轻浮,并不肯听自己的话,只对他道:“你请的贵客呢?”
贺令图神秘道:“还没到,既是贵客,当然也事多。”
他话音刚落,这济楚阁的门却忽地被人推开,一个身材颀长的弱冠少年站在门口,很快扫视众人一眼,露齿笑道:“果然是这里,没有找错。”他说着向旁一闪,却给他身后一名青年让出路来。
那青年身材中等,肤色略显黝黑,看去儒雅有礼,进门道:“在下来迟,还请见谅。”
来者是皇子赵德昭,席间众人得知后都有些忙乱,贺令图却表情得意地拉着赵德昭的手带他入席,笑道:“德昭被我说动,要来与你们认识认识,大家还是照旧,千万不要拘束。”
赵德昭点头表示赞同,他与贺令图乃是姑表兄弟,只是自母亲贺皇后离世后,家族人才凋零,渐渐不受赵匡胤重视。通常皇子出阁都当封王,赵德昭出阁后,赵匡胤却有意磨练,只封他一个防御使的虚衔。赵德昭有心在父亲面前表现,苦于身边并无得力人才可亲近招揽,因此才让贺令图为他安排这一场会面。
贺令图也不避讳,将众人一一介绍完后,半开玩笑道:“殿下可有哪个相中?为兄马上帮你拉过来。”赵德昭但笑不语。贺令图又指着跟随赵德昭前来的少年道:“我看李贤弟就很好,他的妹妹亦是如花似玉,殿下何必舍近求远?”
赵德昭脸上竟是一红,看着李继隆笑道:“霸图才能出众,早受到父皇关注,我哪里要得起?”
“那你看在座有哪个不受陛下关注?我看只有愚兄能跟你回家了。”
赵德昭忙道:“表兄不要乱讲,我只是慕名来与各位相识,并无他意。”
贺令图高兴地扬声道:“既如此,这样干坐也没意思,我们何不趁此良夜尽情行乐?”说着出门,不多时竟唤了数名美貌伎女进来陪酒,他特意看着潘伟正道,“好好服侍,尤其是我们这位矜持的‘童男子’。”
这些伎女正当妙龄,个个身着纱裙,梳着飞仙环髻,果真望如谪仙。其中几名听说,立时上前围住潘惟正与他交谈劝酒,贺令图又在旁添油加醋,弄得他一时竟脱不开身。
杨小狼见此情景,心里狂“呸”数声。自己真是太天真了!没想到潘惟正平日一本正经,在外如此浪荡!他生平最厌恶的便是这些表面应酬,不然做明星时也不至于独来独往,连个一般朋友也没有。再看潘惟正,跟这些纨绔子弟酒肉交往不说,年仅十四岁就是风月场中高手了。自己怎么早没看穿他!
杨小狼忽然想起跟潘惟正那个阴差阳错的吻,越发觉得怒气上涌。那可是自己的初吻,竟然就给了这个人渣!
杨小狼拼命往后躲,离那些伎女远远的,还是架不住浓烈的脂粉香气钻入鼻中。回头一看,杨光扆也是一副反感模样,遂拉拉他,示意要去如厕。杨重勋会意,带着杨小狼出了雅座。重新回到酒楼时,杨光扆忽然开口:“我对你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你特别亲切,就好像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兄弟。”
杨小狼吃惊地看着他,原来自己的感觉并不是孤独的。
杨光扆自己笑笑:“你不说话,是不是也觉得我这么说很怪。走罢。”他说着推开雅间的阁门先走进去。
杨小狼还没从呆愣中回神。为什么莫名对初识的杨光扆有好感?难道除了小白之外,他又爱上了别人?
杨小狼正胡思乱想着,却听雅间里忽然传出一声惊喝,接着便是瓷器碎裂落地的声音,以及金属相触的脆响。杨小狼正要进门看个究竟,一名女子却破门而出,将他撞翻在地,急掠而走。接着,曹璨、呼延必兴、杨光扆都追出门来,潘惟正也在其中,似乎衣袖上还带着血迹。
杨小狼被那女子内力撞得头晕目眩,许久起不了身,只能四肢并用,爬到楼梯栏杆边,看着潘惟正四人一直出了大门。他正疑惑出了何事,却听留在后面的贺令图道:“是刺客,怕是追不上了。”杨小狼一惊回头,贺令图已将他拎起来,“我们进来慢慢等吧。”
眼看贺令图关上了阁门,杨小狼有种不好的预感。
潘惟正等人追出几里,早不见那行刺女子的踪影。曹璨和杨光扆还想追下去,潘惟正却拦住他们:“不要追了,已经找不到了。”
呼延必兴也粗声道:“算了,我们报官吧。”
曹璨却摇头:“这事我们鲁莽不得。你们说,这刺客是冲谁来的?”
呼延必兴想了一想,惊呼:“难道是冲着殿下……”
曹璨早将手指放在嘴边示意他别那么大声,低声道:“我也这么想。大概刺客得到消息,知道了行踪,但是没想到等她来时,殿下已经走了。而且她显然并不认识殿下,所以尽管人已不在,她依然动手了。她不知道谁才是正主,所以随便攻击我们其中的一个,想看我们的反应而定,但没想到惟正几招便挡了她的攻势,破了她的意图。”
潘惟正慢慢道:“依曹大哥的看法,这是谁指使的呢?”
曹璨道:“我没有看法。不过我们可以回酒楼暗中打听一下,或许能得到些蛛丝马迹。”他又回头看向杨光扆,“光扆,那女子冲向门外时面纱已掉了,你进门的时候正与她照面,有没有看清那女子的脸?”
杨光扆摇头,老实道:“我刚一进门,她便借机冲出去了,我什么都没看清,只是觉得她异常美丽。”
呼延必兴“啐”了一口:“什么情况,你这小孩子中邪了么?看不清面目,还要说什么美丽。你被贺令图那花花公子侵染坏了?”
杨光扆嘟囔:“就是觉得必然是个美貌女子嘛……”
曹璨阻止呼延必兴再说,慎重道:“我看千万不要报官。既然殿下没在,那刺杀罪名便不成立,这件事搞清之前,我们更不要宣扬出去。否则官家真的追查起来,贺令图和我们也难免受牵连。我们中间事前并没人知道殿下要来访,贺令图对我们都守口如瓶,更不会乱说,走漏风声的怕是殿下本府中人。”
几人都明白事情利害,点头赞同。潘惟正忽然道:“我的书童还在楼上,想必已吓坏了,我要先走一步带他离开,烦你们善后吧。如果打听到什么消息,派人送信给我便是。”
光扆闻言忙道:“对,他还是个小孩,离了你一定更加害怕,你快去吧。”
曹璨答应由他负责善后,呼延必兴回头看看潘惟正,惊道:“惟正你身上怎么有血?”
潘惟正淡然道:“没事。是我上次在太原受的伤,方才用力有点猛,又有些开裂了。”
曹璨对呼延必兴和杨光扆道:“你们先回家吧,我单独去处理,这件事越不引人注意越好。”他为了与潘惟正错开时间,故意走了另一条远些的道路。
呼延必兴疑惑地和杨光扆对视一眼:“你觉不觉得这很奇怪?”
“什么?”
“曹公仁德忠厚,又深得圣上信赖。出了这样的事,我还以为曹大哥会很紧张殿下安危,想办法提醒他身边有危险。没想到他也与我们一样,只想如何摆脱干系。”
杨光扆道:“本来就只是猜测,如何提醒?万一说了还不如不说呢?”
呼延必兴被他这哑谜般的话弄得更不解了:“你到底有没有看清那女子?”
见他不信任自己,杨光扆不高兴道:“没有!”
“我倒是觉得她身形有些眼熟……”呼延必兴若有所思。
杨光扆很鄙视地看他一眼,嗤之以鼻。
潘惟正告别众人,疾步返回酒楼。他心里有些着急,只不过抛下杨小狼一会而已,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着急。也许他只是不放心贺令图那个纨绔公子。
“你不会说话,我早看出来了。”贺令图对远远离开自己的杨小狼道。
杨小狼神色警惕,自从前后两次险些落入契丹人手中,他就像个惊弓之鸟。虽然他不喜欢潘惟正,但一路与契丹人为伍的经历似乎让他养成了本能,离开潘惟正,他心慌得厉害。
“而且你喜欢男人。”贺令图很有经验地道,“虽然你看上去还小,情窦却已经开了。”
杨小狼后退了一步。
“惟正还是个孩子,不适合你。”贺令图露骨道,“只有我能帮你。”
杨小狼又后退了一步。
贺令图笑了:“你跟我回家吧,我会跟惟正解释。只要一次,我就能让你体会到什么叫美妙,那时你一定觉得离不开我。”
杨小狼不住后退,直到退无可退。他拿出潘惟正给他的匕首,但是立刻被打掉了。
贺令图已经捏起他的下巴。他看着杨小狼,目光里带些酒后的微醺:“你长得很可爱,我敢说,你长大以后一定是个绝顶的美男子。”贺令图低声笑道,“但是这都不是你最吸引人的地方,最致命的是你的目光。你有一个与众不同的灵魂,我能从你的眼睛里感觉出来。”
杨小狼惊惧交加,浑身微微颤抖。他不需要贺令图教他体会什么美妙,他只知道那结果一定是万劫不复。他一定再也无法接受杨四郎的身体,那时,他维系于这个世界的意识就要全部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