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西花]剑邪江湖》西门尧儿

4、第四章 花三公子

　　第四章花三公子

　　杯莫停。

　　倾城山庄外最有名的酒肆。它之所以有名，不仅仅是因为仰仗几百年前大诗仙李白的那一首「将进酒」，更重要的，是他们做生意的方式。一般的酒肆通常是卖了酒就万事大吉，如江湖杀手一样的管杀不管埋，无论你是醉得一滩烂泥还是吐得天昏地暗都与他掌柜的无关。可杯莫停却全然不是如此，店中不仅有许多漂亮的陪酒姑娘，还有不少宽肩乍背的大汉。喝醉了，不用担心，只要口里吱个声，那大汉便会把你送到你想去的地方。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一男子吟道，随即将最后一杯竹叶青倒进嘴里。第十四坛的最后一杯。

　　不过这两句诗实在是不适合用在他们身上，更合适的该是下面两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桌前对饮的两个男子自然是绿绮与花满楼。

　　“小二，拿酒来！”绿绮转过身冲着正忙的不可开交的小二喊道。那小二甩了甩肩巾，应了一声，已向酒窖奔去。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既然还没醉，那自然还要再喝下去。难得遇知己，自然会须一饮三百杯。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绿绮敲着酒杯唱道：“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好一曲江城子！这绿绮竟也是个多情的人！在他的心里，是否也深藏着一个心仪的女子？

　　花满楼静静的听着，没有动，更没有出声。听惯了陆小凤那样人间炼狱般的歌声，这绿绮的一吟一唱竟如天籁一般让花满楼沉醉。趁小二取酒未归，花满楼也击箸吟道：“笙歌未散尊罍在，池面冰初解。烛明香暗画楼深，满鬓清霜残雪思难禁。”一句思难禁，着实给人一种凄韵欲流之感。只不过又是冰，又是雪，哎，花满楼！

　　吟一杯流觞月，淌一脉相思情。一个情字的纠缠，任是谁也摆脱不了。

　　“花满楼！”一个熟悉的声音自酒肆外传来，声音中带着愠怒与疑惑。门外立着一个锦衣男子，大约二十八九岁，一张俊俏的面庞竟与花满楼有几分相似，只是多了些刚毅。修罗双刀弯鞘坠于胯间，沛然刀气遍染周身显出别样的卓然。

　　花满楼微微迟疑，旋即起身回头道了句：“三哥。”

　　原来这男子就是人称修罗双刀客的江南花家三公子，花满楼的三哥花无羡。

　　“原来是花三哥。”绿绮也站起身，向迎面走来的花无羡揖道。花无羡没有理会绿绮，眼神未转，只是径直向花满楼走了过来，带着怒气，可冲云霄的怒气。

　　人未到，酒先到，花无羡伸手抄起一个酒杯，将满满的一杯竹叶青泼在了花满楼的脸上。若是别人出手，花满楼一定会躲，而且一定躲得开，可花无羡泼出的酒，却一滴不落的浸湿了花满楼的俊脸。

　　酒肆中静了下来，酒客们都在呆呆的看着这两个奇怪的兄弟。

　　“你凭什么泼他？”绿绮已有些许恼怒。虽然相识不久，他却已将花满楼当作是朋友。他不允许别人侮辱他的朋友。

　　“我们兄弟间的事，和你这个外人无关！”花无羡愤怒的喝道。显然是气坏了，不然以花无羡的修养与气度是不可能这样失礼的。

　　绿绮正要还口，却被花满楼拦了下来：“绿绮，我与三哥的事，还是由我自己来解决吧。”乌黑柔顺的发丝向下滴着酒水，可花满楼的脸上却依然挂着千年不变的微笑。花满楼转向花无羡道：“三哥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如何找？自然是一间一间的找！我找遍了倾城山庄周围的三十几个酒馆才找到你！”

　　“呵，”花满楼接过小二递过来的毛巾擦着头发道：“看来消息传得很快呢，不到半个月就传到了江南。”

　　“你也知道啊。现在你已经成了江湖上最热门的话题了！”花无羡语气中不乏讥讽。

　　“要比当日我搬进万梅山庄还要热门？”

　　“哼！”花无羡竟气的说不出话。他本已欲甩袖而去，可在看到花满楼的笑容微滞后又不免心酸起来。花满楼这个幺子不仅是父母的宠爱，更加是六个兄弟的宝贝，如今发生这样的事，花无羡心中除了愤怒，更多的是心疼。

　　“你不知道我们费了多大的劲才瞒住了爹和娘。”花无羡的眼神柔了下来。面对自己的亲弟弟，他实在发不了多长时间的火。

　　“谢谢，三哥。”花满楼道，一股凄凉已然掠出声外。

　　“那件事真的并不怪你。”花无羡回忆般的叹了口气，抚着花满楼做了下来。

　　“我知道。”花满楼回答得竟十分平静。

　　“你知道？”

　　“是，我知道。”

　　“那你又为何如此作践自己？故意让我们担心你吗？”

　　“不是。”

　　“那为什么？有什么事不能敞开来谈？花家的七个兄弟中你是最懂事也是最得宠爱的，为什么此时竟变得这般不可理喻？”

　　花满楼微微沉默，许久之后才道：“三哥，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所以三哥，相信我，别管我。无论我做什么，或者是别人对我做什么，你都请视而不见，好吗？”花满楼的语气已转为请求。他明知道花无羡是绝不会允许他只身犯险的，搞不好花无羡还会联合其他五位公子把他抓回花家。可那件事对他实在太重要，他的肩上已担上了太大的责任，为了他自己，为了西门吹雪，为了孙秀青，更是为了整个大明，他不能逃避。

　　“不行。”花无羡干脆地答道。

　　“三哥......”

　　“你不要求我。”

　　“三哥......”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知道。”

　　“你到底知不知道华残霜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知道。”

　　“那你还......”

　　“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这样做。三哥，原谅我的固执。”

　　花无羡闭上了嘴。面对固执的花满楼，他已经没有了办法。

　　“三哥，我可以保证，在我向江湖坦明真相之前，我绝对会保持身家清白。”花满楼说道，语气中浸满了真诚。

　　花无羡动摇了，他了解花满楼的判断力，他也相信，只要是花满楼不愿做的事，没有人可以逼他。

　　踌躇中绿绮突然开口说道：“三公子请放心，在倾城山庄之时，在下定会全力保证花七公子的安全。”

　　花无羡望着绿绮一脸的真诚，只得微微点了点头，却忘了花满楼是看不见他点头的。可花满楼却偏偏如同看见了一般，优雅的笑了，笑容如春风般温润。与花满楼相识这么久，绿绮才终于第一次看到花满楼真正的笑容。

　　众花失色，皓月无光。这样的笑容才是如星辉日华般亘古不变。

　　当真是花满楼，外表虽单薄却异常坚强，肩膀瘦削却担得起超凡的重量。

　　“三哥，”花满楼的笑容渐渐凝滞，过了许久才呆呆的说道：“这件事，不要再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爹和娘。”

　　“嗯。”花无羡应着。纵是花满楼不说，他也不会外传的。他不想让舆论在给花满楼增加压力。

　　“答应我，拦住西门，不要让他来找我，一定要拦住他。”

　　“我做不到。”

　　“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来了。”

　　“什么？”

　　“几天前他去到了江南，把宁儿托给了八妹照顾，自即便动身赶往倾城山庄找你了。”

　　“怎么会......”花满楼双眉微微纠结：“他并没有来到倾城山庄。”

　　“或许是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绿绮在一旁说道。

　　可有什么事，会比花满楼更加重要？又有什么事，能够绊住西门吹雪这么久？不祥的预感蓦地窜出，使花满楼不禁打了个激灵。

　　“那......宁儿好吗？”花满楼收了心神，幽幽问道。

　　“他很好，胖胖的很可爱，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跟西门吹雪的一模一样。”

　　花满楼笑了，原来西门吹雪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啊。

　　“你想见见他吗？”花无羡问道。

　　“他也来了？”

　　“是啊，他现在在悦来客栈，和八妹在一起。”

　　“原来玥凝也一起来了，劳烦了这么多人，满楼实在愧疚，不过满楼出来已有半日，也该回去倾城山庄了，请代我向八妹问好。”说罢花满楼站起身。花无羡没有去拦，只是微微应了一声，也站起身。

　　没有什么礼节，三人已分道而去。

　　“花兄，”绿绮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办。”

　　“那好吧，你小心。”二人道别，向不同的方向走去。

　　花无羡在得知花满楼并非真正失心之后，虽然对花满楼的处境仍旧万分担心，却也难以压制心中异常的兴奋，只想尽快赶回悦来客栈将此事告知焦急等待着的花玥凝。幸好花无羡的轻功不差，不然一定会急死再半路上。不出一盏茶的工夫，花无羡已到达悦来客栈的楼下，却见客栈内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心中微有一丝不安便急奔上楼，一边向花玥凝所居的房间跑去一边呼唤着花玥凝的名字。可是没有回音。偌大的廊上只有花无羡的脚步声和呼喊的声音。待推开厢房的门，一片零乱的景象便展现在了眼前，花玥凝却已没了踪影。

　　“玥凝......”花无羡懊恼的一拳打在墙上，只觉得天旋地转，绝望之感重重的向他袭来。也许这刻，花无羡才真正理解到九月十五那夜，花满楼心中的沮丧。

　　“是我的疏忽，”花无羡自言自语道：“我怎么会蠢到把玥凝一个人留在这里呢，更何况......玥凝已经有了身孕......我怎么会这样疏忽？这要我怎么去见西门吹雪？”

　　楼下的小二闻声刚刚赶上来却已被花无羡揪住了衣领。

　　“说！你有没有看到是什么人把一个姑娘和一个婴孩带走的？”花无羡一副要杀人的样子早已惊得那小二说不出话来。

　　“花公子，” 难得露面的客栈老板竟也晃悠悠的走了上来，对花无羡说道：“在下刚刚看到一群难辨面目的黑衣人带走了花小姐。”

　　“你为什么不拦？”花无羡一把推开小二，又伸手揪住了老板的衣领。

　　那老板被揪得喘不过气来，眼睛中惶恐的神色已回答了花无羡：“想拦，我也拦不住。”悦来客栈是打开门供人住宿的，可不是玩命押镖的，人劫人这种事，他客栈想管也管不了。花无羡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否则那客栈老板也没那么容易脱身。勉强挣开花无羡的右手，老板揖了揖便仓皇而逃，只留下花无羡呆立原地。

　　他在担心，西门宁语和花玥凝的安全，当然，还有他与花玥凝的还未出世的孩子。如果她们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花无羡也没有脸再活在这个世上了。转身，花无羡已飞奔下楼。

　　春宵阁一片喧闹。

　　已近黄昏，正是春宵阁生意大好的时刻，因为妓院，永远是晚上比白天热闹。

　　十数个身着锦衣玉带的贵族公子齐齐的围在一架古琴周围，不时地喊出一些惊人的数字。

　　他们在博一个名妓的彩头。佳人未出，彩头竟已至十万两。这些公子哥们当真挥金如土，惟有老鸨子已笑得合不拢嘴。

　　“绾绾姑娘出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堂中顿时肃静，众人的目光齐齐转向自屏风后娉娉转出的一个女子。这女子体态婀娜，自有不尽的风流韵度，长发及腰，云鬓自肩前搭落于胸，掩住了白皙修长的颈项，头顶珍珠玉翠与明眸交相辉映，双唇微张稍带微笑，自可令人刹那间神智失清。淡粉罗裙，盈盈衣袖，水般清爽无尘，一如仙子落凡般圣洁美妙。

　　这女子，就是以一曲迷魂之奏闻名风尘的春宵阁头牌，佘妃绾，人称绾绾姑娘。虽丝毫不懂武功，却凭借她独门的迷魂曲使不少武林豪杰甘心拜倒裙下。

　　传言当今江湖有四大美女，分别是关念仪，楚葶云，花玥凝还有这佘妃绾。关念仪乃是断魂山庄关家二小姐，武功与智慧皆是超群，为人更是刚柔并济，侠骨悠然。楚葶云乃是当今皇上宠妃，雍容华贵，仪态非凡。花玥凝乃是江南花家的八小姐，花满楼的八妹，更是花无羡未出世的孩子的母亲，使一把精钢清霜剑，如同轻灵仙子，跳脱于世。而这色艺双绝的佘妃绾更不必说，只要见过一次，便会让人终生难忘。

　　佘妃绾款款笑着，在众人的赞许声中坐了下来，伸手准备抚上琴弦，却被门外的一声言语阻住。一青衣男子款款走入，优雅的分开众人，几步便掠到了佘妃绾面前。

　　佘妃绾的笑容更加浓郁。隔着青色的面纱，佘妃绾却依然可以辨别出小青那张俊俏秀美的脸，那让她深陷情网的脸。

　　未顾众人的阻拦与嘘声，小青拉着佘妃绾奔出人群，一瞬间已消失了踪影，只是远远传来一句“妃绾是我的女人！”。老鸨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开始为付了钱的公子们安排别的姑娘。

　　小青在人群中劫走佘妃绾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公子们只得自认倒霉。只是春宵阁的其他姑娘中，还有谁值得起十万两这个价钱？

　　“对不起，妃绾，我不能替你赎身。”小青扶着佘妃绾在一间茶馆里坐了下来，满脸歉意的说道。

　　“我明白。”佘妃绾嫣然一笑，将手放在了小青的手心里。

　　“你不怪我？”

　　“我为什么要怪你？”佘妃绾将整个人倚在小青的肩头：“我知道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也知道那个人是不会允许我们在一起的。”

　　“师兄他也是爱你的，不然他也不会不惜放弃神剑门掌门之位也要得到你。”小青的语气中微带了忧郁：“妃绾，你真的不怪我用你换取神剑门掌门之位？”

　　“和江湖的安危相比，我们二人的幸福有何足挂齿呢？不管你作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是支持你的，因为我的一颗心早已经全部给了你，谁也分不走一丝一毫。”

　　小青深深地望着佘妃绾夺魂的面庞，忽地将面前的人儿拥入怀中。